“八卦教母”查小欣

曾經有人揣測她和查良鏞（金庸）是什么關系，其實她本姓黎，叫小明。

雖然她叫黎小明，但她和黎明并沒有特別好的交情，“四大天王”中，她撐的是劉德華，她說，華仔一輩子都那么努力，他是香港精神在娛樂圈最直接的體現。

2011年她最叱咤風云的事件是在節目中爆出謝霆鋒與張柏芝離婚劇中的暗潮涌動，指責謾罵鋪天蓋地，她卻勝似閑庭信步——作為香港的“八卦教母”，這點兒氣流算得了什么。

她依舊不疾不徐地坐鎮香港商業電臺最權威的那檔八卦節目《巴巴閉邊個夠我查篤撐》，翻譯成國語，大概是“牛吧，誰有我能放炮”？

這樣霸氣直露的名字，除了這個女人，還有誰能頂得起？

1

查小欣見證了香港娛樂圈30年的變遷史，但當初入這一行，卻是因為大學畢業那年，她實在是不愿意寫那封求職簡歷。

當年，查小欣還是香港浸會大學的女學生，讀的是英文，循規蹈矩到從來沒想過除了跟英文有關的工作之外，自己還能做什么。某年暑假，在朋友的介紹下，她去了一個英文補習學校打暑期工，做辦公室小妹。一日，一位求職者登門，恭順地找到人事主管申請職位，主管三言兩句就倨傲地打發掉了訪客，隨即漫不經心地將那份沉甸甸的求職簡歷扔到了垃圾簍。

這個夢魘般的情景直到她大學畢業時仍揮之不去，于是她發誓說：“我不要被人挑選，我不要找一份需要寫求職信的工作。”

畢業時，一位朋友覺得查小欣古靈精怪的思考方式很適合當記者，恰好這位同學認識一位著名編輯，就幫她引薦了一番，那位編輯將她推薦到《香港周刊》。

換做其他人，大約先要知道的是薪資標準、發展前景這些關鍵問題。但是查小欣第一句問的是：“需要寫求職信嗎？”

她只想找一份不需要寫求職信的工作，至于這個工作到底是什么，她覺得沒那么重要。

當時《香港周刊》才創刊，只有3個人，查小欣英文很好，又懂一點兒法文，于是很得老板賞識。起初編輯的工資是稿酬每千字5塊錢，底薪一個月800港元，很微薄，而且競爭激烈，上稿爭得你死我活。加上查小欣性格很硬，總是跟主編吵架，所以辛苦采寫的稿件經常沒有機會變成鉛字……年少氣盛的她去找老板要辭職，但老板極力挽留，并且勸她去廣告部做推銷。

于是她去了廣告部，別人都在喝下午茶、煲電話粥，她一天約8個客戶，一個星期就穿破一雙鞋。雖然她從來不會逢迎，有時為了傳媒立場還會和客戶爭執，但漸漸地，眾人反而開始喜歡她的真性情。3個月后，查小欣就成了銷售第一名。

在20世紀80年代，她的月薪就有3萬港元，那是何等的意氣風發，她很快就買了樓。一年后，主編跟老板吵翻了，老板問她是否愿意當主編，她立即答應了。不過這樣一來，收入一下子又減到1.5萬港元一個月，而且連假期都沒有。可是她當時心里想的是：我要讓大家知道，真正的主編應該是怎樣當的。

2

第一次采訪周潤發的時候，她寫了一篇很爛的稿子，但是后來倪匡說：“你要堅持寫下去，不管別人怎么說你。”

查小欣第一位采訪對象是周潤發。當時周潤發已經很紅了，采訪的檔期根本排不開。查小欣就去電視臺找他。那天他有外景戲，她就跟著他，趁他休息、喝水、等就位時見縫插針地問一些問題，搞到最后周潤發換衣服時都不避諱她，邊換邊聊，還笑別過頭去的查小欣：“小朋友，怕什么？也沒有什么可看的……”

雖然后生無畏地跟足了一天，但是最后成形的文稿卻差得可怕。查小欣從小學的是英文，雖然中文講得還算流利，但寫起來往往詞不達意。那篇文章中，她一共有25個字不會寫，都是用圈圈來標記。眾人看到這樣的稿子，無不笑得前仰后合。雖然也跟著大家一起哄笑，但是查小欣在心里跟自己講，以后不能再讓人有機會笑話我。后來很長一段時間，她每天捧著中英文字典苦讀。

那段時間，她不是很敢出手寫稿子，怕人說怕人笑，于是就把主要精力放到幫雜志社做外聯的工作上，也經常順便幫編輯去拿特約作者的稿子。

有一次，她去拿倪匡的稿子，倪匡請她坐下喝杯茶聊天，發現這個小姑娘見解不凡，納悶地問：“你的思維方式不錯，為什么不試著寫寫東西？”她尷尬地道明原委。倪匡說：“你一定要堅持寫下去，不管別人怎么說你。”

于是查小欣又開始寫了，好的壞的參差不齊地日復一日地寫。3年后，她的一篇采訪曾志偉的文章見刊后，曾志偉特地打去電話說：“你寫得太好了，我要把這篇文章裱起來掛在馬桶前，這樣我每天都能看一遍……”

3

她說娛樂圈是一條暗潮涌動的河，因為內里深不見底所以表面顯得平靜，這么多年，她一直很辛苦地想渡到河對面去，雖然并不知道河對面到底是什么。

查小欣很懷念那個娛樂的黃金時代。那時候，明星就是明星，金光燦燦高大光明，娛樂記者像是他們的衛星，在一個和諧的體系中共同旋轉。而不是像時下這般針鋒相對、爾虞我詐、底線失守。

她說自己最懷念那個時代的張國榮。一次，查小欣去他家接他去拍場刊照片，當時他正在洗澡，還吩咐傭人給她端來一碗豬肝韭菜湯。張國榮洗完澡穿著白色浴袍出來，帶她去看他準備好的衣服。他從房間里推出一個很長的架子，架子上掛著很多已經搭配好了的衣服、帽子。這樣專業的人，這么多年她再也沒有遇到過。

那時張國榮遭到輿論的指責，他跟陳百強原本都是同一個經紀人帶出來的，后來陳百強在醫院里昏迷不醒，張國榮卻一次也沒有探望。查小欣就打電話給張國榮，勸他去醫院探望。她說：“你不去看他，大家會說你的。”最后張國榮答應了。在病房里，張國榮靜靜地看著陳百強，看了足足有10分鐘。出醫院后，查小欣說想寫一篇稿子給《明報周刊》，張國榮立即拒絕了，他露出腰間的紅繩，說他今年“流年不利”，不宜探病也不宜問喪。

她還欣賞劉德華，可能是因為他們差不多同年入行，她甚至有劉德華家里的電話。有時候拍封面時要為他借衣服，但不知道他的尺寸，就打電話去他家里，都是劉爸爸聽電話的，然后認認真真地告訴她華仔穿多大的襯衫、多少尺碼的褲子。

查小欣給自己定下每天的“功課”，就是最少跟兩名藝人講一通比較長的電話。她其實不喜歡講電話，但這個功課很重要，她和明星因此建立了很好的關系。那時，她經常整個晚上都泡在的士高里。周星馳、梁朝偉、梅艷芳他們都在的士高，他們喝酒、猜拳、斗嘴。慢慢地，他們就跟她成了朋友，有什么獨家新聞、最新動態，都主動交給查小欣去報，這樣他們才放心。

從一個寫不好中文的普通記者，到多份娛樂周刊的主編，還先后在無線和亞視出任過主持，給報紙撰寫專欄，客串電影……查小欣一瞬間成了東方之珠的“傳媒皇后”。而電臺節目《巴巴閉邊個夠我查篤撐》在香港的收聽率更是居高不下，成為香港最大的八卦集散地。而且，查小欣一次無意識的行為，也正式拉開了香港狗仔隊文化的序幕。

那是為《清新周刊》跟蹤一個香港小姐候選人。那個女孩子跟有錢人拍拖，但又不肯承認。一次，有朋友告訴查小欣，那兩位當事人常常在某個地方吃飯。當時就像打仗一樣，線人一打電話來，查小欣就傳呼所有人趕到那里。當事人的車在紅燈前一停下，記者就沖上去在他們車頭不斷地拍照，拍完照，紅燈也轉綠了。

那條新聞很紅，于是，開始不斷有類似的跟拍偷拍搶拍版面出街。自此，港九的娛樂版開始從傳統的采訪報道，到明星擺拍照時代，再過渡到求真實求熱辣求突發的狗仔嗅覺時代。

其實查小欣有時也會忐忑，自己踐行的這種做法，到底會不會害到人。

她記得最糾結的是當時拍到劉嘉玲和梁朝偉拍拖，那會兒他們是很好的朋友。當時，雖然坊間對他們的曖昧關系傳得繪聲繪色，但是一直沒有實質性的證據。后來，查小欣的手下拍到了劉嘉玲從梁朝偉家里出來的畫面。收到照片時，她給劉嘉玲打了電話，再次詢問她是不是和梁朝偉拍拖，但劉嘉玲依舊竭力否認。查小欣很生氣，在電話里質問：“你有沒有當我是朋友？”

第二天，照片出現在大街小巷的報攤，全港嘩然。查小欣以為，自己和他們也算是徹底決裂了，事實也是。從那以后，不管是劉嘉玲還是梁朝偉，都沒有再和查小欣發生過任何聯系。但很多年后，一次金像獎酒會上，劉嘉玲主動過來找查小欣喝酒，她大約說了這樣一番意思：其實有時大家不明白，兩個人拍拖，其中一方是希望公開的，但另一方礙于自己的身份又不想公開，被人家曝光了，反而會松口氣……

只要你報道的是真的，說的是真的，給大家看的是真的，那就不要顧慮。終有一天，大家卸下矯飾偽裝之后，都會知道，這種真實才是我們生活的基礎——查小欣從那晚之后，更加堅持這一點。

查小欣很喜歡把娛樂圈比喻是一條暗潮涌動的河，因為內里深不見底所以表面顯得平靜，這么多年，她一直很辛苦地想渡到河對面去，雖然并不知道河對面到底是什么。

4

她和眾多藝人締結了扎實的關系，但是她卻說：“我從來不跟藝人做朋友。”她說她把他們當成事業伙伴，這樣才不會恃寵生驕以親昵為名去傷人。她說：“我要愛護他們、愛護這個行業，其實是為了我自己。”

莫文蔚在金曲獎頒獎禮上宣布自己要結婚之前，莫文蔚的媽媽早已跟查小欣打了招呼，邀請她一定要參加女兒的婚禮。換做其他傳媒人，一定早早按捺不住地放這個猛料出去了。但查小欣卻說：“這個是很幸福的事情，一定要由當事人自己講出來才完滿。”

她也一直很心疼阿嬌，這么多年，她不斷站出來為阿嬌講話。其實，早在1987年，她就親歷過一次“艷照”事件，那就是當年轟動整個華人社會的“字母小姐事件”。當年，她正在追訪香港小姐佳麗，一日，有個自稱姓葉的陌生男人打電話給她，說可以帶她去某位候選佳麗的住所拍照。在車上，他取出一本小相簿給查小欣看，里面是一張張不同女人的艷照，背景全是不同的小酒店房間。查小欣強做鎮定地一一查看那些照片，認出竟然有3位是當年參選香港小姐的佳麗。過了幾天，葉某又來找她，從袋里抽出一張A4大小的單行紙，上面都是當時知名度甚高的女明星和電視女藝人的名字，總共約50個，葉某稱全部都有艷照可以賣給周刊。查小欣知道，這個消息放出來，會對當事人造成很大傷害，可能不單單是事業停滯那么簡單，她拒絕了這個不道德的交易。

不久，查小欣在報紙上看到葉某被捕的消息，他的真名叫錢志明。錢志明把自己包裝成富商，很多二三線女藝人爭著與他交往，他騙色后還要求拍下照片留念，遇上有所猶豫的，他便在其飲品中下藥。事后，他就用照片來勒索女藝人，后來有5位女藝人愿意上庭做證人指控錢志明。

查小欣說，當時傳媒是有操守的，所以那些受害者被保護得很好，相比較，阿嬌真的很凄慘。

雖然八卦傳媒事業是依附于藝人存在的，但查小欣依舊保持著罕見的熱血和骨氣。遇到實在義憤難平的事情，查小欣絕對是敢說敢做。

她曾經和梅艷芳是很好的姐妹，當年梅艷芳在歌唱比賽中贏了，第一個給她做訪問的就是查小欣。當時每個人都說她像徐小鳳，她不知道如何去避諱，查小欣說沒關系，起碼人家給了你一個標簽。后來，兩人成為很好的朋友，少女心事毫不保留彼此托付的那種。但之后有一次梅艷芳做一個簽唱會遲到了，查小欣在節目里批評她，梅艷芳的粉絲就參與罵戰，梅艷芳自己也很不高興，說自己遲到關你什么事。查小欣回應說，真的不關我的事，是關你的事，這是關乎一個藝人操守的事。

還有喜劇之王周星馳，查小欣也從來不邀請他上節目。算起來，查小欣和周星馳是故交，當年周星馳和羅慧娟拍拖的新聞還是查小欣寫的。一次，查小欣邀請周星馳上節目，當時周星馳正在籌拍《喜劇之王》，他就一直說：“看看吧看看吧……”一直敷衍推托，后來查小欣直接打電話告訴星爺，既然你沒有準備好，那么不要浪費彼此時間了。從這以后，周星馳再沒上過她的節目。

她最近跟周立波學會一個詞——腔調，她很喜歡這個很海派的形容詞。她說無論做什么，人貴在要有腔調，做明星的要做得漂亮，承擔得起粉絲的愛戴，同樣，做八卦的也要做得有腔調，不偏不倚不吹捧不害人，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和人格。

她說自己不是個有大抱負的人，現在很多欲望都淡了，只是希望在自己退休的那一天，對得住“巴巴閉邊個夠我查篤撐”這句話。（司志政摘自《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