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前兩次觀劇經歷,自然對長沙戲劇谷第三波阿加莎話劇《命案回首》充滿了期待。和往常一樣,踩著點走進紅色劇院,發現幕布已經徐徐拉開,很抱歉地席坐在過道里,一抬頭,臺上一男一女談著一件16年前的案子。
說實話,《命案回首》的故事在阿婆的作品中算不得多精巧。簡單說就是風流成性的畫家丈夫,迷上了年輕貌美的女模特,還帶回了家,老婆當然不會善罷干休,淘氣的妻妹也不斷滋事。情人因為偷聽到畫家并未拿她當真,玩玩而已,怒而殺死畫家。老婆誤以為兇手是妹妹,悄悄頂罪入獄。
阿婆這個故事,就是敬告男人:不要風流,風流要做鬼!因為橫貫東西、穿越古今的邏輯是:小三都是披著愛情外衣的魔鬼。劇中的幾處,女觀眾們深有同感,比如女家庭教師點評畫家,“我不明白,男人為什么總拿所謂不羈的藝術氣質當做自己尋花問柳的借口?!?/p>
為什么《命案回首》會被看做阿加薩戲劇的一個巔峰?阿婆的戲看到現在,觀眾已經習慣在一點都不了解的情況下,去探索一個未知的世界,尋求一個最后的答案。而看過《命案回首》以后,或許很多影迷會覺得自己之前對阿婆的理解很是片面。
《命案回首》里,真相從始至終都在。只是劇里面每個人不同的思考方向,造成了斷層式的記憶碎片,而在劇終前10分鐘,碎片在一塊驟然重組,拼湊出真相。
最終,沒有“原來如此”的驚呼,唯有一聲輕嘆。
逃出慣性回憶,談何容易
《命案回首》以獨特的解析手法,詮釋了一段關于記憶的故事?;貞浭菍儆诿總€人自己的,但回憶也都是帶著個人主觀色彩和自己的愛恨情仇的,自然也就與真實有著或多或少的偏差,因此回憶也是“無意識的謊言”,可16年后,卻要通過“回憶”這條最不公正的線索破解真相。
此劇的女主人公卡拉有句話令人印象深刻“人不能沒有過去,在跨出下一步走之前,必須知道過去是什么?!睆囊环庑诺某吻?,到眾人表達中的矛盾,再到拼湊出真相后的明了。各人也都在真相和自己認為的世界中找到差異。 比如你會從家庭教師身上看到,她自以為不說出的女主人偽造自殺現場的畫面是為了保護她,但不知那卻恰恰是為她辯護最有力的證據,這到底是愛呢,還是害呢?
另一個例子,人們想當然的認為,放蕩的藝術家是愛那個模特的,因此他的妻子才有了犯罪動機。這是在這部劇里的大部分時間內被不同的人不斷加強的一個觀念。但,這真的對嗎?也許每個人都覺得自己不是要刻意去誤讀的,但常常也無法抗拒因為個人經歷,主觀想法的慣性,導致對事件的理解,會與事實有差異。這個時候會造成冤假錯案也就一點都不奇怪了。
分離加整合,構建陽光下的兇殺
由于原作品在時間和空間上的跨度和反差巨大,因此,上海話劇團的主創人員們在戲劇舞臺表現上費了一番心思,采用了“分離加整合”的方法力圖在話劇舞臺上重現蒙太奇剪輯的視聽優勢。
這里應該著重講講《命案回首》的舞美。因為每一段回憶所占空間雖僅是舞臺某個部分,兩扇寬幅推拉門,推過來拉過去,就把舞臺變幻出風格迥異的五個獨立空間:賈斯汀的律師事務所、菲利普的經紀人辦公室、卡拉家溫馨的客廳、家庭女教師生活化的起居室和安吉拉見面的花園餐廳。所需時間僅是燈光暗下去,舊人物退場新人物上場那么半分鐘??ɡ诩依锛s見了兩個當事人,其中,父親的情人埃爾莎一襲黑衣,氣場十足地登場,引來觀眾席中一片低聲議論。當卡拉說,我把燈打開吧,兩盞壁燈應聲而亮時,觀眾席里響起“哇——”地一陣歡喜聲。
經過上半場的鋪墊,后半場的故事回到十六年前的案發現場,舞臺時間一直定格在陽光通透的午后,角角落落一覽無遺。通亮的舞臺講述一場兇殺案,顯然對演員的功力有不小的考驗,但好在上海話劇團的演員們都是經過了全年超過100場阿加莎話劇演出的考驗,深知如何抓住觀眾的興奮點。就在陽光充足的下午,演員們通過語調、肢體、甚至是一個挑眉、一次突然的露怯……讓觀眾們仿佛身處在16年前,命案發生的艾米亞斯莊園。
阿加莎,先是普通女性,然后才是懸疑作家。
讀阿加莎與讀她的英國同行柯南道爾是很不同的兩種享受。讀后者時如遭催眠,非得廢寢忘食地把整部全集拆骨入腹才能安心。但讀前者卻是一種細水長流的牽掛。
如此截然不同的“讀感”大概源于男女作者對罪惡的不同詮釋??履系罓柟P下真正精彩的是個性十足的福爾摩斯,其小說中犯案的男性往往出于一種原始的極惡,而女性往往難逃福爾摩斯輕蔑的口吻。但阿加莎的筆下是各位好脾氣偵探和律師,一代懸疑女王對涉案人的犯罪動機與犯罪過程的心理描寫往往不吝筆墨,而對于誘成犯罪的人性弱點以及犯罪所帶來的傷害滿懷悲憫;因此阿加莎的作品,相較于戾氣彌漫的男性探案小說,別有一股柔和之風。在多數哲學家的文字中,對于“女人”的描述都是膚淺的、沖動的、非理性的,比如叔本華。但阿婆堅持認為,這樣的膚淺、沖動、非理性也沒有什么不好,世界非因此而不能顯豐富多彩。
阿婆喜歡塑造“妖婦”形象?!睹富厥住分械漠嫾仪槿税瑺柹褪莻€典型的“妖婦”,她沒有像傳統女性一樣,被動的等待、接受愛情,而是強勢的與另一個傳統女性爭奪愛情。在整個觀劇過程中,女性觀眾無不希望風流的畫家和“妖婦”艾爾莎一起去死,因為這樣的“妖婦”已經表現出過強的占有欲,所謂“第一性”特征,與男權主義下的女性形象想去甚遠。但阿加莎最終選擇讓畫家夫婦一同幻滅,留下了心如死灰的妖婦繼續生存下來。
阿加莎曾在《人性記錄》中,為那個為得權勢,不擇手段的女演員簡設計臺詞?!盁o論是天使還是妖婦,我都是真實存在的女人,不應該被男性按照自己的意志進行削足適履的變形,讓那些男人的附屬品見鬼去吧,他們可以是任何東西,唯獨不是她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