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978年2月,全國政協召開五屆一次會議,筆者擔任小組秘書工作。
在會上,班禪大師用低沉的語調說:“我在‘文革’中沒有死掉,能活著出來,主要是周恩來總理的恩德,是他在最困難的時候想著我,關懷著我……”
班禪說:“關于我的《七萬言書》,說來話長。就形成的時間說,從1960年至1962年,最早的提綱和藍本是我同李維漢同志的《談話紀要》,這是1960年的事;至1962年上半年先后召開人大、政協和民族工作會議期間,我在《談話紀要》的基礎上,經過更廣泛的調查研究,聽取意見,在會議上作更系統的發言,然后寫成文字作為向中央匯報的材料,即《七萬言書》,題為‘通過敬愛的周總理向中央匯報關于西藏和其他藏族地區群眾的疾苦和對今后工作的建議’。從內容上說,《七萬言書》包括了平叛斗爭、民主改革、農牧業生產和群眾生活、統一戰線工作、民主集中制、無產階級專政問題、宗教問題、民族工作問題等八個方面。《七萬言書》著重點是批評了西藏工作中‘左’的錯誤。在開始時,我的這種積極性曾受到鼓勵,但后來情況大變。1962年9月下旬,李維漢受到嚴厲批評,被免去中共中央統戰部部長的職務。自1962年底開始,我在西藏受到嚴厲的批判,《七萬言書》的命運與彭德懷的《萬言書》相似,被定性為‘反黨反社會主義的綱領’。因為我不服而抗爭,后來又整出個‘班禪叛國集團’。1964年12月,我被免去全國人大常委會副委員長職務,只保留了全國政協常委一職。至于周恩來總理在1962年至1965年這個時期對我的保護,我是稍后知道的。首先是他親自關照,讓我于1964年底離開拉薩,以全國政協常委的身份常住北京。他擔心我在西藏會發生意想不到的事。我到北京不久,周總理又讓我住進已故沈鈞儒副委員長的寓所,獨門獨院,有專用車輛,貼身隨從,生活上給我優厚的照顧,直至‘文化大革命’爆發。”

“再往下說,就是‘文革’爆發之初發生的一幕,那就更可怕了。”班禪一邊搖頭嘆氣,一邊繼續說:“1966年8月下旬的一天,中央民族學院的少數紅衛兵翻墻入院,把我拉到中央民族學院關押。后來知道,周總理在這之前,就一再教育、勸阻紅衛兵,指示對烏蘭夫、班禪這樣的少數民族代表人物要加以保護。他們有問題可以寫揭發材料送交中央,也可背靠背地進行揭發批判,但不能揪斗。少數紅衛兵違背周總理指示,把我劫走。正當生死關頭,周總理得知后,馬上出面營救我。他派出聯絡員,通知中央統戰部和衛戍區部隊,要勸阻紅衛兵,要把班禪保護起來。我當然是事后才知道這些的。
統戰部部長徐冰得知周總理的指示后,立即同劉述周副部長一道與周總理派來的聯絡員和衛戍區的解放軍同志一起趕到中央民族學院,與紅衛兵談判,傳達周總理的指示,把我交由衛戍區的解放軍同志看管,實際是把我解救并保護起來。”
“事情并沒有到此為止。我人身受到衛戍區的保護,但外邊各地區、各高校的各派組織對我的批斗卻要升級,先后成立了‘揪斗班禪聯絡站’、‘批判班禪指揮部’等聯合組織。面對這種情況,周總理再次派人勸阻制止,通過衛戍區、中央統戰部和他的聯絡員,給各派組織做工作。周總理明確指出:班禪現在不能控制在群眾組織手里,必須由北京衛戍區負責監護。”
“遵照周總理的指示,衛戍區把我轉移到北京軍區的一個解放軍營房里,使我吃驚又感動的是這營房里的官兵都稱我‘首長’,這是我無論如何也意想不到的。特別是營房里的一位年輕的領導找我談話,是他第一個向我正式傳達周總理指示保護我的消息。在這個軍營里,我住了兩個多月,我在這里住到寒冬來臨,還是那位年輕的領導找我談話,說:‘紅衛兵運動過去了,首都現在平靜了,首長可以回家了。’當天夜里,他們派出吉普車,把我送回我在東城東總布胡同的寓所。”
班禪第二次被監護,則完全是另一回事了。時間是1968年夏天,即在他離開解放軍營房回家居住一年半之后,突然來了一些解放軍,說奉上級指示把他帶走,到達地點后向他宣布實行“隔離監護”。這一“隔離”,竟長達九年零八個月。后來知道,周總理曾經幾次想到班禪,提了解決班禪的問題,包括恢復班禪的自由和出來做應擔任的工作。周總理的這些努力,都沒有獲得成功,可見事情的難度在當時有多大!對于這九年零八個月的情況,我請他談談詳情時,他謝絕了。他當時只說了如下一段話:
“我不愿回憶這段傷心的事,有些事情的來龍去脈我至今也搞不清楚。在我最困難甚至面臨絕望的時候,只要一想到敬愛的周總理,我就相信總會有出頭之日。相信黨,相信毛主席、周總理這樣的老領導,也是最高領導,是使我在困難和絕望中確立信心的最重要的力量源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