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劍說詩 醉舞狂歌——從詩詞看宦海沉浮中辛棄疾的多面性

⊙盧森煥［廣西現代職業技術學院， 廣西 河池 547000］

作 者：盧森煥，廣西現代職業技術學院講師，主要研究方向為大學語文教學。

辛棄疾，字幼安，號稼軒，生于紹興十年（1140），享年67歲。辛棄疾一生中愛國情結較重，另一個層面上辛棄疾又無法將功名利祿視作過眼云煙，期望隨著職位的變動，實現宏偉抱負；然而其“三仕三已”，雖曾力主收復中原，由于“歸正人”身份，以及與朝廷內的主和派的政見出入極大，不但沒得到理想中的重用，甚至在仕途中也多次受到打擊及排擠。由此，辛棄疾的詞曲由于其特殊的人生閱歷，表現出了豪放雄壯的霸氣，卻又隱約透露出悲壯沉郁的特質，與此同時由于南宋時期的特殊環境，讓辛棄疾無法將情緒溢于言表，只能在詞曲中將其隱晦含蓄地表達出來，這些構成了辛棄疾在宦海沉浮中的多面性文學展示。

一、論劍說詩，壯志滿懷

辛棄疾1163年出任江陰簽判決，于是開始了他論劍說詩、壯志滿懷、奔波辛勞的官場生涯；1175年秋出任江西提點刑獄，成就了他人生中的階段性轉折。這段時期也是辛棄疾仕途的標志性階段，現存有詞合計35首，半數以上為“唱與和”的作品，由此可見這段時期其詞作的交往功能較強，暗藏著以文會友、以文交結權貴的目的性。

以“千里渥洼種”為首句的《水調歌頭》為例，這是獻給名為趙德莊的宣祖皇帝八世孫，而首句為“我來吊古”“塞垣秋草“”鵬翼垂空”的《念奴嬌》《千秋歲》《滿江紅》都是獻給當朝任建康府留守的史致道的。通過對這段時期辛棄疾詞的系統回顧可以看出，這段時期他唱和的對象，除了親屬如內弟范如山、岳父范邦彥，好友如李清宇之外，大多是達官貴族，抑或為皇親國戚。這段時期的詞，彰顯出辛棄疾年輕氣盛下的豪情壯志，并不乏具體的謀略與方針，主要希望通過這種方式吸引當權者，以期得到充分的認可，實現反金偉業。

在投贈史致道的《念奴嬌》《千秋歲》《滿江紅》三詞中，辛棄疾曾力贊其“尊俎上，英雄表”、頌揚其“從容帷幄去，整頓乾坤了”，更是提出了“袖里珍奇光五色，他年要補天西北”的期許。然而，他的期望寄托在一個極其中庸、見風即倒的人身上，自隆興討伐金兵敗北以后，孝宗帝下罪己詔，使得朝內主“和”之風盛行，史致道也沒敢再上奏請伐，所以盡管史留守盡知辛棄疾之心，卻不予以附和，至于引薦那就只能是奢望了。

這段時期不得不提的是辛棄疾流傳千古的作品《水龍吟·登建康賞心亭》，稼軒在其中的壯志豪情一覽無遺，“楚天千里清秋、水隨天去秋無際”，用“天”“、無際”“、千”等十分大氣遼闊的手筆，表現詞人的遼闊境界，由此觸發對于鄉關之思及家國之恨。筆鋒一轉“獻愁供恨”，愁的是自己孤獨難覓知音、壯志難酬，恨的是家鄉淪陷、國之不國。“落日樓頭、斷鴻聲里”豪而不放、壯中有悲的情愫由此涌現，而“把吳鉤看了，拍遍欄桿”，卻“無人會，登臨意”，這上半段的終句將稼軒的抑郁、孤獨、哽咽之情表達得淋漓盡致，也為后文的婉約慷慨打下伏筆。下闋中引用了三個典故，涉及了四大歷史名人，稼軒跨越歷史開展評點，表達了以天下為己任的宏偉抱負，下闋的上半段依然有“拍案而起，壯志驚鴻”的遼闊感，然而，“可惜流年、英雄淚”等又讓他不得不回歸現實，一唱三嘆，展現了自身一個孤寂、不受重用的愛國者形象。辛棄疾的多面性在這里得到充分表現，盡管苦不得志，絲毫不改變自己內心的追求，依然要做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縱使流淚也得成為流傳千古的“英雄”。

在辛棄疾滿腹才華、滿懷期冀卻又難覓知音時，不得不提及一個人——建康府中葉衡。他十分欣賞辛棄疾的才華與政見，對辛棄疾十分器重和關照。辛棄疾很珍惜來之不易的關照，無論是為之賀壽，還是與之同游，哪怕自己獨游時觸景生情都會提及葉衡，如這一時期的《一剪梅》（以“獨立蒼茫醉不歸”為首句）、《菩薩蠻》（以“青山共與高人語”為首句）、《摸魚兒》（以“望飛來半空鷗鷺”為首句）。時至宋淳熙元年，辛棄疾35歲時，到建康留守葉衡幕中當了幾個月的參議官。這幾個月的共事，更讓葉衡對辛棄疾的賞識達到高點，僅一個月內辛棄疾就呈詞高達4首。在《洞仙歌（為葉丞相作）》一文中，稼軒曾直白地盛贊其為“相公是，舊日中朝司馬”。葉衡的官運十分亨達，1174年4月，他以戶部尚書簽書樞密院事，進入了南宋朝廷的核心領導班子；僅兩個月后，就被任命參知政事；而11月，成了右丞相兼樞密使。這一升職的速度令世人始料未及，一時間成了宋孝宗跟前最大的紅人。而辛棄疾在《摸魚兒（觀潮上葉丞相）》《菩薩蠻（賞心亭為葉丞相賦）》中都表現出了對葉丞相的景仰、推崇。如《摸魚兒》中辛棄疾描繪了氣勢恢弘的江潮景象，同時自喻為“吳兒”，意為表達自己也能在戰爭當中“跳魚直上、風波平步”。在直述衷腸的同時，稼軒不忘借以“伍子胥”的典故表現自己鴻鵠之志下不得信任，難被重用的悠悠憤慨。在《菩薩蠻》中稼軒連用擬人與比喻，將自己喻為青山，葉衡譽為“高人”，最終連用“總向愁中白”“總是一身愁”來表述自己的辛酸，良緣受阻的感受，這里貌似想讓自己灑脫開懷，但實際上展露了自己的心跡，對葉衡“心向往之”，同時希望得到他的舉薦。葉衡自知其意，向宋孝宗極力推薦辛棄疾，說他“慷慨有大略”，并且提拔任命為倉部郎中。

二、醉舞狂歌，跌宕人生

擔任倉部郎中后不久，辛棄疾即因茶寇“賴文正”又得以升值，由于朝內選派人士與茶寇的斗爭中屢次失利，辛棄疾自告奮勇去江西討捕“茶寇”，并組建了一支精干強悍、行動迅速的敢死隊，使得他的軍事能力得到充分展現，戰勝后他得以升職為江西提點刑獄。然而，盡管職位上得以提升，辛棄疾卻難隱落魄之感，在《滿江紅·贛州席上呈太守陳季陵侍郎》中的“過眼不如人意事”“青衫濕”等字眼中無不透露中辛棄疾的游離悲傷情調，盡管已經處于一定的事業高位，但自己的才能沒有用在自己所期冀的抗金事業上，英雄未真正發揮用武之地的感慨油然而生，正如其在《滿江紅（建康史致道留守席上賦）》中所述的“袖里珍奇光五色，他年要補天西北”的豪情，最終卻化成了“花徑里，一番風雨、一番狼藉”。

盡管1175年至1183年間，辛棄疾幾乎每年都有官位的變化，從江西提點刑獄到從六品上的奉議郎，然而并沒有帶來他情緒上的高亢，從辛棄疾屢屢表現出來的游子情懷，可以窺視出他孤傲卻失落的內心。“倦客不知身遠近”，疲倦、落寞已經開始席卷他的內心。盡管這一時期自己的軍事才能、管理才能得到前所未有的展現，但是未能“用得其所”，讓辛棄疾精力和時間都受到牽制，無法再度進言，另一方面朝廷柔軟懦弱的做法與辛棄疾堅毅決絕的做法十分不合，辛棄疾內心不免產生郁郁不得志之感，屢屢的官場調動引發的職場沉浮，讓辛棄疾疲于奔命，且由于作風果斷、直言不諱，使得一些官場同僚產生抨擊或非議，有時候故意責難他。因此，這段時期的詞風也由原來的豪邁奔放轉向婉約憂傷，每每辛棄疾酒宴上與好友揮別，大有醉舞狂歌之勢，“但將痛飲酬風月”“醉尋夜雨旗亭酒”“醉里且貪歡笑”“醉里挑燈看劍”，這些都抹上了試圖離開現實、漂泊無所依、醉里才能隱約看到愿望的色彩。這時的辛棄疾已經有了隱歸之心，“毫發皆帝力，更乞湖東””在家貧亦好”都表現了他對當局的極度失望，也對自己離統一的愿望越來越遙遠而傷心無比。

三、退離官場，又遭挫折

“憑誰問，廉頗老矣，尚能飯否？”（《永遇樂（京口北固亭懷古）》）辛棄疾這一時期有這樣的感慨，表現出他即使不再想過問世事，依然在意自己能否如“廉頗”一樣。53歲至55歲，由于宰相韓胄用事，急于北伐，為鞏固自身地位，重新起用了主戰派的辛棄疾，他于是曾一度復出出任閩中外，但兩次遭彈劾，又被貶。隨后辛棄疾在寄情田園的生活中，留戀山水，追慕陶淵明，寫了大量田園詞和山水詞，具有濃郁的鄉土氣息。

辛棄疾這一生充滿了奮斗與傳奇，他的前后詞風也表現出不同的特質，既有激昂排宕、蔑視一切的一面，又有旖旎多情、細膩敏感的一面，因此，宦海沉浮奠定了辛棄疾的詞風，也鑄就了一代文豪。

[1]周汝昌等.唐宋詞鑒賞辭典（南宋·遼·金卷）[M].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1988.

[2]辛棄疾撰，鄧廣銘箋注.稼軒詞編年箋注（增訂本）[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3.

[3]王毅.南宋江西詞人群體研究[D].華東師范大學博士研究生學位論文，2006.

[4]金國正.南宋孝宗詞壇研究[D].華東師范大學博士學位論文，2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