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洪珅 韓玉姬
(1.成都體育學院,四川 成都 610041;2.成都中醫藥大學體育學院,四川 成都 611137)
涅槃與重生:地震后羌族傳統體育文化的選擇性重構
王洪珅1韓玉姬2
(1.成都體育學院,四川 成都 610041;2.成都中醫藥大學體育學院,四川 成都 611137)
文章運用田野調查法、文獻資料法和訪談法等研究方法,對地震后亟待重建的羌族傳統體育文化進行研究,以文化重構理論為理論依托,從文化結構的四個層次分析了羌族傳統體育文化的重構問題以及面臨的活動項目消亡與活動體系再構、文化同質化與民族文化獨立性、傳承主體意識的缺位與重塑、現代轉型與文化生態保持、“他救”與“自強”等需要抉擇的問題,最終從發掘整理、保護機制、傳承方式、發展模式和發展定位五個方面確定了羌族傳統體育文化的重構取向。
地震 羌族傳統體育文化 選擇性重構
羌族傳統體育文化在“5·12”汶川大地震中遭受重創,無論從文化傳承的縱向維度還是橫向交流融合都面臨巨大挑戰。災難之后,社會各界對于保護羌族文化倍加關注,國家設立“羌族文化生態保護實驗區”以搶救和保護羌族文化遺產,各級政府也將搶救和保護羌族文化作為災后重建的重要內容。災后重建為羌族傳統體育文化的重塑和持續發展提供了契機,羌族傳統體育文化所面臨的是一次構建完整體系、提升文化影響力和形成可持續發展機制的機遇,同樣也是一次文化發展的滌蕩過程,然而,文化的特性決定了其重建歷時周期不同于房屋、建筑、道路、學校等基礎設施,這一過程勢必伴隨著文化主體的數量恢復而慢慢顯現成效,從歷史和現實的角度分析,羌族傳統體育文化的重建需要在原有的基礎上進行創新和科學規劃,理應是一個去蕪存菁的選擇性重構過程。
文化重構,緣起于美國人類學家斯圖爾德的“文化適應”(acculturation)概念,從屬于文化人類學特殊進化論的范疇,《社會科學大詞典》將其定義為:“新的或外來的文化因素被納入本文化之中的整個過程”;同時也是指“文化體系的再造,特別是價值系統的重新建構,以及文化模式的鑄造、文化類型的規整”。從以上兩層意義上來講,羌族傳統體育文化在地震中遭遇的是一次文化生態的巨大破壞,由生態環境的損毀而導致社會環境和羌族傳統文化個體的損毀,這種突發性的改變在很大程度上導致羌族傳統體育文化結構體系的改變和自身存續能力的削減,使羌族傳統體育文化面臨新的文化適應,而文化適應的更替就是文化重構,文化適應也是文化選擇性重構的過程。
羌族傳統體育文化的重構問題需要從文化層次的角度進行審視。首先,物態文化層的重建是基礎。地震不僅導致大量羌族聚居區的建筑倒塌或嚴重損毀,還在很大程度上改變了原有的自然生態,居住地的重建或異地安置打破了原有的生活方式,生產生活狀態也自然而然地進入一個長期調適的過程;而這一個過程中受到直接影響的就是行為文化層和心態文化層,忙于物質基礎重建導致人們無暇參與羌族傳統體育,失去親人和人經歷大災難之后的心態的變化也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以前對于傳統體育活動的興趣和熱情,而心態文化層是羌族傳統體育文化重建最困難和最關鍵的環節,需要較長時間的恢復和積累,因此,行為文化層重建是心態文化層重建的前提,心態文化層重建是羌族傳統體育文化重建的落腳點;厘清以上三個層面互為基礎和前提的關系,有助于重建思路的確定,但需要指出的是,以上三個層面的重建需要強有力的支持和保障,這就是制度文化層,據調查和調研了解到,目前關于物態層面的制度保障相對較多,也是最見成效的內容,比較而言,行為文化層和心態文化層的促進重建制度較少,據此也可以看出今后羌族傳統體育文化重建的選擇性所在。此處雖然從文化的4個層面做了分析,但在羌族傳統體育文化重建的過程中所面臨的問題遠不止這些,同時還有諸多抉擇。
任何一種文化類型總是隨著時代的發展而不斷變化,重大社會變遷和自然災害等因素必然導致文化的變遷,而這種變遷必然也伴隨著文化因素的重新選擇。羌族傳統體育文化在地震的影響下面臨重重考驗和種種抉擇,其中更多的是一種篩選性的社會適應,逐漸適應新的時代和社會背景并不斷發展就是羌族傳統體育文化的重構過程。
由于多種因素的影響,羌族傳統體育與其他少數民族傳統體育一樣處于發展的“低潮期”,為數不少的傳統體育活動已然漸漸淡出人們的視線而逐漸消亡,此次地震的突發在很大程度上使這種不良趨勢加劇,進而導致羌族傳統體育的活動內容日益減少,而這種現象的直接后果就是羌族傳統體育文化的發展面臨失去“載體”的挑戰。因此,羌族傳統體育文化在災后重建過程中面臨的首要問題就是相對完整的活動項目體系的再構,筆者深入羌族居住區對羌族傳統體育活動進行了普查式發掘整理,通過與羌族居民談話發現了部分逐漸被淡忘的傳統體育活動項目,如:“打板兒”這種競準類的傳統體育活動是筆者在阿壩州理縣文體局調研時,通過訪談工作人員發掘出來的;由此可見,羌族傳統體育的活動體系還有待進一步完善,同時這也成了羌族傳統體育文化重建的基礎性問題。
在地震之前已經出現了諸多影響羌族傳統體育文化進一步發展的因素,其中最為突出的是被他族文化同化的問題。汶川地震的突發又在一定程度上加劇了羌族傳統體育文化的斷裂,按照范向陽學者的觀點,“所謂文化斷裂,通俗地說,就是先前習得的文化與正在習得的文化、或后來將要習得的文化之間有很大的差異。斷裂是一種對立于整體性、延續性的狀態,傳統文化的斷裂主要表現為在社會環境的巨大變遷中,文化的觀念、精神失去現實生活的依據”[1]。據此可見,地震后羌族傳統體育文化所依賴的地域環境和人文環境都遭到了較大程度的破壞,使這種民族傳統文化的傳承處于節段式的狀態,其傳承的各個環節都不同程度地失去了原有的作用;同時,飽受社會巨大變遷沖擊的羌族傳統體育文化還不得不面臨更多異質文化進入所帶來的影響,在地震后涌入受災后的羌族聚居區的外來者日益增多,很大程度上加劇了羌族文化的同質化趨勢,而這對一個民族文化的傳統性而言無疑是巨大挑戰,其文化獨立性的訴求則成了一個現實的抉擇。
人是文化傳承的主體,也是文化不斷延續和發展的推動者,任何一種文化的傳繼和發展都離不開人的作用。羌族居民是羌族文化的創造者和傳承者,也是羌族傳統體育文化體系中最為積極的因素,可以說,羌族居民對于羌族傳統體育文化的發展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然而,他們在意識上的缺位現象卻現實存在:首先,羌族居民對羌族傳統體育缺乏“內部”認識。在羌族居住地,羌族傳統體育并沒有作為一種體育的形式被認同、接受,而其參與目的僅僅是為了表達宗教情感、增加節日氣氛等等;其二,羌族居民觀念“現代化”的趨同。隨著社會現代化和對外的交流增多,羌族居民的傳統觀念已經受到沖擊和影響,甚至出現了輕視本民族傳統文化的現象;其三,羌族年輕一代傳統文化意識逐漸淡漠,出現了“代際”傳承危機。對傳統文化的漠視和對外來文化的崇尚使羌族年輕人的意識逐漸轉變,人口外流情況嚴重,多元文化的交匯對羌族傳統體育文化的傳承形成了無形又不可避免的阻隔,災后重建過程中,羌族傳統體育文化傳承主體意識重塑的問題不容回避。
如前所述,羌族居民意識的現代轉型較為明顯,其實,包括羌族傳統體育文化在內的羌族文化也同樣面臨這一問題。事實證明,傳統和現代并不是不可調和的矛盾體,只要在兩者之間平衡好取舍關系,兩者可以實現“各美其美,美美與共”。羌族傳統體育文化的價值所在就是其“傳統性”,這種寶貴特質來源于良好的文化生態的保持,羌族居民意識和羌族傳統體育文化的現代轉型已然是形勢所趨,但對于文化“傳統”的取舍須慎之又慎,正如中國文物學會名譽會長謝辰先生所言:“對于一個民族來說,歷史是根,文化是魂,如果一個民族忘記了自己的歷史和傳統,就好比斷了根,丟了魂……”。由此可見,羌族傳統體育文化的重建需要在現代轉型和保持文化生態方面做出正確的抉擇。
地震災害發生之后,從國家到地方都高度重視羌族文化重建問題,“國家級羌族文化生態保護實驗區”納入了國家汶川地震災后恢復重建的總體規劃、民革四川省委把“亟需對羌族文化實施搶救保護”的建議作為參政議政提案,[2]國家民委也專門就“羌族傳統文化保護與發展研究”立項,社會各界的廣泛關注也為羌族傳統體育文化的重建和發展創造了良好條件和環境。但這些政策和措施從本質上講都屬于“他救”,而作為羌族傳統體育文化主體的羌族居民的作用卻有意無意的被忽略或淡化了,文化重建尤其需要主體的積極性和主動性,否則羌族傳統體育文化的重建也是沒有靈魂的軀殼,所以,災后羌族傳統體育文化重建進程中應該在“他救”和“自強”兩者間進行平衡和選擇。
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在《保護非物質文化遺產公約》中為保護人類口頭和非物質文化遺產提出的一套工作模型,即:確認—建檔—研究—保存—保護—宣傳—弘揚—傳承—振興9個相互關聯的環節,[3]這種工作模型也為羌族傳統體育文化的災后發展提供了可借鑒的思路。就具體的性質而言,羌族傳統體育具有參與性強、娛樂性特征突出、民俗依附性和散落民間等特點,在存在形式和開展形式上都不同程度的與其他民俗活動交融糅合,像“跳莎朗”,既有體育活動的性質也具有舞蹈藝術的特征,“推桿”項目既是田間地頭開展的游戲類體育活動也可以作為藝術形式在重大節日時表演,再者,有些羌族傳統體育活動并不是孤立的以體育形式存在,往往與其他娛樂性、宗教性的活動共同存在和開展,如:“鎧(盔)甲舞”、跳“麻龍”最初都屬于羌族的“巫舞”,后來逐漸演變成具有健身和藝術價值的活動類型。因此,羌族傳統體育文化的重建需要通過集中篩選和整理,以保證文化存在的獨立性;鑒于此,羌族傳統體育的全面深入發掘就是更為基礎性的工作,因為羌族傳統體育具有上文所述的特點,加之有為數不少的傳統體育活動項目已經在多種社會因素的影響下淡出人們的記憶,廣泛深入的普查式發掘就十分必要,同時這也是構建羌族傳統體育文化活動體系完整性的關鍵環節。
確定科學合理的保護形式,形成具有可持續性的保護機制是羌族傳統體育文化重建不可或缺的前提,地震對羌族傳統體育文化的沖擊和影響在很大程度上表現為存續能力的減弱,從羌族傳統體育文化所面臨的情勢來看,傳承主體傷亡情況嚴重、存在和生長環境損毀、物質文化受損嚴重、人們精力的分散和轉移等多種不利因素的存在迫切需要建立保護機制,從目前的情況來看,關于民族傳統文化保護的形式多數都以“靜態”為主,即采用圖片、文字、影像、建立博物館等形式,此類保護形式有其有效性但局限性也較為明顯,鑒于此,“活態”保護機制的建立則更為必要,所謂“活態”,即在羌族居住區創設適合其產生、存在和發展的“原生土壤”,對有助于保護和發展的因素進行優化控制,使其在保證特色的前提下依靠自身不斷增強的存續能力實現可持續發展。這一機制的建立可以調動傳承主體的積極性和主動性,可以充分發揮客觀因素的積極作用并適當規避不利因素的影響,借此更為有效、更為科學的實現保護、傳承和發展等一系列問題。
“活態”保護機制的建立不僅有助于羌族傳統體育文化的保護,也在很大程度上解決了“傳承”的問題,保護和傳承是羌族傳統體育文化重建鏈條上兩個相互作用的重要環節,但從作用機理上來看,兩者又存在一定程度的差異性,相對于保護而言,傳承更加強調時間的延續性和效果的實效性。傳承,具體又分為“傳”和“承”兩個維度,其中的每一個維度都由多種因素構成并發揮著重要作用,受地震沖擊嚴重的羌族傳統體育文化的傳承不僅需要解決“傳者”和“承者”的問題,更緊迫的是解決傳承什么和如何傳承的問題。傳承的內容是前文所述的發掘、篩選和整理出來的內容,而如何傳承是問題的關鍵所在。當前,關于羌族傳統體育文化等民族傳統文化傳承的研究較多的集中于外界因素的促推,抑或是加強政策支持、抑或是建立保護區、抑或是通過旅游開發等,凡此種種都忽略了文化傳承主體的作用。從文化的本質而言,其傳承應該是一個自然的或者自發的過程,任何外界的影響都不足以發揮長效作用,本文所指的自然傳承亦即通過調動羌族傳統體育文化傳承主體——羌族居民在傳承過程中的積極性和主動性,強化傳承主體精神層面的認識和理解,充分發揮其能動性的基礎上不斷促進羌族傳統體育文化精神內涵的豐富和延展,如此才能逐漸提升羌族傳統體育文化的存續能力,進而形成自我傳承的活力和自我完善的動力。
就少數民族傳統文化發展模式而言,當前國內出現了過多的統一的模式,較為典型的當屬“旅游開發模式”,這一模式在有些少數民族地區的確達到了資源的合理化整合與開發,在帶動當地其他旅游資源發揮作用的同時取得了一定的經濟效益,而這一模式的成功也導致了許多地方“私嫁亂接”式的移植和套用,失敗的例子并不鮮見。羌族傳統體育文化的起源和延續受到多種羌族文化類型的影響而呈現出一定的地域性特征,所以,羌族傳統體育文化的發展應該避免套用其他地區發展模式的做法,在統一模式的基礎上根據實際情況構建適合當地文化實際的模式,不論是旅游開發模式還是學校體育模式,尤其是在經歷了地震的洗禮之后,模式形成的具體過程中更要充分考慮當地可利用的資源情況,并進行多方論證,以多元化的模式共同發揮作用,如此才能保證羌族傳統體育文化發展的科學性和可持續性。
一種文化的發展是與“異質”文化不斷發生作用的過程,在相互作用、相互借鑒、不斷取舍、不斷融合中達到“各美其美、和而不同”的發展態勢。所謂“和而不同”,“和”就是要大膽汲取他族文化的優秀成果,“不同”就是在以民族文化獨立性為前提的,對異質文化的承認與接受,承認與接受的“和”的結果是保持和發展各民族文化的多樣性。[4]地震之后,羌族傳統體育文化所面臨的不僅僅是搶救保護和恢復重建的任務,其未來發展最大的挑戰在于文化涵化,這一問題需要從幾個方面分析:其一,羌族聚居地的異地安置(如北川)對人們生產生活方式的影響。眾所周知,一個民族的文化是在一定地理環境的影響下慢慢形成的,且或多或少都具有一定的地域性特征,異地安置在很大程度上改變了地理環境對羌族傳統體育文化的影響;其二,在重建的過程中和基本重建完成之后,羌族居民對外來異質文化的接觸勢必增多。地震在很大程度上增加了羌族聚居地的知名度,有些旅游公司直接開辟了“災區旅游”項目,外來文化的大量涌入對羌族傳統文化會形成較大的沖擊和影響,從而導致文化涵化,進而失去羌族傳統文化的個性。鑒于此,羌族傳統體育文化在發展過程中需要平衡好與他族文化之間的關系,以“和而不同”的思想定位未來的發展取向,進而在借鑒精華與保持個性之間做出平衡和取舍。
總之,汶川地震對羌族傳統體育文化的影響和沖擊是前所未有的,從辯證的角度分析,這在一定程度上也為其發展帶來了難得的歷史機遇,各種重建制度和政策的出臺會有效促進重建各項工作的落實。如前文所述,羌族傳統體育文化的重建面臨諸多抉擇,選擇性重構也成了其發展的必然選擇。在羌族傳統體育文化重建的長期過程中,需要在一定的原則指導下不斷吸收、借鑒、融合、創新,唯有如此,羌族傳統體育文化才能在新的歷史機遇下通過選擇性重構激發羌族傳統體育文化自我傳承的活力及自我完善的動力,在不斷提升自身存續能力的前提下實現可持續發展。
[1]范向陽.淺論“文化斷裂”現象對素質教育的影響[J].貴州師范大學學報,1999(3):87-89.
[2]民革四川省委.亟需對羌族文化實施搶救保護[J].四川統一戰線,2008(7).
[3]巴莫曲布嫫.何謂“保護”——寫在《保護非物質文化遺產公約》生效之際[N].中國民族報,2006-04-28.
[4]云 德.全球化語境下的文化重構[J].文藝研究,200(11):26-34.
Nirvana and Rebirth:on the Selective Reconstruction of Qiang's Traditional Sports Culture after the Wenchuan-Earthquake
Wang Hongshen1Han Yuji2
(1.Chengdu Sport University,Sichuan Chengdu 610041;2.Institute of Physical Education,Chengdu University of T.C.M.,Chengdu Sichuan 611137)
Based on theory of cultural reconstruction,this paper researches the reconstruction of Qiang's traditional sports culture after the Wenchuan-earthquake through the field investigation,the literature material method and interviews,analyses the reconstruction of Qiang's traditional sports culture from the four aspects of the cultural structure and the following problems need to choose:event program extinct and events system reconstruction,cultural homogeneity and national culture inheritance independence,the absence of the subjective consciousness and reconstituted,modern transformation and cultural ecological reserve,"others save"and"self-improvement",finally determined the reconstruction orientation of Qiang's traditional sports culture from five aspects:exploration and collation,protection mechanism,inheritance way,development mode and development orientation.
Earthquake The Qiang's traditional sports culture Selective-reconstruction
G85
A
1004—5643(2012)06—0085—03
四川省哲學社會科學重點研究基地——羌學研究中心項目,項目編號:11qxq04。
1.王洪珅(1978~),男,碩士,講師。研究方向:少數民族傳統體育。2.韓玉姬(1979~),女,碩士,講師。研究方向:體育理論及少數民族傳統體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