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時某刻 [組詩]

芒 點

蛐 蛐

在為土豆忙活的過程中，聽到

一只蛐蛐在叫。在廈子墻角

離我這么近地叫

目測的距離在三十七點五公分左右

膽子不小。感覺到人類的氣息

還敢唱歌。我傾聽了三十七點五秒鐘

還是無法確定它的經緯度

只好用一根小木棍偵探

我沒有逮捕或者驅逐這只小動物的意思

只是怕倒土豆時傷著它

終于噤聲。但靜寂中

誕生了一點缺憾。我在想

世上有多少卑微如斯的物種啊

沒有接受過人類正統的教育

不會理解另一類物種的心情

在暗中。它一定瞪圓了眼睛

高舉比人類的主義更鋒利的武器

等著殊死一搏。或者是另一種

弓起身子夾著尾巴

準備隨時逃走

用月亮愛你

一些思想的閃光

皎潔地浮現

不是在我想要的那個時刻

我想，要你愛我的時刻

我點亮一盞燈

可是燈火

只能照到我本身

只能照到這幾行

和黑暗一色的文字

夠不到你

我必須升起一枚月亮才行

有時候倒退才是進步

比如

走錯了路

把車開上了懸崖

路在后頭，倒回去

才是進步

又比如

前頭不是懸崖

而是一條命

一顆同你幾乎同頻的心

喘息在懸崖邊上

兩種以上的灰

灰鴿子和灰姑娘是同一個

灰字。灰暗的紅磚路面上

灰姑娘穿著影子走向岔路口

灰鴿子仍在兜圈子

不為尋路

僅為尋找磚縫中的陽光

灰蒙蒙的早晨

最值得我思索的

兩種個體：灰鴿子和灰姑娘

我們的共同之處在于

都不免

被喧囂的生活驚動

舉起各自的翅膀

光著腳在后邊追趕

雪

今冬的第一場雪，下在冬至的第三天

光棍節的午后——有誰知道？

在橋南郵政局門前

減速、轉彎

你忽然喊：雪！下雪了

果然。若有若無的風倏忽著

幾絲蘆花，在微微陰沉的半空中

滑翔、打旋

像是淺淡的微笑

一閃，又一閃。感謝

轉彎，在一次慢——

下來的過程中

讓我們看到美的細節

蘭 草

我們總是互相傷害

誰也不肯饒過誰

你早就看透了我

你把使我發瘋的小腦袋

支在臺面上

目光像一把手術刀

在我的胸口上

漫不經心地劃呀

你故意忘了扎麻藥

你也不是在考驗我

仿佛面對全然陌生的患者

于是我恨你、恨你。而時光

流逝、流逝

有一天我低頭

驚異地看見胸前

長出一株很靈秀的蘭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