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安繁
黑龍江大學新聞傳播學院,黑龍江哈爾濱 150080
談及對大眾媒介的研究,就不能不涉及傳播學,而就兩大流派中以美國為代表的經驗流派來說,傳播效果是這一基于實用主義派別的終極目的和出發點。對傳播效果的追求,必須追溯到傳播學的開創者之一拉斯韋爾的傳播效果研究:環境監測、社會聯系與協調、社會遺產傳承功能,這是1948年他在《傳播在社會的結構與功能》一文中提出來的,后來美國學者C.R賴特在《大眾傳播:功能的探討》一文中繼承了他的“三功能說”并發展為“四功能說”:環境監測、解釋與規定、社會化功能、提供娛樂。大眾傳播的生命在于傳播,而在這里拉斯韋爾和賴特都把傳播效果中“環境監測”功能放在首位,凸顯出監測在傳播效果中的地位。普利策說過一句話:“倘若一個國家是一條航行在大海上的船,新聞記者就是穿透的瞭望者,他要在一望無盡的海上觀察一切,審視海上的不測風云和淺灘暗礁,及時發出警告”,記者是代表大眾媒介執行傳播功能的,在這里我們可以看出先賢們對于大眾媒介“監測”作用的重視程度。
“監測”,在中國漢字中的含義,是“監視與觀察”的意思,強調科學而客觀的觀察行為的過程,不帶有任何的情感色彩,和“監察”的意思相近,大眾媒介,包括報紙、電視、電臺、網絡等,作為大眾傳播的重要載體,在現代社會中越來越重要,“監測”作用是它與生俱來的功能,對社會的發展和公眾的意見進行監察并提供信息給國家和民眾,便于其充分了解整個社會的動態并做出一定調整,是大眾傳媒義不容辭的職責,特別是在社會主義意識形態的中國。但是,現實情況中,大眾傳媒作為新聞機構,成為了一種強勢的從事意識形態領域工作的機關,和公眾的關系是居高臨下的,大眾媒介和受眾的溝通時單向的,信息和意見、政策主要是從新聞機構流向受眾,在設個過程中,反饋很少。公眾不僅在“議程”上是讓媒體給設置的,設置對一定事件的評價趨向也隨著媒體的強有力渲染沖刷逐漸和媒體的立場靠近,媒介的“霸權理論”在這里得到印證。我們在生活中可以看見這樣的現象,對某一案件的審理,在媒介強有力的推動下,由于大眾媒介機構“綁架公共意見”, 根據法律應該輕判的案件,卻不合理地加重了刑罰,因為所謂的“天怒人怨”,法律規則的執行被媒體的思考力打亂,做出了不太恰當的裁決,很難說媒介的意見就是絕大部分公眾的意見,但是新聞媒體“擅做主張捆綁”輿論,造成了嚴重的后果。
在周代,人是分成十等的,“輿人”在社會中居于第六等,意思是“下等人”,是社會的主要階層,發展到后來就成為“多數人”的意思,所以“輿論”就是多數人的意見的含義,現代意義上的“輿論”則來源于康有為評價《中外公報》產生的:“報開兩月,輿論漸明,初則駭之,繼亦漸知新法之益”,在這里也是民眾的意見。至于“監督”,是“監測與督促”的意思,表示主動和積極采取由“進攻”成分的傾向。輿論監督是個主謂結構,主語“輿論”,謂語“監督”,意思是公眾通過輿論這種形態的意見,對各種權力組織及其工作人員,以及社會公眾人物表達看法的自由。大眾媒介,是從事采集、選擇、復制、加工和傳播的專業組織,就其生產規模的巨大型和受傳者的廣泛性而言,我們也把它們成為大眾傳播者。大眾媒介,是具有公益性和廣泛性的,這在有“報刊是人民的耳目喉舌論”的中國,從理論上來說,媒體作為“社會稀缺資源的受托者”,必須承擔一定的社會服務職能,代表廣大公眾的意見。所以,天然地,在中國,大眾傳媒機構必須作為輿論的“中轉站”、“疏導管”,是公眾監督社會的工具,媒介本身是沒有“監督”的能力,它是通過“監察”作用,將社會事件的情況傳達給廣大受眾,由公眾作出評判并且醞釀意見,傳達給媒體,再由媒體反饋給特殊的對象并且引起相關的反應,這里的“媒介監督”實際上是“輿論監督”,作為“社會公器”,大眾媒介沒有監督權力的淵源,它只是一個意見傳輸的中轉站,它應該檢測社會對象并進行報道,在受眾之中形成輿論,促進社會問題的解決。馬克思曾說:“報刊按其使命來說,是公眾的捍衛者,是針對當權者孜孜不倦的揭露者,是無處不在的眼睛,是熱情維護自己自由的千呼萬應的喉舌”,馬克思強調的也是大眾媒介傳達輿論的作用,在這里媒介就像一個“玩偶”,后面提線的人應該是廣大的受眾,這才是合理的媒介“監督”,因為媒體沒有監督的權力,所以這里加引號。而在我國新聞界和手中的觀念中,“新聞”和“監督”這兩個詞經常是連在一起的,似乎新聞媒介就是監督的主體,這在理念上就是歪曲的,但是實際上中國新聞界不僅沒有認識到這個問題,而且實際操作中媒介也成為一個獨立的“自由人”,不受公眾的“指揮”。名義上,媒體代表的是公眾的意見,實際上媒介自己“關起門”來制造“輿論”,不應由媒介具有的只能它私自僭越,在很多情況下生產“模擬輿論”實際上與真實的公眾意見存在很大的差距,媒體不以對公眾負責為終極目標,它代替公眾思考并且做出決斷,并冠以“輿論監督”的名義,實際上做出的是少了聽取公眾意見一環的“新聞監督”,把“媒介監測”的功能置換成“媒介監督的”功能,主動出擊,在過分夸大自己的能量。這種情況的產生,陳力丹曾提到“由于監督主要是通過大眾傳媒的渠道,因而傳媒監督經常被理解為輿論監督”。
馬克思曾講,輿論是一種無形的、隱蔽的、強制性的力量,黨媒介僭越公權代替“輿論監督”,這種力量被濫用,就會產生一系列的問題。
1)媒介審判:媒介干涉司法,在沒有法律定論之前,就私自“糾集”民意進行輿論鼓動,對司法程序施加世俗壓力,這不一定就是民眾意愿的表達,很可能是媒介為追求特定的目的而超越司法程序對報道對象做出的先在性的“審判預設”,這極大地損害了媒體作為“社會公器”的形象,使得司法獨立和新聞自由的天平國度傾斜,有悖于法治精神;
2006年9月19日下午,原安徽省衛生廳副廳長尚軍,因涉嫌受賄90萬元與98萬余元巨額財產不明,被安徽省安慶市監察院起訴。此事一出,媒體再度掀起了討伐女貪官的浪潮,在沒有經過司法機關驗證的情況下,一些媒體將未經核實的“桃色新聞”公之于眾,并被許多媒體轉載,而《南方人物》周康的記者經過調查,證明這是一起被“夸大”的新聞,這一愈演愈烈的“媒介審判”現象,不僅違背了欣慰的真實性,而且踐踏民意私自臆測,其實是一種“軟暴力”;
2)宣傳取代輿論:宣傳和輿論的區別是顯而易見的——“前者是功利性的、說服性的、時機性的、主動性,后者是公眾性、自發性、感染性、流動性”[1],當大眾媒介脫離了民意,代表相關機構利益的宣傳就會充塞整個媒介的表達過程,宣傳擠占新聞和輿論的空間,強行推行自己的見解,新聞機構趨向于宣傳機構,造成社會表達渠道失衡,看看七八十年代的新聞界就可想而知;
3)代替公眾思考,閹割受眾的批判能力:大眾媒介一旦掌握了這種權力,就會脫離受眾,私自挾“媒介以令公眾”,在巨量信息的沖擊下,公眾面對媒體對同一事件撲朔迷離的報道,在媒體慣用的“割裂式”報道形式的影響下,淹沒于信息的海洋,日漸迷失,公眾習慣于被媒體牽著鼻子走,缺乏對社會事件的思考動力,對于一個力行社會的形成構成巨大威脅?!霸谖覈鴤髅阶苑狻浾摫O督’的事例中,采取‘支配形式’傳播者充當了宣傳角色,這是一種‘傳——受’形式,在這種角度中,公眾極不成熟”[2]。
4)“輿論”被利益操持,新聞機構“失聲”,不能反映社會發展的真是情況,大眾媒介的信譽度每況愈下,媒介在實質上“私有化”,難以代表社會輿論,出于被動的地位。
對于這種現象的產生,不僅要從歷史上去找原因,在現實體制下尋根究源也是十分必要的,“輿論”作為一種“社會資源”,為何分配不均。
1)戰爭年代和蘇聯的影響。在抗日戰爭和解放戰爭中,為了適應當時生存的需要,我們黨的新聞媒介過度重視宣傳作用,在新聞報道中根據需要做出一些修改并重視其宣傳性。在對平型關戰役和臺兒莊戰役的報道中,對殲滅敵人的數量都夸大了兩倍以上。在建國之后和文化大革命中,受蘇聯的新聞理論影響,過度重視大眾媒介的政治效用,成為政治宣傳和斗爭的工具,這樣的情況,給之后新聞業的 發展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影響;2)在計劃經濟時代甚至在如今,傳媒機構不是獨立的,它是黨和政府機關的一部分,在一定程度上是公共權力的表現形式,是政府權力機關的延伸,因而受政治影響比較大,不能完全獨立而代表公眾的意見,難以實施“輿論監督”;3)政府信息公開制度不健全,公眾難以獲得對于社會事務全面的認識并形成對社會的正確理解,因而難以形成輿論并且發揮監督作用,大眾媒介趁機越俎代庖;4)我國公民社會未完全形成,中國公眾權利意識普遍不強,參與社會討論與監督的力度不夠,難以形成輿論并對社會事務進行監督;5)改革開放后新聞媒介改制,既屬于意識形態領域又從屬于經濟領域,要獨立自主地追求經濟效益,為在經濟上滿足媒介自身的發展,就會受到經濟力量的影響甚至操控,不能站在公眾的立場上表達觀點;6)政府機關應有功能缺失,民眾向大眾媒介尋求庇護,本應由政府機關承擔的只能卻被新聞媒介干預,大眾媒介“越權”干涉,擴大話語權。
大眾媒介職能的失范,“輿論監督”的畸形發展,不是我國媒介機構的必由之路,對于一個健全有序的社會來說,大眾媒介應該找到自己正確的發展方向。
1)改革傳媒體制,消除媒介等級制度,剝離社會政治經濟因素的影響,構建一個自由而獨立的大眾傳媒社會,客觀公正地代表和反應公眾輿論;2)盡快出臺新聞道德法規,將一切模糊不清的領域用法律廓清,形成新聞媒體健康有序的運作機制,同時發揮法律的威懾力量;3)提高社會開放度,提高公眾對政治參與的熱情和積極性,鼓勵公眾暢所欲言,發揮大眾的輿論監督作用,讓公眾輿論成為影響社會發展的主導型因素;4)完善黨和政府的相關職能,避免職權“外泄”給傳媒機構;5)構建大眾媒介的體外化見都機制,公眾制約媒體對社會發展的意見和建議,防范大眾媒介越軌行為和侵奪公共權力的傾向。
回到大眾媒介的“監測”功能上來,在新聞媒介領域,任何一點的不妥和缺失,造成的是整個社會范圍內的失衡,輿論監督,應該回到一個接“地氣”——民眾意見的層面,它應該起的作用是傳達民意,而不是強加“民意”。
[1]陳力丹.新聞理論十講[M].復旦大學出版社,2009.
[2]陳力丹.陳力丹自選集——新聞觀念:從傳統到現代[M].復旦大學出版社.
[3]李普曼.輿論學.林珊,譯,1989.
[4]郭慶光.傳播學概論[M].人民大學出版社,2011
[5]蔣安.新聞監督學[M].新華出版社,2001.
[6]徐向紅.現代輿論學[M].中國國際廣播出版社,199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