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給母親“下輩子，我們不再是敵人”

*河北科技師范學院 鄭佳鑫

媽媽：

我從未見過我的親生父親，你的第一任丈夫。從我有記憶時，你已經是一個人了。我不為這事感到難過，真的。我也不怨恨任何人，我只是覺得自己好像拖累了你。有時候我多想這個世界上沒有我，那樣你也許會少很多負擔，最起碼不會有個只會和你爭吵卻從不懂得體諒你的人。

媽媽，你知道嗎？這個世界上我最不想傷害的人就是你。可是，我卻傷你最深。不知道為什么，一見面就爭吵，一打電話就哭泣。天底下哪有我這樣的女兒？

小時候，我喊那個和你相親的男人爸爸。小小的我根本不懂得爸爸的含義，只曉得別的小朋友都有，而我沒有。看到那個突然出現在姥姥家的男人，竟以為他就是爸爸。當我喊他爸爸時，你是否聽見了？你是否因為那一句話才匆匆決定嫁給那個一無所有的男人？你知道嗎，媽媽，我常常為此后悔。如果當時我沒有理會那個男人，你也許不會像現在這樣辛苦。

你還記得嗎？我中考的分數離縣一中的錄取線差10分。可是就因為這10分，我就要交4000塊錢的擇校費。那時，我心疼這4000塊錢，死活不肯去學校報名。你張嘴罵我的同時還死拽著我的手拖我進了學校大門。

那時我對大學還沒有概念，我甚至不知道未來在哪里，可是，我很努力。然而三年的努力卻只換來區區的474分，這離一個普通二本學校的分數線還差好遠。三本根本就不用考慮。我下定決心不上了，隨便報了些專科學校。陰差陽錯，我被一個院校的保險實務的專業錄取了。你很不滿意，希望我復讀。你說我是個驢脾氣，還不愛說話。就我這個樣子怎么可能賣出一份保險！你說去復讀吧，來年考個師范學校，當老師穩定。我不愿意。我不想在度完一個黑色的高三后再體驗一年。我哭我鬧，卻還是擰不過你。回到學校的那個晚上，我哭了。我想我一定要考上二本學校甚至是一本學校。但是即使我再怎么努力，我的成績始終維持在530分左右。高考成績后來果然就是530分。

報志愿時我報的全是師范學校。當收到錄取通知書的時候，我故意忽略掉你臉上復雜的表情，我真的高興極了。我知道你又為我高興又為學費擔憂。我明明知道你想用家里為數不多的存款開一個小門市，可是我又是那么地想要逃離我們閉塞的鄉村，想要逃離貧窮的家。我只相信大學是唯一能改變我命運的出路。我天真地以為只要有了大學畢業證書，我就能擁有一個體面的職業，從而擺脫那個不體面的家庭。從此，我也可以遠離貧窮帶來的自卑與痛苦。我堅定地告訴你我要去上大學。看到你躲閃而又無謂的眼神，我的心再次疼痛起來。

報到那天，你跟我一塊來的。我不想那個男人來，不想讓同學看見我的不體面的爸爸。我第一次出遠門，第一次坐火車，一切都很陌生，又很新鮮，我既緊張又興奮。我迫不及待地想要開始我的新生活，并且覺得你在這里實在多余。我本該一個人來的。我催你走。你甚至連這個城市是什么模樣都沒看清便離開了。我多么后悔我曾經的粗魯與暴虐，我甚至不讓你有一絲喘息。媽媽，你可以原諒我嗎？

媽媽，我已經20歲了，成年了。可是，你老了。你頭上已經出現了白頭發，眼角上的皺紋也更明顯了，你的膚色跟年輕時已有很大的不同。我大學的老師們，許多都跟你一樣大，可是她們卻有著細膩的皮膚，優雅的服裝，穩定的工作。每當我看到她們，我總想起你。我總在想，如果你也生在城里，你也受到了良好的教育，你一定比她們更漂亮。可是，即使你沒有那些，我依然覺得你是世界上最美麗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