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實題材兒童劇的燈光設計——以《特殊作業》為例

方琨皓

（中國兒童藝術劇院，北京 100006）

中國兒童藝術劇院組合式兒童劇《特殊作業》是一部關注當代孩子的現實題材戲劇，講述了5個不同的家庭因為孩子的一次特殊作業——為父母洗腳，而激起的不同反應，展現了孩子與家長的情感交流與心靈溝通。通過特殊作業的完成，他們感受到了親情的溫暖與寶貴，感悟到了真愛的博大與永恒，每個人的情感都得到升華。

本劇立意獨特，貼近生活，情感真實、質樸，人物典型，在80分鐘內呈現5個家庭的酸甜苦辣，反映當代孩子心聲，使觀眾產生強烈共鳴并有所思考、啟迪。自2011年底推出后，本劇就引起各方關注，并于2012年在全國巡演。

當前兒童劇創作較少關注現實題材，絕大多數都是神話或童話故事。在這種現狀下，本劇顯得難能可貴，其舞臺呈現也別具一格。無論舞美設計還是燈光設計，都具有自己的特點。本文聯系創作實踐，主要談燈光設計的構思和實現。

1 導演要求

合格的燈光設計者不僅需要深入解讀劇本，還應對導演的風格特點、思維模式、藝術喜好等有一定的了解，理解導演的舞臺構思、舞臺調度等內容，才能在創作中產生默契。

本劇由中央戲劇學院副院長廖向紅教授執導，她提出，不能讓演出給觀眾留下‘上課’或‘做秀’的印象，而是真實地、戲劇地、藝術地展現“特殊作業”，能真正帶給觀眾思考、感悟和戲劇審美的愉悅。因此，本劇雖采用現實主義的創作手法來創造真實生活的幻覺，但情節輕松幽默，舞臺美術風格獨特、表現手段更現代，并配以動感時尚的音樂與舞蹈，使觀眾更容易理解、接受。

2 舞美設計

本劇的舞美設計帶有巴洛克式風格，以白和灰為主色調。舞臺以4塊淺灰色景片為主，每塊景片都由不同大小和形狀的窗戶框架以不規則的方式排列組合而成。框架表面凹凸不平，為燈光設計創造了有利條件。又在景片上選取5扇窗戶，嵌上磨砂透光板，為5個家庭創造一扇屬于自己的獨特的窗戶，這使燈光在全鏤空的框架上有了著光面，景片點、線、面有機結合，使燈光能夠更好地塑造環境。天幕由校園、城市夜景、藍天白云3塊畫幕組成，交代劇情發生的3個時間段，為了使畫幕更具透視性、立體感，采用電腦圖案燈投射不同圖案于畫幕上。

演區地面鋪設地毯，地毯色彩由中間的淺灰白色向周圍的灰色漸變，與景片相接應，如此可突出主演區，形成視覺中心。為了豐富地面的光影效果，將電腦圖案燈布置于舞臺兩側落地加高，投射圖案效果于地面，配合輕煙霧的使用，不僅產生很好的光束效果且極大地豐富了場景氣氛。主演區根據劇情放置著不同家庭背景的日常家具陳設，寫實、具體，與抽象的景片形成鮮明對照。

根據導演要求，整個景片并非以舞臺中心線為準對稱布置，而是偏向上場門方向60 cm，因此，一部分燈位布置要嚴格以布景中心線為準，另一部分燈位則要以舞臺中心線為準，這給燈光設計提出了很高的設計要求。

3 燈光設計方案

因本劇舞臺景片固定，如何用燈光營造5個不同的家庭環境，展示人物內心情感的變化，揭示人物的性格特征，渲染舞臺氣氛，并配合天幕和家具陳設的變化完成絕大部分場景變遷，是燈光設計需要考慮并應全力完成的任務。

本劇除首尾2場為白天之外，其他5場均為夜景，在保證生活真實性的同時，筆者探索黑光藝術的表現形式，將設計重點放在5個不同家庭的典型生活環境的營造和劇末主旨的升華上。5個家庭分別采用不同燈型，通過調整燈具的位置、間距、投光角度、亮度與色彩等進行著力刻畫。此外，還根據每個家庭所使用的不同窗戶的形狀，雕刻出燈光造型片，利用成像燈在舞臺面上投射出窗戶的光影效果，豐富場景內容。

本劇對燈光亮度、色彩、投光角度、光區等的控制要求很高，為保證燈光效果，采用特種燈具配合常規燈使用。其中LED搖頭燈是現在比較常用的一種燈具，體積小、重量輕、便于安裝，移動靈活、混色好、能源消耗低，可實現精密控制，為本劇演出營造了獨特的視覺效果。

4 燈光設計的具體實施

4.1 陳家——溫馨

陳家為單親家庭，女兒陳靜乖巧懂事，學習成績優秀，但有些自卑；陳母是下崗女工，離婚后打工撫養女兒。陳家的家具擺設比較簡單，集中于主演區，景片上選取一扇普通小六格窗戶作為開場主形象。

在此場景中，采用4臺電腦染色燈集中投射演區，并調配出柔和的橙黃調子；調整燈具的照度、色溫，配合夜景突出演區，營造老舊小區的感覺。

女兒看到母親一雙皸裂、長滿老繭的腳時，心疼、感激……種種情緒涌上心頭，飽含深情地說：“媽媽，我給您洗腳！”母親慢慢俯下身子，輕輕撫摸女兒的頭發（見圖1）。這時，舞臺氣氛達到高潮，母女倆相依為命、飽嘗辛酸卻又無比幸福的一幕，深深打動觀眾。為烘托此刻濃烈的親情，使用2臺電腦切割燈圍繞倆人投射出定點光，光心為黃色、周圍為橙色；面光中1臺電腦切割燈降低色溫，補充照明母親面部，展現其豐富的情感變化；隨著母親泣極掩面，慢慢壓光，讓母女倆完全沐浴在柔和的橙黃色光束中。燈光與人物濃烈的情感相互交融，贏得觀眾熱烈掌聲。

4.2 吳家——反差

吳家經濟條件優越。兒子吳子豪很有經濟頭腦，凡事都要和錢扯上關系，父母分居后隨父親生活；吳父是一家裝修公司老總，金錢至上論者，很少關心孩子的成長，認為滿足物質需求是對孩子最好的照顧。吳家的陳設比較分散，以紅木家具為主，中間古董架上擺設著各種瓷器。景片上選取一扇帶有弧度、裝飾性強的大對開窗戶作為開場主形象，明亮華麗。

基于吳家陳設，燈光設計主要使用36°成像燈。此燈光源柔和，可根據需要調節焦距來產生理想的光束效果。實際吊掛燈具時，以布景中心線為準，分前后兩排，2臺1組，共6組，每組間距1.4 m，燈與燈的間距0.5 m，嚴格按照尺度吊掛。以這種方式組合的光束錯落有序、富有裝飾性，襯托出家具擺設的高貴典雅，很好地突出了吳家的生活環境。

當兒子由膽怯到終于喊出“我要媽媽”時，吳父驚訝地發現兒子為自己洗腳要的竟然不是錢而是親情時，竟不知所措、無言以對，看著兒子跑下的背影，內心糾結達到頂峰。為表現此時吳父孤獨、失落、懊悔、愧疚等情感，使用1臺電腦染色燈垂直投射于其身，面光中的1臺電腦切割燈降低色溫、切割光區，補充照明吳父面部，隨著吳父從仰面的萬千惆悵到無奈地俯身垂頭，電腦染色燈也從蒼白孤立的白色光柱漸染至深邃寒冷的深藍色（見圖2），聚焦定格于吳父特寫。這與從窗外透射進的橙色光線（象征其他溫暖和諧的家庭）形成強烈對比，一冰冷一溫暖，一孤獨一歡樂，折射出財富不等于愛、金錢無法買到親情的理念。

4.3 安家——融合

安家是中產階級家庭。女兒安巧巧活潑好動，愛面子，父母離異后一直不能接受繼父孟叔；安母為護士，疼愛女兒，努力引導、協調女兒與孟叔的關系；孟叔沉默寡言，雖腿有殘疾，但任勞任怨，默默為家庭付出。演區空間被沙發和餐桌分成兩個區，家具顏色整體偏暖黃色。

為配合安家的暖色調，選用吊掛在舞臺演區的16臺LED搖頭燈調配出柔和的淺橙色光，此橙色的照度較陳家有所提高，分散投射于以沙發和餐桌為主的兩個演區。演出中，根據劇情調整兩個演區的照度，以強調主體弱化周圍。在安母一再勸說和熱切期盼的目光中，女兒終于肯為孟叔洗腳，隨即也驚訝地發現，孟叔的一條腿為假肢。從母親處得知這條腿正是為了救她而失去，安巧巧心靈受到極大震撼。孟叔也逐漸冷靜下來，放下背負許久的矛盾、顧慮，發自肺腑地表達了對母女倆無限的愛。為配合表現孟叔的情感變化，選取其中2臺LED搖頭燈采用側逆光的方式投射在他身上，色彩由淺橙色過渡到黃色，同時，壓弱周圍環境光。面對無微不至照顧自己的孟叔，安巧巧深受感動，慢慢走過去為孟叔洗腳，燈光也隨之移動并慢慢收光，只留下投射3人的橙黃色光區，同時，面光2臺電腦切割燈降低色溫、切割光區，分別補充照明孟叔與安母面部；隨著安巧巧俯身洗腳，2臺LED搖頭燈逐漸染色，1臺為橙紅色1臺為橙黃色——兩者色彩配合使用，打破了使用一種色彩的單調，使燈光更有層次、更細膩，展現一家三口的溫馨融合（見圖3）；最后，一家人浸沒在微弱的橙紅色光所營造的氛圍中，跨越血緣關系的親情，讓人感動、感慨。

圖1 母女間的濃烈親情

圖2 失落的吳父

4.4 趙家——嚴謹

趙家是典型的知識分子家庭。兒子趙一學習成績好，舉止言談詼諧幽默；趙父在妻子出國攻讀博士學位后留下發展事業，正準備赴美與妻子共同發展；奶奶60多歲，為家無私奉獻。趙家的家具陳設按布景中心線較為對稱地布置，后區是書柜，下場門方向為書桌、寫字臺，上場門方向為沙發茶幾等，整體顯得嚴謹，帶有濃濃的書香味。

為配合營造趙家知識分子家庭氛圍，吊掛燈具以PAR64燈為主，共6組，每組3臺，分前后兩排對稱排列，垂直投射、以這種方式投射的光區整齊、嚴謹，與家具陳設相呼應，側面展現了趙父的性格特征。當趙父得知兒子作業時，意識到自己糾結的原因正是想向母親表達感恩之情。父子倆商量后決定一起為奶奶洗腳，奶奶幾經勸阻，還是接收了父子倆的安排，最后，3個人幸福地擁抱在一起。在這一幕中，開始時留出一組PAR64燈投射出3人的演區環境光，降低燈光亮度；2臺電腦染色燈疊加投射出濃烈的橙色光，渲染氣氛；面光1臺電腦切割燈降低色溫、切割光區，補充照明3人面部。當3個人相擁在一起時，漸收環境光，只留下溫暖的橙色光（見圖4）。這一幕中，趙父的恍然醒悟以及對母親的歉疚之情，提醒觀眾，不要在奮斗的過程中忽視了對父母的愛。

4.5 龍家——溝通

兒子龍大偉因父母長期不在身邊，比同齡孩子成熟許多，活潑外向；龍父是刑警，工作繁忙，早出晚歸，在劇中以畫外音的形式出現。

演出中，龍家的故事貫穿于其他4家之間，來回切換了5次，以表現時間的流逝、調節演出節奏和氣氛。龍家的家具陳設比較簡單，一架平臺車上放置著1張單人沙發和1張方幾，方幾上放著1部電話。該陳設在本劇演出中一直位于下場門一角。

在布光上，采用2臺LED搖頭燈配合1臺電腦切割燈，投射出不同飽和度的橙黃色光渲染演區；面光中的電腦切割燈降低色溫，切割出光區，為龍大偉補充照明。因龍家陳設一直在舞臺上，龍大偉出場時其他4個家庭位于舞臺另一側，兩個演區的環境光不能互相干擾，故光區的控制非常重要。對龍家的處理主要是通過調節光斑的虛實、大小，切割出合理的光區，使之既不會干擾其他家庭又適合演員表演（見圖5）。

由于龍父在工作中不幸殉職，龍大偉在殯儀館完成特殊作業。此處按照導演要求，燈光需象征性地表現龍父的靈魂，讓演員的表演有所依托，并營造出父子倆心靈相通、難舍難分的情境。為此，筆者將1臺電腦染色燈由螺紋透鏡更換成凸透鏡，懸掛于面光位置，調節出適合的光斑投射于舞臺樂池上，以此作為父親靈魂的象征。從演出實際效果看，這一設計達到了預期目標，產生了較好的效果。

圖3 溫馨的吳家

圖4 幸福的三代人

圖5 父親的電話

4.6 主題升華——強調

這一幕中，全劇11位演員按照家庭出場順序依次訴說內心的感悟。

為表現人物內心情感，運用黑光藝術的表現手法，用11臺電腦燈以側逆光的方式從不同角度交錯投射于每一位演員，控制好照度、焦距、光區范圍，讓光不多不少，在極其微弱的照度下凸顯人物輪廓，使觀眾隱約可見。在每位演員獨白時，導演建議采用追光強調人物，筆者考慮追光在這種特殊舞臺氛圍下存在投光不夠精準，人工操作難免晃動、誤差等問題，便采用面光中區的2臺電腦切割燈依次交替投射于獨白者。演出中，電腦切割燈高度的準確性、穩定性以及理想的光區，配合演員表演展現出極大的戲劇張力，升華了人物的內心情感，且具有很強的視覺沖擊力，達到預期的藝術效果。這也說明，在一些戲劇的高潮部分，并不一定是燈光越亮、展現氣氛越恢宏就越好，只要運用恰當，微弱的燈光效果也能產生極佳的舞臺效果。

5 設計體會

筆者應劇院院長要求，臨時擔任本劇燈光編程和首輪演出的燈光操作任務。筆者認為，一名優秀的燈光設計者不僅要有好的設計構思，掌握燈光設備的編程技術也是必不可少的。技術的發展日新月異，數字化的操控設備已經與傳統設備大相徑庭，其科技含量高、定位精準、變化豐富，精確的時間控制使藝術效果更加自然、生動、優美，避免了純人工操作的諸多不足，這些優勢在本劇中體現得極為明顯。而且因是筆者親自操作，省去了與燈光編程人員溝通交流的時間，能更快地在舞臺上實現自己設計。目前，能較快領悟設計師意圖的優秀編程人員太少，長遠來看，燈光設計師與編程人員彼此獨立是必然趨勢，編程人員的培養問題應該引起足夠的重視。

舞臺上的每種燈具各有其用途，常規燈具的一些優勢和藝術效果需要在數字化燈具上傳承發展；數字化燈具的出現，極大地豐富了舞臺燈光效果，并產生了新的創作理念和創作方式。這要求燈光設計者熟悉各種類型燈具，掌握其表現形式，并勇于開拓創新，融會變通，合理利用各類燈具為舞臺服務。如在本劇最后一幕，筆者考慮到傳統追光燈的定位裝置不夠精確、人工操作難免有誤差，從而采用電腦切割燈，取得了滿意的演出效果。

需要強調的是，前期主創間的交流與探討非常重要。設計者不僅要向團隊展示自己的設計理念、設計方案，還應對團隊其他設計者的方案提出自己的見解，通過探討、磨合，在各部門相互協調的基礎上形成一個相對理想的方案。在本劇前期討論時，筆者就舞美設計方案建議在景片上為5個家庭分別選取一扇窗，演出實踐證明，這使舞臺呈現上具有更好的視覺效果。

通過本劇的燈光設計，筆者感觸頗多，創作上很有啟發。總之，優秀的燈光設計并不在燈具數量的多少、燈光變化的復雜程度、燈光渲染氣氛的恢宏感，而是要在緊密配合劇情開展、塑造人物形象的同時，創造一種恰到好處的藝術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