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橋

孫守仁

日頭老爺都照腚了，圓圓還在賴床。胸脯一起一伏的，嫩臉上還殘存著淚珠。

馮阿姨扒拉他一下，輕輕地問：“圓圓，快醒醒，有啥好事呀，說給阿姨聽聽?”說著，在他胖呼呼的小臉上重重地親了一口。

圓園說哭就哭，說笑就笑，他抹了抹臉上的淚水，沖著阿姨做了個鬼臉，瞇縫著眼睛嘻嘻地笑著，露出兩顆小虎牙，童聲童氣地說：“不告訴你，我就告訴媽媽!”

四年前，在一次地震中，圓圓父母撇下了他，雙雙飛到了天堂。

那年他才4歲。送進孤兒院時，連續三天不吃不喝，哭著喊著，非要爸爸媽媽不可，急得馮阿姨團團轉。他跟小朋友不合群，獨自蹲在墻角，兩手托著下巴，怔怔的，一句話都小說。馮阿姨用盡了辦法哄他，但他非哭得累了，才靜了下來。

馮阿姨見圓圓日漸消瘦，很是擔心，惟恐有個好歹，便對老院長說：“圓圓這孩子，可能有心病吧，問他啥都不說，愁煞人!”院長是個老太太，滿頭銀發，她略思片刻，對馮阿姨說：“他肯定是想死去的爸爸媽媽，你要多多關心她，體貼他，照顧他，讓他度過這個非常時期，或許會好一些。

轉眼間，過了兩年多，圓圓長高了，但那雙大眼睛老是藏著與年齡不相稱的憂郁，很少見他笑。

馮阿姨見他笑在睡夢中，滿心歡喜，就試探著問：“圓圓，你腦殼里裝著啥美事呀，快快告訴阿姨?!”他瞅著馮阿姨，歪著脖，咬著嘴唇，不肯吐出一個字。

馮阿姨，三十出頭兒，結婚六七年，沒有孩子，她不能生育。不過，她特愛孩子。時常從家里帶來好吃的東西，送給孩子們。圓圓最愛吃無花果，她不管貴賤，合得花錢買。天長日久，她跟圓圓的感情不一般了。不知是圓圓有意的，還是從內心發出的，竟然叫她媽媽了。喜得她逢人就講：“圓圓叫我媽了!圓圓叫我媽了!”

這天下午，圓圓剛上完課。馮阿姨見他嫩臉上溢滿了笑容。就打趣地問：“圓圓準是考了100分?”他腦袋搖成撥郎鼓。

“準是有啥美事了?”馮阿姨繼續問。

圓圓若有所思，脧了一眼馮阿姨，嘴唇囁嚅著，就是不說話。

馮阿姨突然想起什么了，準是他夢到什么了，就試探著問：“圓圓，你是不是做了個好夢?!”

圓圓主意正，他看了看馮阿姨，本不想把那夢境和盤托出，但轉念一想，她對我像媽媽一樣，怎忍心隱瞞心事呢?

他閃著童話般的大眼睛，神秘地問：“阿姨，咱們這里有喜橋嗎?”

馮阿姨鬧愣了，想了一想，她拍了拍圓圓的臉蛋，撲哧笑了。

“有呀!有呀!就在城東!”

城東有座古橋，叫“喜橋”，幾百年了。不知何時卻成了“喜相逢”的好去處。馮阿姨跟她老公戀愛時，第一次見面，就選擇在這里。難道圓圓真的夢到喜橋了?

“圓圓，你都看到誰了?”馮阿姨關切地問。

“爸爸媽媽。”說完，圓圓“哇”的一聲哭了。

馮阿姨費了好長時間，才把圓圓哄好，并答應他去喜橋看看。

過了幾天，圓圓吃完了晚飯，正和小伙們玩游戲呢?

這時候，老院長走到圓圓跟前，對他說：“奶奶領你去喜橋看看，愿意不愿意去呀?”

圓圓眼里閃著光芒，拉著老院長的手，不住地說：“謝謝奶奶!謝謝奶奶!”

新月出來了，圓圓跟院長奶奶坐著轎車，僅用十幾分鐘，就來到了喜橋。

果真如此。喜橋上的人很多，大多是年輕伴侶，他們有說有笑。

老院長牽著圓圓在喜橋上漫步，老奶奶問：“你最想看到什么?”

圓網沒吱聲，仍埋著頭。

待走到橋中間，突然有人喊：“圓圓，爸爸媽媽在這里!爸爸媽媽在這里!”

圓圓愣住了，他狠勁揉著眼睛，尋聲望去。

站在他面前，是一對打扮人時的年輕夫婦，緊緊拉著圓圓，聲音哽咽地說：“兒子，不認識爸爸媽媽了?”

圓圓愣住了，站紅馮阿姨旁邊的是誰呀!他看了一眼又一眼。

“不認識了，他就是你最羨慕的軍官項叔叔呀?”馮阿姨說到這兒，圓圓省過腔了，他就是馮阿姨的丈夫。圓圓有些不好意思，咧嘴笑了。

圓圓上前摟住馮阿姨的脖子，親切地叫了一聲媽。

馮阿姨的丈夫湊到圓圓身邊，很友好地問：“還有我呢?”

“你，你就是我的爸爸了!”

這時，天幕上的新月格外的亮，連星星都羨慕得直眨眼睛。

圓圓牽著馮阿姨夫婦的手，在喜橋上邊走邊唱“世上只有媽媽好!”

聲音在喜橋上空飄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