棄夫

則喜

【簡介】

是他先招惹了她，是他先負(fù)了她，她的愛恨，豈是輕易能夠擺脫？

她輕輕收回了她的愛情，不動聲色地拉開了報(bào)復(fù)的序幕。

奪權(quán)殺子，殘虐刑囚親夫，她不在乎心狠手辣，卻沒想到，不知何時心里竟悄悄多了一個他……

【一】

“砰！”被旗袍勒出“曼妙”曲線的胖太太吃了一張牌，笑道：“大小姐輸不少了吧？可真不像是越城孟家的千金。”

孟家以賭起家，賭技絕倫，越城內(nèi)賭場皆姓孟，勢力之盛，盤踞越城半壁江山。

“賭是男人的事，我學(xué)什么。”孟驕滿不在乎，舒服地靠在紅木椅子上。伺候在旁的王誠俯身幫她摸了一張牌，她漫不經(jīng)心地看了一眼，搖搖頭，王誠便將牌扔了出去。

“大小姐真是溫柔賢淑啊。”胖太太眼珠轉(zhuǎn)了幾轉(zhuǎn)，“不過，賢惠歸賢惠，這男人嘛，還是要看緊一點(diǎn)兒的。”她看了孟驕一眼，悄聲道，“你還不知道吧？蘇爺在外面養(yǎng)了個女人。”

“景暉和我說過。”孟驕攏了攏羊毛披肩，淡淡道，“不過是逢場作戲。”

“日子久了，難免假戲真做！”胖太太撇嘴，“聽說那女人，跟了蘇爺快半年，都已經(jīng)有了！”說著，瞟了一眼孟驕的小腹，“蘇爺寶貝著呢！”

“人云亦云，不足為信。”孟驕神色不變，輕描淡寫地笑笑，攔下王誠，親自伸出手去。

袖口處白色的長流蘇緩緩搖動著，手腕上套一條殷紅的珊瑚手串，更襯得雪白的肌膚瑩白如玉，柔若無骨的手指微捏一朵蘭花，拂過翠綠鑲金的底牌，輕輕拈起一張牌。

孟驕容貌極盛，美艷萬芳，輕輕幾個動作，便已活色生香，就連旁邊幾個女人也看得眼睛直了。

“發(fā)財(cái)。”牌一到手，孟驕看也不看便翻開，笑瞇瞇地道，“自摸，四方大發(fā)。”

一下從贏家變成輸家，幾位太太不禁臉色發(fā)綠，無心再看好戲，紛紛算賬告辭。

孟驕本就是要趕她們走，自不會挽留。把玩著一張麻將牌，她想起當(dāng)年從澳門讀書回來，蘇景暉跟著孟驍一起來接。

當(dāng)時，他剛剛拜入孟家，還未嶄露頭角。那日顯然存了心，撐起一把洋傘，搶步出來，對孟驕溫文笑道：“大小姐，太陽很毒。”

他有一張俊美的臉，又因讀過幾天書，氣質(zhì)斯文，一笑之下舒眉朗目，顧盼神飛。一身簡陋的衣衫，并未令他失色，反而平添了一種獨(dú)特的氣韻。

孟驕便動了心，不顧所有人反對，執(zhí)意嫁了。

雖然她心里清楚，蘇景暉當(dāng)初蓄意接近，甜言蜜語，是為了利用她出人頭地。婚后溫柔相待，百般嬌寵，是為了鞏固勢力，竊取權(quán)位。如今，他勢力漸大，自覺不必再看她臉色，也就開始胡來。

養(yǎng)了個女人？孟驕冷笑，怕是不止一個。

只是她一直愛他，所以裝聾作啞。

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孟驕抬眸看向不知何時靜靜立在二樓的孟驍，再看看他身后拎著行李箱的下人：“哥，小妹任性，有事相求。”

“你說。”孟驍頷首，走下來在她肩上拍了拍，贊道，“剛才那千出得漂亮極了。”

“孟家大小姐的笑話豈是好瞧的？”孟家子女血脈相承，都是天生的賭徒。她不曾顯露，不過是不想讓蘇景暉知道而已。

懶洋洋地靠在兄長身上，孟驕道：“蘇景暉沒來送行，你不要生氣。”

看在孟驕的分上，孟驍對蘇景暉一向忍讓，不但由著他插手孟家的大小事務(wù)，更默許人人稱他一聲“蘇爺”。若非如此，孟公館哪里有蘇姓的爺！幾年過去，越發(fā)縱得他不知天高地厚起來，明知孟驍今天動身去澳門談生意，竟不回來相送，當(dāng)真把自己當(dāng)成了爺。

“你不讓我生氣，我便不氣。”孟驍揚(yáng)眉沉笑，“孟家的大小姐的話，誰敢不聽。”

【二】

蘇景暉回來時已是深夜，他輕手輕腳走到床邊，一看便知孟驕在裝睡。他曾那般極力討好過她，自然對她十分了解。

呵呵一笑，蘇景暉上床將孟驕攬?jiān)趹牙铮骸霸趺矗诘任遥俊?/p>

孟驕象征性地掙扎了幾下，向后靠進(jìn)蘇景暉懷里，半真半假地嗔怨：“你還知道回來？莫非那些個女人都不要你了？”

蘇景暉半點(diǎn)兒心虛也沒有，湊過去吻了吻她，低聲道：“她們怎么能和你比？”

他沒承認(rèn)，也沒否認(rèn)。他認(rèn)定她愛他，所以有恃無恐。那些風(fēng)流韻事，他從沒有刻意隱瞞過。他明白她并非一無所知，但她從不認(rèn)真和他計(jì)較。像今天，他篤定她只是在撒嬌，而不是生氣——她不會真正生他的氣。

果然，雖然仍是背對著他，但蘇景暉感到孟驕的身子軟了，她問他：“難道她們比我美？”

蘇景暉笑道：“她們哪有你美。哪個不知，我蘇景暉的妻子是越城第一美人。”

翻過身，摟住蘇景暉的脖子，孟驕嬌笑著在他耳邊呵氣如蘭：“真的？不騙我？”

蘇景暉瞇起眼，不論怎樣，孟驕確實(shí)美，男人難免好色。

“當(dāng)然是真的。我?guī)讜r騙過你？”蘇景暉隨口哄著，手不安分地?fù)嶂侨嵬窳岘嚨那€，啞聲笑道，“你知道，我最愛你。”

“我也是。”孟驕順從地迎合，在蘇景暉意亂情迷的剎那，輕輕地說，“曾經(jīng)……最愛你。”

次日醒來，身邊不見蘇景暉，孟驕竟覺得心情不錯。起身梳妝，想了想，打開衣柜，從角落里找出一件鮮紅的洋裝。

剛穿上，輕輕的敲門聲響起，王誠端著一碗湯藥進(jìn)來，一見孟驕的模樣竟愣了。

孟驕覺得有趣。王誠自小伺候她，冷淡寡言，鮮少有明顯的表情。她本不喜，但因她是個難伺候的主子，這么多年，只有王誠最會揣摩她的心思，處處周到妥帖，才一直留在身邊。

“怎么了？”孟驕轉(zhuǎn)了一圈，問道，“不好看？”

“不。”王誠搖搖頭，“只是許久沒見過大小姐穿這樣的顏色。”

這倒是真的。

蘇景暉傳統(tǒng)，不喜歡太過張揚(yáng)嬌艷的女子，孟驕便漸漸只穿素色旗袍。那些曾經(jīng)鐘愛的明媚華麗的洋裝，非但不穿，連看也不再看一眼。

果然是女為悅己者容。

“我這么穿，可好看？”孟驕問，對著鏡子照來照去。

王誠略看一眼就收回目光，點(diǎn)頭道：“只是似乎有些大了，不如讓屬下幫大小姐拿去改？”

聞言，孟驕忙仔細(xì)看去，的確，本來應(yīng)很緊窄的腰身真的有些松了。

不覺失笑，膏粱錦繡、紙醉金迷的孟家大小姐仆從如云，飽食終日，竟然，越養(yǎng)越瘦了。

“不改了。既不合適，再買新的就好。”半分自嘲、半分薄涼地笑笑，孟驕端起藥碗聞了聞，眉狠狠地皺起，“真苦。”

她一揚(yáng)手，連藥帶碗從二樓的窗口扔了出去：“良藥苦口，是為了治病。若沒有病，這藥也就不用喝了。王誠，你說是嗎？”

“大小姐說什么，就是什么。”王誠面無表情，微微低頭道，“早餐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大小姐昨夜思慮得多，想必已經(jīng)餓了。”

“你真是……”孟驕笑嘆，昨夜為緬懷自己的愛情，她確實(shí)是沒什么胃口，倒是難為他幫她想出這樣的借口。

吃過早飯，孟驕吩咐王誠：“去開車，我去醫(yī)院一趟。”

【三】

金芙蓉挺著五個月大的肚子，警惕地打量著端坐在廳中的孟驕，揣測著她的來意。

她曾經(jīng)是越城最紅的舞女，但自從懷了蘇景暉的孩子，便淡出了交際圈，夢想著母憑子貴討個名分，便是個妾，也是好的。

目光在那張妖艷的臉上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孟驕有些不能理解：“蘇景暉本不喜歡你這樣的女人。”

“我不知道蘇爺喜歡什么樣的女人，但我知道男人都喜歡新鮮的。同樣的臉，即使再美，也總有看膩的一天。”說起如何討男人的歡心，金芙蓉得意地仰起頭，“再說，我能幫蘇爺生孩子。不像你，跟了蘇爺三年，連個蛋也沒蹦出來。”

“你說得有道理。”孟驕若有所思地點(diǎn)點(diǎn)頭，目光移向金芙蓉的肚子，“五個月了，要打掉似乎有些麻煩。”

“你敢！”脊背發(fā)涼，金芙蓉雙手環(huán)住肚子，勉強(qiáng)定了定神，大聲說，“我懷的可是蘇爺?shù)暮⒆樱√K爺?shù)模　?/p>

“就因?yàn)槭撬摹！泵向溈戳艘谎蹠r間，慢悠悠地道，“是他的，又怎樣？”

金芙蓉聞言只覺膽寒，她顫抖著后退：“你若傷了孩子，蘇爺不會放過你！”

“你以為，我怕他？”孟驕幽幽地說，看了王誠一眼，站起身，頭也不回地走出去。

正是盛夏的季節(jié)，金芙蓉住的別墅外繁花似錦，一派盛景。

蘇景暉對金芙蓉的確用心。

身后傳來短暫的一聲槍響，孟驕閉目嗅了嗅醉人的馨香，王誠辦事干凈利落，她放心。

再睜開眼，就見蘇景暉領(lǐng)著人雞飛狗跳地闖進(jìn)來。

先是沖進(jìn)別墅里，見到金芙蓉的尸體后，蘇景暉嘶吼著沖到孟驕面前，拔槍指著她的頭：“孟驕，你好大的膽子！”

“你生了好大的氣。”孟驕眨了眨眼，淡笑著伸出手去，撫著蘇景暉的臉，“為什么？因?yàn)槲覛⒘私疖饺兀俊?/p>

“你知道她懷著我的孩子！”蘇景暉紅著眼，槍往前一頂，“你敢殺我的孩子！”

“不，景暉，那不是你的孩子。”孟驕?zhǔn)栈厥郑欣湟庖婚W而過，“我哥就要回來了，你想，他要是知道了，會怎么樣？景暉，我是為你好，”

“你威脅我！”蘇景暉依然咬牙切齒，手卻不免軟了幾分。

對于孟驍，他忌憚三分。思及此，蘇景暉殺意漸冷，但余怒難消，拿槍頂著孟驕的頭動也不動。

正猶豫著不知該如何處置，他忽覺后腦處一陣?yán)溆玻厒鱽硗跽\平板的聲音：“放開大小姐。”

蘇景暉幾乎暴跳：“反了！王誠，你還知道我是誰嗎！”

王誠不做聲，手穩(wěn)穩(wěn)地拿著槍不動。

孟驕見狀笑開：“行啦，不生氣了。不就是孩子嗎？陪你一個就是。”她手撫上小腹，“難道，我和你的孩子，比不上那個賤女人的野種？”

蘇景暉愣住，下意識地看著孟驕的小腹：“你……說真的？”

“當(dāng)然是真的。”孟驕拉下蘇景暉執(zhí)槍的手按在自己的小腹處，“你喜歡孩子不是嗎？既然是你喜歡的，我總是不會讓你失望的。”

蘇景暉盯著孟驕，片刻收起槍，伸手扶著她的手臂，一笑：“你看你，懷孕了還這么胡鬧，萬一傷到孩子怎么辦？來，我陪你去醫(yī)院瞧瞧。”

【四】

“喝碗烏雞湯。”蘇景暉小心地哄著孟驕。

他確實(shí)極想要一個孩子，經(jīng)證實(shí)孟驕確實(shí)有孕之后，蘇景暉驚喜之余，更是重新變回昔日殷勤溫存的模樣，若無外事，總是陪在她身邊。

孟驕推開，捏著鼻子別開頭：“腥。”

“是嗎？”蘇景暉嘗了一口，咂咂嘴，“不腥啊。”舀一勺吹涼了送到孟驕唇邊，柔著聲音道，“乖，喝一口，很補(bǔ)的。”

孟驕終于勉為其難地碰了碰，蘇景暉大喜，連忙又舀了一勺遞過去，折騰了快一個小時，一碗湯熱了三次，總算喂了半碗。

這時有手下進(jìn)來，俯身在蘇景暉耳邊一陣低語。

“寶貝，我出去一趟。”蘇景暉聽完臉色變了幾變，匆匆起身，走到大門口忽然回身囑咐，“近日外面很亂，你懷著孩子，不要隨意出去。”

透過窗戶看見蘇景暉走遠(yuǎn)，孟驕問王誠：“那批貨到了？”

王誠答道：“前幾天就到了，蘇景暉想吃下這批貨，和聶八爺搶得正兇，兩邊已各有損傷。”

越城江山，孟聶兩家各占一半。孟家經(jīng)營賭場，聶八爺販?zhǔn)埒f片，向來井水不犯河水，如今蘇景暉越界，聶八爺怎忍得下這口氣。

“孟家賭場不售鴉片，大哥不在，蘇景暉當(dāng)真是肆無忌憚了。”孟驕冷笑一聲，瞟一眼王誠，“蘇景暉拿你出氣？”

蘇景暉不會對她怎樣，卻不會輕易放過王誠。

王誠搖頭：“沒有。”

“雖然他怕我生氣傷了孩子，沒弄花你的臉……”孟驕走近，一把扯開王誠扣緊的衣領(lǐng)，露出觸目驚心的青紫傷痕，“你以為能瞞得過我？”

王誠不言語。

“記得請醫(yī)生來看看。”孟驕囑咐道，“你是我的人，這事，我會給你個交代的。”

“屬下不敢。”

“你……”孟驕還想說什么，卻忽感一陣惡心，猛地按住胸口，她不得不扶住王誠的胳膊。

“大小姐？”咬牙忍住傷口傳來的痛楚，王誠穩(wěn)穩(wěn)地扶住孟驕。

“恐怕……”孟驕并不遲鈍，算算日子，她不由得苦笑，松開王誠的手，讓他去請醫(yī)生。

得知診斷結(jié)果，孟驕輕撫小腹，無聲嘆息。

本來是為了有所圖謀才謊稱懷孕，沒想到事還未成，竟假戲真做了。

想當(dāng)初一心一意想要為蘇景暉生個孩子，遍尋偏方秘藥，卻一直不能如愿。哪知灰了心，停了藥，卻有了孕。

不過，不管有孕之事是真是假，結(jié)果都沒差。

今時今日，凡是蘇景暉想要的，她必不會讓他如愿。

晚上，蘇景暉一進(jìn)門就沖到孟驕身邊，擔(dān)憂地問：“聽說你今天請了醫(yī)生，是哪里不舒服嗎？”

孟驕一笑：“還不是你兒子折騰的。”

蘇景暉松了口氣：“沒事吧？”

孟驕搖搖頭，隨意轉(zhuǎn)了話題：“大哥去了好幾個月了，怎么還不回來。景暉，你有大哥的消息嗎？”

“我明天會讓人發(fā)個電報(bào)。”蘇景暉臉色變了幾變，舒臂摟過孟驕，“別的事你都不用操心，只要好好兒幫我生下這個孩子。”

伏在蘇景暉的胸口，孟驕柔聲說：“當(dāng)然。”

【五】

“景暉！”

匆匆忙忙趕到醫(yī)院，推開病房的門，孟驕撲進(jìn)蘇景暉懷里，緊張地看著洋醫(yī)生為他注射針劑：“這是什么？”

“破傷風(fēng)而已。”蘇景暉解釋說。

摸著蘇景暉身上的繃帶，孟驕顫聲問：“你怎么會受傷？”

“聶八這不要臉的，竟敢偷襲老子！”蘇景暉罵了一句，“王八蛋！”

孟驕嚇了一跳：“是聶八爺？”

“不是他還能有誰？！”蘇景暉等針頭拔出之后穿好衣服，安慰孟驕，“我只是皮外傷，沒事。”

“那就好。”孟驕搶聲說，眨眨泛紅的眼眶，“你不知道，我有多擔(dān)心。”

“你看我這不是沒事？”蘇景暉忙說，伸手摸摸孟驕的肚子，“沒嚇著孩子吧？”

“我們都很好。”孟驕扶著蘇景暉站起來，“我讓人燉了骨湯，你受了傷，一定要好好兒補(bǔ)一補(bǔ)。”

“我先不回去了。”蘇景暉拍拍孟驕的手，說，“還有事要處理。”

“可……”孟驕擔(dān)心地看著蘇景暉，神情十分不安。

“你聽話，乖乖回家。”蘇景暉吩咐了幾個手下好好兒送孟驕回去，自己便領(lǐng)著人先走了。

以順便做個檢查為由，讓蘇景暉的人等在外面，孟驕推開診室的門，對里面的洋醫(yī)生微微一笑：“杰克醫(yī)生。”

“孟小姐，快坐。”金發(fā)碧眼的杰克熟稔地與孟驕打招呼，顯然相識已久。

“杰克醫(yī)生，剛才你給蘇景暉注射的……”孟驕一坐下就問。

杰克臉色一正，重重地點(diǎn)點(diǎn)頭：“那種藥可以調(diào)節(jié)人的荷爾蒙，從今以后，蘇先生大概無法再與女人……”

他微微頓了一下，說：“總之，孟小姐，按你所希望的，蘇先生將不會再有孩子。你腹中的，將是他唯一的孩子。”

“多謝你了。”孟驕輕輕一笑，“杰克醫(yī)生，我還有一件事要請求你。”

三日后，越城兩大勢力火并，兩家均有傷亡，從此矛盾越加激化，大小沖突不斷，整個越城彌漫著緊張的氣息。

蘇景暉越來越忙，常常不回家，孟驕悠閑地養(yǎng)在孟公館深居簡出，日子過得十分愜意。

一天，蘇景暉興沖沖地回來，一進(jìn)門就將孟驕攔腰抱起，低頭重重一吻：“驕驕，再過幾日，你就是越城的第一夫人了！因?yàn)槟愕哪腥耍磳⒄莆照麄€越城。”

“恭喜你。”孟驕漾著燦爛的微笑，輕聲說，“你晃得我頭暈。”

“真是對不起，我差點(diǎn)兒忘了我的寶貝兒子！”蘇景暉連忙把孟驕輕輕地放在沙發(fā)上，“驕驕，你若是再幫我生個兒子，我就是全越城最幸福的男人！”

他俯在孟驕腹邊細(xì)聽，奇怪地問：“怎么沒有動靜！”

“他才多大，你這個當(dāng)?shù)模蔡募绷恕！泵向滘溞Σ灰眩瑩嶂K景暉的黑發(fā)。

蘇景暉舒服地枕在孟驕腿上，高興得忘乎所以：“以前聽大哥說聶八爺如何了不起，原來不過如此。”

孟驕溫婉地說：“那是因?yàn)樗膶κ质悄恪＞皶煟谖倚闹校闶亲盍瞬黄鸬哪腥恕！?/p>

“還是你最會哄我開心。”孟驕的話讓蘇景暉十分受用，他伸出一根手指，“驕驕，他已經(jīng)走投無路了。你看著，不出幾日，越城便不再是兩分天下。越城，將會姓蘇！”

孟驕抿了抿唇，淡淡地應(yīng)了聲：“是。”

【六】

“幾位兄弟，我可是孟家的大小姐，蘇景暉的妻子。”越城郊外一間被廢棄的紡織廠內(nèi)，孟驕平心靜氣地看著面前的幾個男人，掙了掙被反綁在椅背上的手，“若是要錢的話，只管開口便是，這樣未免太傷和氣。”

今日她照例去醫(yī)院做檢查，不知怎么走露了消息，路上遭人襲擊，當(dāng)時王誠被她派去裁縫鋪改那件鮮紅的洋裝沒在身邊，蘇景暉派的人又不怎么頂事，所以，她被順利地劫持了。

幾個男人看起來十分狼狽，身上臉上滿是塵土和血跡，神情焦灼。

為首一個惡狠狠地瞪了一眼孟驕，冷笑道：“你還不知道吧？孟驍所乘的船遭遇風(fēng)浪沉沒，如今生死不明。蘇景暉一來怕你動了胎氣，二來要謀奪孟家的權(quán)勢，所以才瞞著你。事到如今，你以為自己還是孟家的大小姐？”

孟驕只是不信：“這不可能！”

“若孟驍還在，豈能容他如此猖狂？我甚至懷疑，孟驍遇險(xiǎn)只是說辭，說不定他已經(jīng)被蘇景暉做掉了。”那人捏住孟驕的下巴，逼她抬頭，“只可恨那蘇景暉得了孟家還不算，竟然將聶八爺逼迫至此！”

“你們是……”孟驕恍然，“聶八爺?shù)娜耍俊?/p>

“若不是突然斷了軍火來源……”男人猛一甩頭，松開孟驕，有人上前，將一捆炸藥綁在她身上，“信我已經(jīng)派人送去給蘇景暉了，你的生死，就看你男人如何選擇了。”

孟驕自信滿滿地說：“景暉他會來救我的。”

“但愿如此。”男人抱著槍靠在墻上抽煙，“孟驍當(dāng)家時，為人還算仗義，若不是蘇景暉欺人太甚，我們也不會如此。孟大小姐，冒犯了。”

“景暉他一定會來的。”孟驕又一次重重地說。

然而，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蘇景暉非但沒有出現(xiàn)，越城西北反而隱隱傳來槍聲。

疲憊不堪的男人瞬間警醒，齊聲叫道：“八爺！”

一把槍頂在孟驕的眉心，卻被他人攔下：“她逃不了的。子彈不多，救八爺要緊！”

“孟大小姐，要怪，就怪蘇景暉心狠吧！”

狠狠啐了一聲，男人們點(diǎn)燃長長的引信，魚貫出了工廠，關(guān)上門。

他們沒有看見，在門關(guān)上的那一瞬間，孟驕?zhǔn)稚系豆庖婚W，繩子同時脫落。

迅速避到工廠角落，躲在一架紡織機(jī)后，孟驕安靜地等待爆炸的來臨。

聶八爺手下火力不足，那炸藥的威力不算大，這個位置雖也會受到波及，但卻不致喪命，不過腹中的孩子，一定是保不住了。

愛情就像那附骨之疽，不是那么容易擺脫的東西，愛過了，怎么也要痛一回。

這是她該要付出的代價(jià)。

腦中思慮萬千，現(xiàn)實(shí)不過一瞬間。

哪知，爆炸聲響過，預(yù)期的痛楚卻沒有來臨。

待塵囂過去，孟驕睜開眼，看著眼前滴血的面孔，掙脫緊緊護(hù)住她的雙臂，一巴掌甩過去：“王誠，你好大的膽子！竟敢破壞我的計(jì)劃！”

王誠頭一偏，一只手捂著右眼，一只手扶著孟驕站起：“大少爺臨行時囑咐過我，一定要保護(hù)大小姐。”

“我最多不過受些輕傷，流產(chǎn)也沒什么大不了的，醫(yī)院方面已經(jīng)準(zhǔn)備妥當(dāng)了。”孟驕瞪著王誠，“你這樣做，萬一被蘇景暉發(fā)現(xiàn)了怎么辦？”

“我已經(jīng)安排好了，杰克醫(yī)生也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如果大小姐執(zhí)意不想要這個孩子，我現(xiàn)在就送大小姐去醫(yī)院做手術(shù)，蘇景暉絕不會知道。”血染紅了王誠的整只手，他別開未受傷的眼，“這里離醫(yī)院太遠(yuǎn)，不安全。”

孟驕一口氣哽在胸中：“你……就為這個？”

王誠又不言語了。

閉了閉眼，孟驕伸手摸了摸王誠受傷的眼：“疼嗎？”

王誠搖頭。

“你這只眼睛可能保不住。”孟驕眨掉眼中的模糊，“值嗎？”

王誠說：“我沒想過。”

【七】

為了將聶八爺?shù)膭萘脑匠侨跨P除，蘇景暉放棄了救孟驕的機(jī)會。他對聶八爺窮追猛打，直逼得聶八爺一直退到城外，身中數(shù)槍墜了河。知情的人都說，便是天王老子，也是救不活的。

自此，蘇景暉終于將整個越城握在手里，而代價(jià)是，孟驕雖在王誠的保護(hù)下毫發(fā)無傷，卻因受驚過度而流產(chǎn)。

“對不起。”蘇景暉跪在孟驕的病床前，孩子沒有了，他是真的難過，只是對于他而言，權(quán)力遠(yuǎn)比其他什么都重要，“你不要傷心，我們還會有孩子的。”

“我不怪你。”孟驕虛弱地?fù)u搖頭，將臉埋進(jìn)枕頭里，露出一抹憐憫的微笑。

蘇景暉，你總有一天會知道，是你親手殺死了你唯一的孩子。而且，從此以后，你將永遠(yuǎn)不會再有孩子。

不過才守了孟驕幾天，勢力如日中天的蘇景暉就開始不安分起來。畢竟，孟驕的孩子沒有了，孟驍又兇多吉少，已經(jīng)沒有什么可以將他束縛在孟驕身邊，就連孟驕出院，他都沒有出現(xiàn)。

黑色轎車前，孟驕凝視著為她開門的王誠，淡淡的目光在他右眼的繃帶上停留了一會兒，王誠的眼睛被飛出的紡織機(jī)碎片扎傷，就算痊愈，也幾近失明。

彎身進(jìn)了轎車，孟驕問：“那些女人，蘇景暉還喜歡？”

“是。”

“那么，蘇景暉很快就會發(fā)現(xiàn)。”孟驕削薄的紅唇抿成冷硬的線條，“他到底失去了什么。”

又是小半個月過去，一天凌晨，蘇景暉忽然驚恐萬分地沖進(jìn)房，一身脂粉氣息，站在床邊瞪著孟驕，急促地喘著氣。

孟驕驚醒，對蘇景暉伸出手：“景暉？你怎么了？”

蘇景暉一語不發(fā)，猛撲過去，將孟驕死死壓在身下，撕咬一般地吮著她滑膩的肌膚。

“景暉，還不可以。”孟驕嘴里這樣說，卻并不認(rèn)真反抗，反而抱住蘇景暉，任他放肆。

蘇景暉像瘋子一樣專注于孟驕的身體，直到大汗淋漓，卻始終無能為力。

他終于死了心。

“驕驕，驕驕。”對于男人而言，這是天大的打擊，蘇景暉把頭埋在孟驕胸前，口氣是前所未有的驚恐和慌亂，“怎么辦？我該怎么辦？”

孟驕故作不知：“什么怎么辦？”

“我……”蘇景暉張口，卻難以啟齒。

孟驕抱著他的頭，溫柔地說：“不想說就不要說了，總之，不論遇到什么事，我都是站在你這邊的。”

蘇景暉死死地捏著孟驕的手臂：“不、不！你一定會恨我！是我，是我殺了我們的孩子！”

唯一的孩子。

“怎么會？”孟驕溫柔淺笑，一字一頓地說道，“你不是說過嗎？我們還會有孩子的。”

仿佛被當(dāng)頭一盆涼水澆下，蘇景暉的身體僵如死尸。

“你是擔(dān)心我生氣嗎？不會的，我永遠(yuǎn)不會生你的氣，更不會怪你。”孟驕一笑，在他耳邊反反復(fù)復(fù)地說，“你知道，我最愛你。”

蘇景暉在孟驕婉如鶯語的呢喃中漸漸放松下來，是啊，無論怎樣，孟驕總是愛著他的。

閉上眼睛，蘇景暉沉沉地睡了，他真的累了。

這夜之后，宛如新的太陽升起，蘇景暉脫胎換骨，對待孟驕比新婚時更為寵愛。

“快入秋了。”花園里，蘇景暉為孟驕披了一件衣裳，“小心著涼。”

孟驕垂下眼：“景暉，你很久沒對我這樣好了。”

蘇景暉道：“以后我會一直對你好。”他拂了拂她的頭發(fā)，“參湯應(yīng)該燉好了，我去端來。”

孟驕目送他出去，扭頭看向王誠：“找個時間，我去見見聶八爺。”

【八】

蘇景暉讓汽車停在珠寶店門口，他突然很想為孟驕買點(diǎn)兒什么。

孟驕確實(shí)是好女人，出身好，相貌好，才學(xué)好，難得的是還溫順。其實(shí)他一直都是喜歡她的，不過直到他已沒辦法面對其他女人的時候，他才終于想明白，唯有她能包容他的一切，唯有她，才會對他不離不棄。

他決定從此以后好好兒愛她。

這時，他才想起，他們最開始濃情蜜意之時，他的身份還很卑微，除了甜言蜜語，他從未真正送過孟驕?zhǔn)裁礀|西。

孟驕喜歡西洋文化，那就，戒指吧。

蘇景暉想著，下了車，帶了兩個手下進(jìn)了店。

他一心一意想著孟驕，在遇襲昏迷前的那一瞬間，腦中浮現(xiàn)的，都還是她那張?bào)@喜的嬌艷面孔。

【九】

蘇景暉此時的樣子很是凄慘。

身子被結(jié)實(shí)地綁住吊起來，眼睛被蒙著什么也看不見，渾身都在熱辣辣地痛。

“媽的，是哪個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偷襲……”蘇景暉又驚又怒，剛想開口，一鞭子重重甩在他身上。鞭子沾著辣椒水，令他加倍痛苦，未出口的咒罵化成重重的一聲呻吟。

“王誠。”孟驕站在囚室外，聽著破空的鞭聲，用蘇景暉聽不見的語聲對王誠說，“我說過，會給你個交代。”

王誠道：“多謝大小姐。”

“不著急謝。”孟驕伸手摸了摸王誠右眼處的傷痕，“我還欠你一只眼睛。”

“大小姐不欠我什么。”王誠悶聲答道。

“也是。”孟驕輕輕一笑，“這筆賬，該算在蘇景暉頭上。”

推門而入，無聲打了個手勢，讓人將蘇景暉解下來按在地上，孟驕蹲下身去，凝神看著那張熟悉的面孔，手指輕輕撫摸過被蒙住的眼睛。

這大概，是她最后一次碰觸這個男人，她曾經(jīng)最愛的男人。

下一秒，蘇景暉厲聲慘叫，雙眼血如泉涌。

他劇烈地掙扎幾下之后昏了過去，孟驕看了一眼，扔下染血的刀轉(zhuǎn)身出去。

王誠默默遞過一方手絹。

孟驕接過來，忽然有些不安：“王誠，你會不會覺得我太狠心？”

王誠看了她一眼：“大小姐不是一向如此？”

孟驕放了心，既然王誠不在乎，她也就不必有什么顧忌。

蘇景暉，孟驕從不在乎你是真情還是假意，但既招惹了我，就不該再去招惹別人。

愛或是不愛，都是要付出代價(jià)的。

蘇景暉，我們的賬，還沒有完。

孟驕走后不久，蘇景暉因劇痛蘇醒，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被松了綁，周圍靜悄悄的，聽不到人聲。

“我的眼睛！媽的！”眼前一片漆黑，蘇景暉艱難地摸到了冰冷冷的槍墻，靠著墻滑坐在地，他體力不支地喘著氣，孱弱地罵，“他媽的是誰！有種的給老子出來！出來！”

沒有人回答他。

蘇景暉折騰了一會兒，無計(jì)可施之下，恨得以手捶墻。

忽然，他聽到孟驕的聲音從墻的那一邊傳來：“求求你放過我丈夫！只要你放過他，讓我做什么都行！”

“驕驕！”蘇景暉霎時清醒，掙扎著站起來，拍著墻大叫，“是你嗎驕驕！我在這里！救我，驕驕！”

他的聲音孟驕應(yīng)該是聽不到，他聽到她不斷地哀求，一聲又一聲。

然后，他聽到一陣不懷好意的笑聲。

是聶八爺?shù)穆曇簟?/p>

蘇景暉重重一震，不再喊叫。

他不知道聶八爺為什么沒有死，但他知道落在聶八爺手里，必定兇多吉少。

蘇景暉掩住臉，蜷起身體。

是他連累了孟驕，是他對不起她。

【尾聲】

孟家的敗落是越城百姓茶余飯后最新的談資，孟驍生死不知，蘇景暉生不如死，至于曾經(jīng)的孟大小姐，聽說，被聶八爺遠(yuǎn)遠(yuǎn)地賣到哪個窯子里去了。

“驕驕，你在哪里？”碼頭上，衣衫襤褸的蘇景暉拄著一根木棍，在人群中艱難地蹣跚而行，每每抓到人便問，“你知道孟家大小姐在哪兒嗎？”

透過鏤空的面紗，孟驕瞇眼看著蘇景暉從她休息的茶棚前走過，慢慢喝了口茶：“聶八爺，蘇景暉就勞煩你了。”

越城事了，孟家即將趕赴澳門。她在那邊讀書多年，知道那里的環(huán)境對孟家更為有利，一直以來她和孟驍都在為此準(zhǔn)備，也沒有刻意瞞過蘇景暉。只是蘇景暉眼中只有越城并未覺察罷了，最后為這方寸之地，失去了一切。

“大小姐放心，我絕不會讓他死了。”聶八爺看一眼負(fù)手立在窗邊、因?yàn)槊遍軆簤旱涂床磺宄嫒莸哪腥耍Φ溃案螞r，我的命是大少爺救的，大小姐的吩咐，我一定照辦。”

男人回頭，臉稍稍一抬，竟是失蹤多時的孟驍，他與孟驕對視一眼，彼此露出會心的微笑。

他此番去澳門一趟，著實(shí)做了不少事。

是他的故意詐死，蘇景暉才被欲望沖昏了頭；是他的一批鴉片，挑起了蘇聶之間的戰(zhàn)火；是他派人偷襲了蘇景暉，令其狂怒之下瘋狂反撲；也是他截下了應(yīng)該賣給聶八爺?shù)能娀穑谒潆y之時救他一命，賣了一個天大的人情。

當(dāng)然，這些事聶八爺和蘇景暉永遠(yuǎn)不會知道。

風(fēng)驟然大起來，王誠身子側(cè)了側(cè)，幫孟驕擋住吹來的沙。

“船來了。”他說，彎身去拎她的行李箱。

孟驕微惱地看著他一下抓了個空，按住他的手，握住：“你眼睛不好，不是說這些事不用你做？”

王誠掙開她的手：“我不要緊。”

孟驕有些動氣：“你敢躲我？”

“大小姐。”王誠沒做聲，半天突然摸出一個小盒子遞過去，“有件事你一直不知道，蘇景暉是在珠寶店被我們抓到的，當(dāng)時，他買這個是為了送給大小姐。”

孟驕疑惑地接過來打開，是一枚精致的戒指，她深深地看著王誠：“你告訴我這個，是什么意思？”

王誠說：“只是覺得大小姐應(yīng)該知道。”

“知道又如何？”

她愛他時，他才是天。她不愛時，他便什么都不是，自己又怎會為他心軟？

而那時，她已不愛他了。

毫不猶豫地將戒指扔進(jìn)水里，孟驕再次握住王誠的手，威脅道：“你若是再躲，我就殺了你！”

這次，王誠沒有躲。

看著他那窘迫的樣子，孟驕撲哧一笑，牢牢地、小心地牽住他：“走吧。”

是誰、什么原因都不要緊，無禮也好任性也罷，既然她懂了，認(rèn)了，愛了，便不會再放手。

驕傲如她，決絕如她，不論愛恨，從不拖泥帶水。

她允許自己愛錯，但絕不允許自己錯過。

愛她所愛，方不負(fù)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