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個明白：會話含義理論與《六人行》幽默的誤譯

字幕的翻譯并不比文學翻譯簡單，誤譯現象比比皆是。而造成誤譯的原因有很多，其中不可忽視的一個就是對會話含義的理解，因為忽視會話含義往往會造成語言層面的理解錯誤從而導致表達的錯誤。那么什么是會話含義？它和誤譯的產生有何關系？對此問題做何評價？本文將針對這些問題展開探討。

一、會話含義

會話含義(conversational Implicature)最早是美國語言哲學家格萊斯（Grice）于1967年在《邏輯與會話》一文中提出的，上世紀80到90年代列文森(Levinson)對“會話含意”理論進行了一些修正，及把格萊斯的“四準則”——數量準則 (Quantity maxim)、質量準則(Quality maxim)、關聯準則(Relevance maxim)和方式準則(Manner maxim)改為列文森“三原則”——數量原則、信息原則和方式原則。簡單的說，如果說話的人完全按照以上準則進行交流, 那么我們所得到的就是他們在交談的過程中所使用的詞、句本身所具有的, 不需要推導就能理解的字面意義, 他們之間的交談也就會變得流暢而快捷。然而, 如前所述, 說話人并非始終如一地遵守這些準則, 事實上它們經常違反。正是由于違反了這些準則, 聽話者才不得不透過“字面意義”而努力地去推導說話人的“意圖”,于是就產生了“會話含意”。

二、會話含義與《六人行》幽默誤譯

《六人行》是全球家喻戶曉的情景喜劇。情景喜劇( situation comedy或其縮寫sitcom) ,亦稱處境喜劇,是一種喜劇演出形式。這種形式一般認為出現在美國廣播黃金時代(1920年至1950年) ,如今在世界范圍內被廣為接受。在很多國家,情景喜劇都是最受歡迎的電視節目之一。而在這種特殊的影視體裁里,幽默所起的作用是至關重要的。作為美國情景喜劇的代表,《六人行》是由華納兄弟公司制造,NBC電視公司從1994年開始播放的一部電視情景喜劇。本劇講述了六個生活在紐約一間公寓的朋友發生的一連串故事。整套喜劇圍繞著六個人的友誼、愛情和事業進行,充分地表現了美國人獨特的幽默風格。

2.1 會話含義與無意誤譯

在筆者將《六人行》第一季至第八季的英文劇本與中文字幕翻譯進行了對比中，發現由于中西文化差異，對幽默理解也有異同，所以很多幽默的“言外之意”沒有傳達給觀眾，導致無意的誤譯產生，此類例子頗多，下面略舉幾例加以說明。

例如在第一季的第八集中，老友們去參加Monica和Ross奶奶的葬禮，可是Joey卻偷偷收聽體育廣播，所以Chandler說了下面這句話來取笑他“Nothing, just your overcoat sounds remarkably like Brent Mussberge”，譯文為“沒什么，只是你的大衣聽起來像是像是布蘭特.慕斯本格的聲音”。顯然，譯文采取直譯的策略，但是卻并不正確。因為Chandle的話違反了關聯準則，他沒有直接說Joey在做什么，卻把美國CBS的著名體育解說員Brent Mussberge搬了出來取笑他，這樣幽默的效果就出來了。如果按照原譯文的翻譯，觀眾因為不知道Brent Mussberge是誰，這樣反而會起到誤導的作用，也沒有把幽默的效果表現出來。筆者認為，此處應該采取歸化的翻譯方法，譯為“沒什么，只是你的大衣也太吵了”稍妥。

再如第一季第九集中，Joey在地鐵他邂逅了一個漂亮的女孩，花心的他當然不會放過這樣的搭訕機會，所以有了下面的對話“Joey:Ooh,you smell great tonight.What're you wearing? Girl:(provocatively)Nothing.”這兩句對話被翻譯為“喬伊：喔，你今晚真香。你穿什么？女孩：什么都沒有。”顯然，譯者對這兩句違反關聯準則的對話是無意識的誤譯了。因為雙關語“wear”在此處并不是“穿”的意思，而是“涂抹，擦”的之意，開放的女孩不僅不反感這樣的搭訕，反而反過來利用這個雙關語的“穿”之意挑逗Joey，所以才產生了幽默的效果。如果改譯為“喬伊：你今晚真香。你擦了什么香水啊？女孩：我什么也沒穿哦”更為準確。

顯然，無意誤譯除了譯者自身水平和對源語文化即詞語的內涵認識的缺乏之外，還有就是對會話含義的忽視也是造成無意誤譯的一個重要原因。

2.2 會話含義與有意誤譯

德國功能派代表之一的撒林娜·賴斯(Katharina Reiss，1923-)根據信息論的觀點，認為理想的交際是沒有的，交際中信息的走失即使在同一語言內的交際中也不可避免，語際翻譯更是如此。賴斯把這種信息改變區分為“有意改變”和“無意改變”。無意改變源于語言間的結構差異或者譯者翻譯能力上的差異，有意改變則是譯者根據目標文本目的與源文本不同而特意安排的。對于字幕的翻譯而言，賴斯的觀點也是適用的。

如在《六人行》的第一季第六集中，老友們去看Joey的演出，演出完之后Monica說了這樣一句話“Did anybody else feel they just wanted to peel the skin off their body, to have something else to do?”，譯為“做什么事情也沒有看這個演出累啊！大家覺得呢？”。雖然字面上不忠實，卻是不可多得的“妙譯”。如果是硬譯為“有沒有人想把他們身上的皮剝下來，就是為了可以做其他的事情？”，可能會誤導觀眾認為Joey和其他老友的關系很糟糕，而事實上六個老友都已經把彼此當做了自己的親人，所以他們的感情是很深的。但是有一點不能否認的是Joey是一位沒有什么演技卻又對表演癡迷、心思單純的帥小伙，老友們也經常拿Joey的演技來開玩笑。譯者基于劇情，并意識到幽默的產生是來自于“言外之意”——違反了質量準則：不說真話，才準確而形象的表達了原意。

再如第一季第七集中，Ross想向Rachel表白，卻出現了羅馬來的英語很蹩腳的情敵Polo,這讓他很是惱火，所以Ross對Polo說“That's funny, because you know, you are a huge crapweasel!”。“crapweasel”是黃鼠狼之意，這里Ross用來形容情敵Polo肯定是貶義的，但是作為隱喻，明顯違反了質量準則——說話隱晦，不明朗。譯文把其翻譯為“二百五”就是照顧了譯入語觀眾的需要，較為貼切的刻畫了Polo的形象，這樣的歸化也與譯入語的文化相符。

諸如此類的有意誤譯在《六人行》的幽默翻譯中還有很多。總之，這樣的有意誤譯是譯者參照文本功能類別和文本體裁來考慮的。作為表情型文本(expressive type)，會話含義對譯者決定翻譯方法也是至關重要的。體裁決定對語言和文本結構方面的考慮，而追求“言外之意”與“言內之意”對等意味著源文本主要是什么功能，目標文本也應該傳達什么功能。有時因特殊需要，目標文本的功能會與源文本不同，這時應該考慮的就不是對等原則，而應該是目標文本的功能特征。可見，字幕中的幽默是可以通過譯者運用靈活的手段傳遞給觀眾的。

三、結語

有意誤譯的存在有其合理性。第一，字幕翻譯作為特殊的源文本，是以觀眾為主體（audienceoriented）的，這就決定了它的翻譯應該也是以觀眾為中心，在考慮觀眾理解能力的同時，更應該考慮如何將字幕的“言外之意”以準確而精煉的語言傳達給觀眾，調動觀看觀看熱情的同時，又能讓觀眾看得明白。另外，作為每隔15秒左右就有“笑點”出現的情景喜劇，其主要功能是娛樂觀眾，博觀眾一笑的，所以它的翻譯就像我國的相聲表演一樣，譯者對于表演者不斷有意的“抖包袱”，應該在觀眾主動接“包袱”的時候，也讓觀眾“接”的明白，也笑得開心，此時，有意誤譯就非常的必要。最后，也是很深層的一個原因就是商業目的。作為十幾年來長盛不衰的經典情景喜劇，《六人行》在各個國家大受歡迎，除了演員的精彩表演，其經典的臺詞也是最令人稱道的，但是其中有一些不符合我國價值觀的言論，例如《六人行》中就有很多黃色的笑話是令我國觀眾無法消化與接受的，這也是其為何難以被我國主流媒體引進播映的主要原因。如何處理此類的文化差異，如何在幽默不減的前提下符合我國的價值取向，有意誤譯為譯者提供一個參考。

綜上所述，作為以觀眾為中心的特殊源文本，字幕的翻譯應該做到讓觀眾知之、好之、樂之。紐馬克的“語義型翻譯”提得很深刻，真正的翻譯就應該充分體現作者意圖，但是不論在譯文中反映得多么全面細致，如果其中有一部分是讀者無法體會到的，那么這一部分就是沒有完成翻譯的過程，“雖譯猶不譯也”。紐馬克強調對作者的忠實第一，但是對作者的忠實必須和對讀者的忠實相結合，相統一，才有實際意義，否則只能是有名無實。這也同樣適用于字幕翻譯，當無法將“言外之外”傳達給觀眾時，譯者采取有意誤譯的策略是有其合理性的。

然而，需要注意的是，有意誤譯和在翻譯中，既不是借原作者之名以營私的胡譯，又不是拼湊字典的死譯，其信息含量乃至輕重、色彩、分寸等都要求妥貼，合乎具體翻譯目的的要求才行。還要指出的是，有意誤譯雖然有其存在的合理性，但是卻是以犧牲原作“風貌”為代價的，對于希望能夠欣賞原汁原味的觀眾而言，譯者應該采取適當的補償策略，例如注釋法等，也不失為一個可供參考的選擇。

許淵沖認為，詞匯是語言文化的基因，兩種語言的詞匯，有時相等，有時不相等，再加兩種文化的差異，用譯語來表達原文內容時，經常存在三種情況:一是譯語處于劣勢，表達方式不如原語;二是兩種語言處于均勢，表達方式不相上下;一是由于

歷史或文化的原因，譯語處于優勢，表達方式勝過原語。因為兩種文化不同，對同一個內容可以有同的表達方式，而文化歷史悠久的表達方式往往勝過歷史較短的表達方式一基于這種認識，譯者在翻譯的過程當中，就應該改變譯語的劣勢地位，爭取均勢，最好能夠發揮譯語的優勢，中西語言之間的距離較大，各有優勢，對等的譯文往往不能取得最好的效果，這時就要發揮譯語的優勢。總之，無意誤譯是對觀眾的誤導，而適當的有意誤譯能促進字幕翻譯的發展，把字幕翻譯提高到有效文化交流的高度，從而促進世界文化的繁榮。

[1]Grice, H.P.Logic and conversation.in Syntax and Semantic, vo.l 3:Speech A cts, ed.P.C ole and J.Morgan, New York:Academic Press, 1975

[2]Eugene A Nida, Jin Di.1984.On Translation[M],北京：中國對外翻譯出版公司.

[3]Levinson,S.C.Pragmatics [M].Beijing: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2001.

[4]何兆熊.新編語用學概要[M].上海:上海外語教學出版社, 2000.

[5]Christiane Nord, 2002, Translating As A Purposeful Activity [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

[6]陳孝英.幽默的奧秘[M].北京:中國戲劇出版社,1989.

[7]王智芝.合作原則對譯者的啟示[J].文教資料, 2011（4）.

[8]李運興.字幕翻譯的策略.中國翻譯，20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