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筆記

大連外國語學院 徐 豪

一場大雨從天而降

草原八月。紫色的苜蓿花從馬的眼睛里出逃。

我來了，我?guī)眍^頂?shù)臑踉啤⑦h方的大風。

大雨將要來臨！“你是尊貴的客人！”①

此刻，草原是一名男子，他骨骼粗大，前額寬闊。渴……哦——雨水——大雨先是一粒一粒掉下來，接著一條一條掉下來，最后一片一片掉下來。

大地有力的雙臂攬住季節(jié)的腰肢。

青青的牧草在生長，昆蟲躲進洞穴，花朵等待盛開的時機。

你剛想著“雨怎么還不停”，從天而降的大雨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①草原上雨水稀少，草原人傳說，只有尊貴的客人，才能為草原帶來雨水。

大汗的馬群在奔跑

大地之上，草原越來越廣闊，血液里的火焰，越升越高。

十萬匹馬在奔跑！

呼麥響起，馬頭琴撥動——河流喧響，瀑布飛瀉，大地震動，馬嘶風鳴。

哦——大汗的馬群在奔跑！

翻越，從一個山頭到另一個山頭，從一個空谷到另一個空谷；奔跑，從一片牧場到另一片牧場，從一個黃昏到另一個黃昏。

大汗的馬群在奔跑呀！

十萬條閃電在顫動，十萬個驚雷在翻滾。馬蹄踏過青草，踏起塵埃，馬奶酒倒進大碗，大旗在風中獵獵作響，天邊的云朵聚集又散去，篝火點燃，即興而起的舞蹈狂野粗美，馬蹄鐵生銹，繡花的金馬鞍落進泥土——哦——大汗的馬群在奔跑呀！

大汗的馬群跑過，太陽成了金酒碗，月亮成了銀酒碗。

羊群是白色的火焰

廣闊。廣闊。廣闊無邊的草原讓眼睛無法適從。

想象：碩大的月亮，稀疏的星光。

重復的廣闊里，忽然就出現(xiàn)了一片羊群！

它們身上都是灰污，原本潔白的綿毛看不出白色。有人在：耳語。它們不聲不響，把頭埋向大地。它們緩慢地移動，啃食青草，漠視雪亮的刀鋒。天空的翅膀傾斜著，拂過低矮的頭顱，看不見的溫柔里，地下的根須正在生長。沒有狼的嗷叫。羊群在廣闊里移動。

沉默的羊群，也是白色的火焰呀！

黃昏降落，草原深處的陰影，被羊群照亮。

草原女兒，或棗紅馬——致宓月①

遠處有山，有野兔，有鳥群。上午的陽光正盛。

整個北方都安靜下來。

一匹棗紅馬在陽光下奔跑。草原掛在樹上，馬奔跑在草原里，風從馬的鬃毛上吹過，樹上青紅的果實不住地搖曳詩情。

那時年幼，江南院落的木槿默默開放。

現(xiàn)在年輕，北方草原的馬兒矯健行空。

棗紅的顏色，如風中的玫瑰。你要幸福，便有多幸福；你說快樂，便有多快樂。天空那么明亮，苜蓿花暗暗開放，此刻你是草原的女兒。

歲月醇香。矯健的棗紅馬兒，穿過青草叢，奔跑進文字里。

馬兒奔跑，你笑。

①2009年9月在北京認識《散文詩世界》主編宓月，2011年8月在呼和浩特再次相遇。宓月老師給予我寫作上鼓勵和指引，我一直對她心懷感激。

九十九泉和風車

輝騰錫勒草原上，九百九十九架巨大的風車在旋轉(zhuǎn)，九十九眼泉藏在草叢里。①

花色的奶牛散布在草原上，青青的牧草化成甘甜的奶水。

尊貴的客人，你從遠方來，請接過酒碗，無名指蘸酒：向上彈，諸神端坐，祥云繚繞；向下彈，大地莊嚴，牧草豐盛；抹上額頭，祖先庇佑，子孫多福。

隱匿的泉眼在流，潤澤草原，牧民雙手合十，感謝上蒼的恩賜。白色的發(fā)電風車在轉(zhuǎn)，轉(zhuǎn)著時間的齒輪，白色的風車鼓動白色的夢幻。

馬匹，牛群，羊羔，走出草原的空曠，走進含淚的目光。

九十九泉，接下云朵，接下汗水，接下掉落的鳥羽，接下風車的聲音。

九十九泉和風車，在空曠的天空下把時光織得悠長。

而那瞬間閃過的：是馬還是鹿？

①輝騰錫勒草原上天然湖泊星羅棋布，素有“九十九泉”之稱。

城市夜晚，或草原邊上

站在六樓，從呼和浩特的夜晚開始。星星亮在燈光之前，我默默低下頭，把一朵憂郁踩在腳下。

誰在輕呼：海拉爾大街。

安睡，夢在云端飄，城市在草原邊上醒來。跟陌生人道早安。太陽跳出來，金光閃閃。穿過寬闊的街道，把汽車當馬匹。下午陽光正盛，不知名字的樹立在道路兩旁，樹葉上閃著一道一道白光。心的落蕊，慢慢飛起。

午夜時分，海拉爾大街上，人煙稀少。

我決定再次出走，成為他們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