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雨（外一章）

四川

韓 玲

“少年聽雨歌樓上，紅燭昏羅帳。壯年聽雨客舟中，江闊云低，斷雁叫西風。而今聽雨僧廬下，鬢已星星也。悲歡離合總無情，一任階前點滴到天明。”

——蔣捷《虞美人·聽雨》

我年少時從未聽過雨，那些雨中的嬉戲之于我也在于戲而無聽之感。年青時，各種浮躁蜂擁而至，縱然雨滴到天明，也不過是空響千遍徒增煩惱。如今有了聽雨的心情與時間，而雨卻珍貴了，特別是春雨。

別處雨雪泛濫成災的季節這里卻干冬，望雨雪興嘆之時，看空氣里浮塵的游移帶得人心也躁動不安，可是上天并沒有因為需要而共享有雨的快樂！日子重疊，如水流逝。年已過，雪未來。只道鄰縣雨雪紛飛，干涸的卻是此處等待的眼眸。

春寒料峭的日子總是多風，晚飯后常常早以書作枕早上床。雨來時夜未央，聽見窗簾一下一下的動，才知道忘了關窗只拉了簾，于是披衣下床才開簾就有溫潤撲面而來，驚醒了滿屋的睡意。雨來了，終于來了！心里輕輕感嘆之時，有雨輕滴在手上就再也不舍把手拿回。偎簾窗前，心事伴著雨聲起伏。

擁被聽雨，萬簌俱寂唯雨聲滴答，時遠時近、時輕時重。有時候又像被夜風吹散杳無音信，就在不知所蹤的時候卻又聽到窗玻璃清脆的響聲，像跟母親逗樂的頑皮的孩子。滴答復滴答，奏成絲竹琵琶、雅樂悠揚。弓弦琴音，豪邁與溫婉共一爐的旋律。

枕一簾雨聲入夢，夢里花開。

雨后的清晨，果然是千樹萬樹競相開放的梨花，茫茫晶瑩的世界里，所有的存在都成一種點綴，只剩下嬌柔清麗的白伴隨飄蕩的細雨舞蹈。雨過處，山青了，花開了，青石板路油光了，麥在返青，竹在拔節，雨的聲音叩響了春的腳步，也叩開了干涸的心結。雨中伊人，于千萬等待中，覓得如此涓涓細雨，雖覺情懷漸老，卻擋不住滿心的喜悅，靜靜流淌。

城市的街道沒有空隙，昨夜點滴積水清清淺淺亮汪汪的靜在低處，花花綠綠的雨傘下匆忙的手撐起一片流動著的虹般美麗的風景。高跟鞋踢踏在潮濕堅硬的水泥路上卻沒有留下一點點聲響。

只身雨中，手里是不忍撐開那一片小小的天地，任雨停在發梢，留在臉頰，濺濕衣服，任溫潤的感覺涌入身心。喜歡小雨如斯，泣訴亙古的溫柔。縱有心事沉沉又何需萬水千山遙寄？只要一場小雨，青燈素箋字漸成行，遠了又近的故事里已沒有從此天涯的傷感。季節輪回年歲漸長不再留連浮云的追逐，聽雨簾下，感受生命以靜態的方式存在。

那滴滴如雨般透明的日子在斜風細雨的茫茫里晶瑩成一首詩，溫潤成一塊玉。在有雨的日子可以有一點小小的憂郁，在有雨的日子減緩匆忙的腳步，不想在雨聲中刻意雕琢情感，只想有雨的迷蒙，雨的豪放。隨著夢幻般的節律，旋成詩歌的韻行。在洗去浮躁的灰塵的同時也在內心深處晾出一片晴空，雨停了心也晴了。日子依然陽光燦爛，更多出了一份清新。

我愛雨，既愛“好雨知時節，當春乃發生”也愛“一聲梧葉一聲秋，一點芭蕉一點愁”我想我是能聽懂她們的語言的，每一次雨來雨去，我能感覺她越千山走萬水時的飄逸和滄桑。聽雨是心與雨的對話，一時間會忘了誰是雨誰是我，物我兩忘間，所有思緒隨雨聲委宛、浩蕩、沉郁、深邃、恬淡。在雨聲中漸漸讀懂生命，是那雨聲浸透歲月的衣裳，生命因為有了雨的滋潤，漸漸變得豐盈。

晚 秋

喜歡默默地看星空，聽流星輕輕滑過天際。喜歡一個人關了燈，任思緒在無邊的黑暗里沉浮。喜歡看太陽底下銀杏葉純純的黃，干凈又美麗。喜歡一個人靜靜地站在某個音像店被一首歌反復感動。喜歡在陽光下織一條寬大顏色艷麗的毛巾，想著既把它當披風也可以一個圍脖，因為織進了想象，圍巾尚未織成，卻已在眼前飄逸！

偶爾關自己在自己的世界里，不需要說什么也不需要像誰解釋什么。切斷所有的聯系，就一個人安靜的吃飯、睡覺、看書、曬太陽。不思不想，像只豬一樣的生活。足不出戶口，梳洗簡約。其實回頭想想，自己又何嘗不是一直這樣生活著呢？唯一不同的是，一動一靜而已。

因為太關注生活的細節，所以總被瑣碎和平凡左右著。

我擁有俗世的幸福，一份安穩的工作，一個幸福的家庭，幾個要好的朋友。能擁有的都已經擁有了，現時安穩平靜。然而我的靈魂常常出竅，游走在知足與失落的邊緣，困惑的時候讀書寫字也去打小牌。然而在暗無邊際的黑夜里，我被自己囚禁，掙扎，掙扎。

至短信與朋友：“被自己囚禁，怎么釋放然后自由？”朋友回：“欲望是囚禁自己牢。拋棄欲望，你就自由了。”

“往外看的人，做著夢；往內看的人，醒著。欲望在外還是內？”

“萬物心生，欲望在內。”心下釋然，有些常年糾結于心的東西便有一些淡了，好希望淡到無蹤影。

伊能靜在《靈魂的自由》里說，當你愛你就賦予愛傷害的權利。

“如果賦予別人傷害你的權利，那不是傷，是受虐。既然賦予何來受傷。”

說的真好，既然賦予，下地獄也是自要的結果。

總是在付出后期待回報，然而常常事與愿違。并不是所有的過程都是享受。有時候過程就是一種煎熬，信念在煎熬之上苦苦支撐，面對結果崩潰的不只是結果。

氣象臺說這幾天寒流將至，我兀自先冷了起來。荒涼的心境一如野草，漫延得無邊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