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_ 孫雅彬
明朝有個大臣姓周名忱,宣德年間曾巡撫江南,工作期間特別喜歡記日記。
據明代《玉堂叢語》記載,周大人“自記日行事,纖悉不遺”,每天拿支筆把自己的所作所為一條一條地記在本子里,哪怕再小的事也絕不漏掉。此外,每天的天氣都要詳細記錄在冊。翻看他的日記本,搞不好會以為是竺可楨老先生在考察氣候,因為前天刮風了,昨天下了雨,今天太陽何時升起來的,白紙黑字全都有,是為“每日陰晴風雨,亦必詳記”。
如果某天的天氣變化較大,那周大人當天日記的內容便跟著豐富許多,平時一兩行,今天就得五六行,比如“某日午前晴,午后陰”,上午晴天,午后晴轉陰,均一一記錄。
諸如刮風降雨之類的天氣突變情況,周大人也不放過,“某日東風,某日西風,某日晝夜雨”在日記本里隨處可見。簡簡單單的 “晝夜雨”三個字可真不簡單,它告訴我們周大人勤奮到什么程度,連晚上睡覺也不踏實,總要起來看看天氣,生怕漏了細節,沒能正確把握老天爺的臉色。
記過日記的人都知道,日記的寶貴之處就在于記錄細節和基于細節之上的分析和思考。拿近年來一度成為熱點的蔣介石日記為例。1919年,蔣介石從前線請假回滬,途經香港,曾因“見色起意”,在日記中為自己“記過一次”。1925年,蔣公繼續檢討“心志漸趨安逸,美食貪樂,日即于腐化”,并質問自己“將何以模范部下,而對已死諸同志也”。這些頗有生命力的細節,除了隱藏在當事人的腦海里,唯一的棲身之處便是那一本本日記。
與蔣介石的自我約束相比,千余年前周忱大人的日記像是雜貨鋪。他的小本本里面除了天氣預報就是田間地頭和社會百態,似乎并不勵志。
其實,非也。
《玉堂叢語》有記錄。一天,有人報告糧船被大風吹翻,稱運載的糧食損失得一干二凈。周大人當即詢問,哪天翻的船,是上午還是下午,吹的是東風還是西風,報告者“不能知,妄對”,一看就是為了侵吞糧食胡編亂造出來的。
此時只見周大人掏出小本本,一一將當日天氣情況道來,哪里有什么能把船吹翻的大風。謊報損失的人不得不“驚服,詐遂不得行”,于是眾人這才明白周大人記日記的高明所在,并非出于個人癖好胡亂記錄,而是一切為了工作。
無論什么日記,記錄詳細終究是有用的,當然主要還要看記的是什么。蔣介石是軍人,日記講究個人素質養成;周忱干的是財經,條分縷析,各項數據非常扎實。老蔣把生活日記寫得特像悔過書,后來他當了一國元首;周大人把工作日記寫出了陰晴冷暖,特別貼近大自然,最終贏取了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