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便面

張燕

1

躺著，把腳高高蹺起，或者搭在茶幾上，手中的遙控板啪啪啪，頻道換來換去，趙凱覺得干啥都沒有意思。一種真正的無聊狀態。

房間的垃圾桶里，扔了很多空的方便面袋子。趙凱懶得下樓去買飯，也懶得做飯，方便面火腿腸，要么在里面加兩個荷包蛋，天天如此。

趙凱自由了很長時間了。老婆周蕙被廠里派到省城做業務代理，孩子在姥姥家，趙凱只是周日周六去看看。周蕙很忙碌，以前在家的時候，雖也不是把趙凱看管的很嚴，可是，趙凱自己總得注意點。比如，打麻將不能通宵，看電視不能把腳放在茶幾上。現在，打麻將他不但可以通宵，甚至一連幾個晚上不回，看電視啥姿勢都行。可是，這樣沒人管了，趙凱徹底按照自己的意愿過了一個多月之后，就進入了無聊狀態之中。

在無聊的時候，他還有一種憋悶，那種壓抑來自與單位，他的主任，一個老女人。每天只要在辦公室喊一聲，趙凱跑得屁顛屁顛的。趙凱只要聽到她高跟鞋的聲音，他就會心里一陣陣發怵。總要找點事的，她是見不得趙凱閑著。比如文印室在打印資料，她總要趙凱下去呆在文印室，或是跑上數趟，趙凱要在QQ上和文印室聯系那是不行的。材料是趙凱寫好的，她過目后總是把“我們要提高……”改成“我們要加強”之類的，但不讓她過目。那完全是程序錯誤問題，是萬萬不可以的。一開始趙凱對工作也還是蠻有想法的，可是好幾次遞交上去的工作計劃，她總是說：“年輕人，你還不太成熟，這樣做很麻煩……”還有一次，趙凱列出的計劃她既不說好也不說壞，結果幾天后他發現材料報到正主任的桌上了。當然，這些想法都已經不是他趙凱的了。趙凱像是她的秘書，出門總是差三五步跟在身后，既不敢怒也不敢言。誰叫趙凱只是一個小科長呢？其實趙凱一開始提上副科長時才27歲，還是很有信心的，可是從副科長到科長他等了8年。并不是工作不努力，而是他們單位那個老科長一直沒有退休。35歲升任科長之后，再向副主任努力之時，趙凱也是信心十足，領導也找他談過幾次話暗示趙凱說：“好好干，我對你還是很有信心的。”每次趙凱聽到這句話就感到頭頂一片藍天。可是一年之后，先是一個副主任的位子被填了，是從別的單位提拔來的。過段時間領導找到趙凱談話：“你還是有機會的。這么年輕，好好努力。”聽了那句話，好像下一個提拔的就是自己，可是接著半年后，有一個比趙凱年輕五歲的填了另一個空缺，據說是某人的外甥。趙凱此后再看見領導那滿臉堆笑的面孔就像看見了一堆油膩的大肉有點惡心，有些徹底灰心了。原本趙凱想著揚眉吐氣的時候也就是像阿Q那般幻想一下罷了。就在趙凱灰心的時候，他老婆的事業卻在蒸蒸日上。老婆周慧在一家企業。企業改制之后產品打開了銷路，頗有幾分姿色的她被調到營銷部。由于是按銷售業績拿報酬，趙凱老婆的工作熱情被前所未有地激發出來。周慧很干練，家里收拾的一塵不染，最大的毛病就是挑剔，在家里總是閑趙凱這沒做好，那沒做好。也許那和心情不是很好有關。自從干了營銷之后，回家越來越晚的老婆很少挑剔了，先是飯局多了起來。趙凱注意到，老婆的行頭在日漸更換，先是衣服開始穿的越來越高檔，繼而是梳妝臺上的化妝品快堆成了山，接著是換了一個外殼金光燦燦的手機。趙凱打趣說：“我看你是不是很快要把我換了？”就在說完這句話沒多久，老婆就常駐省城了。一開始，倆人還每晚打電話，發短信，后來幾次，趙凱打電話時聽到電話里熱鬧的滿是男人的聲音，就有些酸溜溜的，繼而會想到是誰在送她回家，會不會上樓到她的駐地，想著想著盡然會痛苦地失眠，于是就不愿打了，大概老婆也覺得這樣會輕松點，倆人電話短信都少了起來。好幾天聯系一次，短短地問候一句。

趙凱在辦公室沒事就在網上斗地主，斗的兩眼發紅。他的生活就像腿上穿得那條穿了很久也沒有熨燙的褲子，皺巴巴地顯得整個人都沒精神。他的婚后單身又像天天吃的方便面，剛吃著味道很濃，可吃上幾頓就變得索然了。

2

朋友楊興打來電話約趙凱晚上去KTV唱歌。趙凱不太喜歡唱歌，但在打麻將斗地主都沒意思的情況下，他還是去了。朋友是高中同學，生意場上折騰了多年，幾乎天天陪客人吃晚飯后，不是足浴就是K歌，有些時候就會打電話叫趙凱去。其實趙凱也沒給他幫過什么忙。趙凱也去過幾次，很多時候都拒絕了，但是身為機關干部的趙凱卻最不喜歡和自己一類的人交朋友，沉悶，玩都玩不開心，特別是喝完酒了還不能罵領導發泄一下。所以他需要楊興這樣和自己不搭界的朋友。而楊興也在趙凱面前明確表示：“老同學，我需要你常以機關干部的身份出現在我客戶的面前，有你這樣的朋友可以增加我的信譽度。”

到了那個叫七色彩虹的歌城，一進包房，里面坐滿男男女女，男人都是面紅耳赤，而桌子上還擺滿了啤酒。楊興很快介紹了一位女孩給趙凱。女孩介紹自己叫王歡，是歌城公關部的。女孩兒性格很開朗，和趙凱擲篩子喝酒，還邀請趙凱跳舞，和趙凱合唱幾曲男女對唱的老歌。王歡歌喉不錯。倆人喝了不少啤酒，趙凱是有意要多喝一點，后來王歡開始勸趙凱：“趙哥，你少喝一點吶。”那天晚上，趙凱就和王歡玩篩子或是猜小拳，不知不覺就很晚了。王歡也喝得有些多了。散場后，王歡穿了外套要回家。趙凱知道王歡的工作就是陪好他們這些客人們，他們玩好了，她也就該下班了。一塊從歌城出來，趙凱說遲了我送送你吧，王歡告訴趙凱自己就住在這不遠，租的房子。剛從歌城出來，趙凱想吹吹風，走一走，當然也有一絲對王歡的好感和留戀，他覺得這個晚上還是愉快的，特別是王歡的笑，他覺得自己很久都沒有笑過或是聽到女人這樣的笑聲了。

已經有很多年沒有這么晚和一個女人走在街上，身邊嘩嘩疾馳而過的車輛，街燈依然閃亮，讓趙凱有夢境般的感覺，只有迎面吹來的微涼的風，讓已經發暈的頭感覺很真實也很輕松。隨便聊聊才走過了兩條街，王歡就告訴趙凱自己到家了。一個有數棟舊樓的家屬院，王歡租住了其中一棟樓的一套房，已到了凌晨兩點多，大院的鐵門已經鎖了，就在趙凱正在想著如何幫王歡把門敲開時，王歡突然脫了高跟鞋子往地下一扔，蹭蹭蹭就往鐵門上爬。趙凱愣愣地站在那兒看著。裙子隨著王歡的扭動的身體擺動，爬到高處，王歡穿著絲襪的大腿在燈光下忽隱忽現，這時趙凱突然感到一種強烈的刺激，包括他身體的某個部位起了反映。王歡下了鐵門已經和趙凱隔著一道門了，她略微有點喘氣，胸脯有點兒起伏，這時趙凱才注意到王歡還是比較豐滿的，而他老婆是高挑清瘦的身材。王歡告訴趙凱幫她把鞋子扔進來，趙凱照辦了。王歡穿上了鞋子，說聲，再見，謝謝你送我，這時趙凱才急急地說：“留個電話吧，有時間一塊坐坐，改天我請你吃飯。”倆人互留了電話。回到家中，趙凱的酒已經徹底醒了，想起王歡翻鐵門的一幕，趙凱依然覺得很刺激，他覺得自己平淡乏味的生活就是缺少這樣的刺激，繼而他又聯想到王歡的身體，他有了一種渴望，這渴望讓他一夜未眠。

第二天，一整天，他時常走神。想起昨天深夜王歡脫了鞋子翻越鐵門的一幕，還是覺得很刺激。這是在他的生活中不會發生的事件。他還有一種企盼，盼著下班。他想和王歡約會。此前的每天，上班下班期間，趙凱從未有過什么企盼的心情，按部就班地服從著時間的安排，有時時間到了也不想下班，也不知道自己該吃什么晚飯，該干點什么，賴在電腦前等著時間消失。下班前半小時他給王歡打了一個電話：“你好，美女，有時間嗎，想約你出來吃飯。”王歡像是幾乎忘記了他的電話，愣了幾秒說：“哦，好啊，只是我得稍晚一點。一塊吃夜宵可以，晚飯是不行的。”趙凱又補充介紹了自己：“我們是昨晚剛認識的，我姓趙。”王歡的口氣馬上變得熱情起來：“哦，趙哥呀！難得你還惦記我，下班見吧，我打電話給你。”王歡很直接，沒有拒絕，這讓趙凱感到一種輕松。趙凱回家煮了袋方便面隨便吃了點。自從老婆周慧到了營銷部，孩子在奶奶家，一周接一次，平時打打電話，趙凱一人就一直在吃方便面，生活也像一袋方便面一般簡單。放了張戰爭片躺在沙發上邊看邊等。到了十一點左右的時候，趙凱又給王歡打了一個電話：“下班了嗎，我一直在等你。”很快王歡就回了電話：“下了，我怎么找你。”趙凱很快打電話給王歡說自己過去接她。很快趙凱在七色彩虹門上接到了王歡，倆人去一家叫韓美味的店吃了紫菜包飯，炒年糕。昨天晚上燈光太朦朧，自己又喝了點酒，沒看仔細王歡的長相，趙凱這會才看清楚，王歡皮膚很白皙，也許是涂了脂粉的原因，單眼皮眼睛還有點小，細細的眉毛，五官還算精致，和她整體的體型和長頭發搭配起來看著蠻有風情的。她笑得總是很徹底，很開心，嘴角咧得很開，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平日在機關上，趙凱好像很少聽見或是看見女人這樣子放開的笑，就是這個笑容讓趙凱覺得很有感染力，甚至很動心。王歡一笑，他也就跟著笑。此外，趙凱還注意到，王歡的胸很豐滿。他很想知道，那是真的還是假的。他有一種想觸摸的渴望。他和王歡聊天還知道了，王歡是地道的川妹子，來這個城市已經好幾年了。趙凱突然想到在飯桌上曾經和楊興講到的一個笑話，說是四川的某小姐來到這座城市之后一段時間往郵局發了一封電報，只短短數個字：“此地人傻，錢好掙，速來。”沒想到自己也會和川妹子交起了朋友。想到這兒，趙凱就不自覺地笑了。王歡問：“趙哥你自己偷偷樂什么呢？”趙凱急忙說，沒啥，只是和你在一起開心。吃完飯趙凱對王歡說，去我家坐坐吧，聊一會。王歡說，這么晚了，嫂子在家吧？趙凱說，沒有，我一直一個人，她在外地。王歡：“噢，原來是快樂單身啊。”趙凱邀王歡去他家目的很明確，很快在他家的沙發上，他就驗證了王歡豐滿的胸是真的，繼而在大床上趙凱找到了做男人的感覺。很久在單位在家中他都沒有那種感覺了。事后趙凱每一個毛孔都很放松地躺在床上點了一根煙。是一種徹底的放松，他終于知道為何一些男人喜歡和王歡她們這樣的女人交往，就是不談感情，不用許諾，沒有誓言，徹底的輕松。可趙凱知道他得在物質上給予王歡。此后他時常把王歡帶到家里住，有時他也去王歡那里待到很晚，但他也不愿每次事后就給王歡錢，他還是講一點感情的。他給王歡送禮物，買衣服，給錢，當他把精力從單位轉移出來的時候，他感到有大把的時間可以支配。很快他就想通了，這叫做享受生活，像他四十出頭的男人了，不享受還要怎么樣。

3

和老婆周慧聯系的越來越少了，偶爾打個電話，倆人都會覺得沒話說，因為趙凱心里也有疙瘩，想到周慧陪那些男人喝酒吃飯之后呢？趙凱每次想到這些時就打住，畢竟從心里他還是想留住這個家的。

一天周慧打來電話說：“我有兩次晚上給家里打電話了，沒人接，打你手機也關機。”趙凱說：“我在打牌。”周慧噢了一聲，說，你對我的工作一點不關心嗎？趙凱沒有應答，此時他心里想得是，你那么能干，還用我操心嗎，也許有的是男人幫你的忙。

他在王歡那里繼續找著輕松和快樂。可是他并沒有愛上王歡，他知道王歡也沒有，在靜下來的時候他還會想，王歡跟他在一起是因為現在還沒有找到更有錢的主吧，要么就是沒有這么方便的可依賴的男人，因為到這來玩的男人很多總是被家庭老婆束縛的。有一次，趙凱在王歡的錢包里無意發現一張小照片，很年輕，很帥的男生，趙凱問：“男朋友嗎？”王歡回答：“過去的。”后來王歡就不再說什么了，但覺得一直能放在這么貼身的地方，那一定是最愛了。有一天，王歡對趙凱說，那男孩是她的初戀，倆人相戀三年，可突然有一天，他帶了一個女孩告訴王歡，那是他新找的對象，后來不長時間他就和那女孩結婚了。王歡說那女孩家有車有房，她痛苦地想死，后來就不想再到那個地方待了，就和幾個女孩出來打工。在聽王歡講故事的時候，趙凱就想，她沒有全講，盡管她在盡量用一種無所謂的口氣說，但她的表情和眼神卻很沉重，她沒有從那段戀情中走出來，可能選擇了一種以放縱自己來報復對方的方式。但趙凱很快就打住不再深究了，畢竟，他知道他不會娶王歡做老婆的，也沒必要管那么多的事，況且至少現在王歡依賴他，讓他有滿足感就可以了。

周慧突然在一個星期五回到家中，那天趙凱下班接了兒子小雨回到家里，周慧給他和兒子都買了禮物。周慧和兒子相擁，兒子一個勁說：“媽媽，我好想你啊！”孩子的感情總是比大人們純潔直白，可是趙凱和周慧有點沉悶，好似雙方都有點兒演戲，很客氣的感覺。一家人去外面吃了飯，回家之后周慧和兒子相擁到沙發上說話。趙凱坐在旁邊，手機短信響了，拿起一看，王歡發的：“一家人團聚呢吧，挺好的。”一會，短信又來了：“今晚小別勝新婚吧!呵呵。”趙凱一直沒回，過了一會，短信又來了：“等不及天黑了，回個短信咋了？”等第三個短信響過之后，周慧終于說話了：“小雨，看你爸爸業務挺繁忙的，我們去臥室吧。”趙凱趕緊打了個電話給王歡，壓低嗓音說：“親愛的，我不是早就給你說好了嗎，明天我去看你。”還不等王歡說話，他就急急地摁了電話。”他坐在客廳抽煙看電視也是在等周慧。剛結婚那陣，他們一直是睡一張床上的，后來兒子小雨出生了，周慧就和兒子睡在一塊，等兒子小雨睡著了之后，他們有時會親熱一下。也不知從哪天，或者是哪次小矛盾之后，周慧就一直睡在那頭的臥室了。剛開始，趙凱會發短信：“親愛的，到這屋來睡吧。”后來這樣的短信也沒了，特別是自從周慧到了營銷部之后，每天要么醉醺醺很晚才回家，要么只喊累死了！還要在衛生間洗臉卸妝，等搞好那些事，趙凱早呼呼大睡了。

周慧回來的前一天，趙凱還和王歡睡了一夜。因而，他并沒有多少渴望和沖動。等周慧從那邊臥室出來，趙凱說了一句溫情的話：“快睡吧，你也累了。”當周慧睡在身邊的時候，原本在他眼里很出眾的身材顯得過于修長，也顯得不夠柔軟，趙凱沒有擁在懷里的欲望。而周慧也顯得缺乏激情，倆人有些例行公事的感覺，而且好久不在一塊，倆人竟然有些各懷心事的無法入睡。竟然就在這樣的時候，趙凱的手機又響了，雖然在震動上，深夜還是讓周慧聽到了，趙凱拿起來一看，是王歡打的，趙凱未接，關了機。趙凱聽到周慧冷笑了一聲，轉過了身。

幾天以后趙凱才知道周慧突然回來的原因。她本來業績非凡，可是，總公司這邊換了領導，一些眼紅周慧收入的人就在新領導跟前吹風，接著，公司派出人員審計周慧營銷部賬目，因此周慧要在家呆一段時間。但是她看上去一點不著急，因為她銷出去的貨好多賬沒有收回來，人家只認她，換了人，很多賬就再也收不回來了，也許還會裝進周慧私人的腰包。

第二天，趙凱給王歡打電話，他以為王歡會鬧，可是電話里王歡很平靜，好像完全忘了昨天的事。趙凱反倒不好意思，就說：“最近我可能不能天天陪你了，我留點錢給你，你自己照顧好自己。方便了我打電話給你。”趙凱本來想說，你別給我隨便打電話了，可是話到嘴邊就又換了個味道。王歡只冷冷說了一句：“沒事，你們男人都這樣，只會把女人當玩物，但這樣是會付出代價的。”趙凱和周慧帶兒子一塊吃肯德基，一塊轉海洋公園，在家做飯，看大片，倆人的疏遠似乎走近了不少，可這樣的日子沒持續幾天。一天晚上，趙凱的手機關在震動上，王歡打來電話后，趙凱總是不接，借口去買煙或去樓下，匆匆忙忙回了個電話。一天凌晨，王歡將電話打到了家中的固定電話上，周慧去接了，沒想到王歡竟然說了話，周慧問：“請問，你哪位？”王歡說：“我找趙凱。”周慧問：“你不知道現在已經很晚了嗎？”王歡回答：“我知道，我愿意，你以為你們很好嗎？”周慧聲音有些發顫：“你是誰？”“我是他愛的人。”周慧：“你真不要臉。”王歡：“你以為你很要臉嗎？有本事管你家老公啊？假正經的三八婆。”周慧說不出話來，摔了電話，拿起沙發上的靠墊向趙凱砸了過來：“你們一對狗男女合伙來欺負我，侮辱我。”周慧失去理智地叫嚷：“是你教唆她來罵我。你真不要臉。明天就離婚。”趙凱悶不做聲，反正，事情都已成這樣了，他真的不知該說些啥。周慧把門打開說：“滾，快滾到你那個騷貨那里去，以后我再也不要看到你。”趙凱說：“明天你再趕我走也可以，這會也太晚了。”趙凱不知自己該說什么，也沒有什么辯解，但這就使周慧越發的生氣，可是周慧執意要趙凱離開，趙凱就只好出門打車到了母親家并給母親撒了謊，說就近在朋友家喝酒，太晚不想回。趙凱躺在床上輾轉反側不能入睡。周慧很快就提出了離婚，她認為趙凱那晚上的態度已經表明他不但承認了事實，而且是向著那個女人的，甚至是教唆那個女人來和她鬧事。如果他把電話打過去罵一句那女人或許當著周慧的面罵一句或者周慧心里好受點，能夠容忍，但是趙凱沒有，因此周慧決意速戰速決。趙凱勸周慧冷靜一下再決定，周慧執意不肯，說如果趙凱不簽字，倆人就去法院，看選擇哪個，趙凱只好簽了字，凈身出戶，孩子房子都給了周慧。

4

還沒徹底清醒的情況下，趙凱就徹底離婚了，在父母家住了幾日，趙凱才慢慢回過神來，他知道自己當了那個帥哥——只見過照片的那個拋棄了王歡的帥哥的替代品，成了王歡對第一次失戀復仇的犧牲品。

可趙凱此時更需要一個女人的懷抱，周慧的狠心讓趙凱甚至很快就原諒了王歡的做法，他認為周慧執意要把他推向別的女人身邊，趙凱再次敲開王歡的門時，王歡是帶著笑容的，那是一副勝利者的笑容，看到那個笑容，就更驗證了趙凱的想法。他就干脆在王歡的房子里住了下來，當然，一切的費用該由趙凱來出了。

趙凱離婚的消息還是很快被傳了出去，本來這幾年在單位升遷無望，他自己也很懶散，現在因為離婚就突然成了被關注的對象。

主任把趙凱神神秘秘地叫到辦公室里還是先入為主的那套策略：“小趙，聽說你離婚是因為第三者插足啊？”趙凱說：“沒有，只是性格不合。”主任依然不依不饒：“那是你老婆常不回家那邊出了問題？”趙凱笑了笑說：“沒有，真的是性格不合。”趙凱分不清他是想打聽隱私還是想真心安慰。身邊的同事也總是在打量趙凱的表情，他們想從他臉上看出什么，趙凱自己也搞不明白。于是他更加厭煩單位，也更加面無表情。

當他沒有徹底和王歡住在一起的時候，倆人在那種偷偷摸摸、遮遮掩掩的情況下有一種被壓制的渴望，因為相聚的短暫總想徹底的放縱。每隔兩三天倆人就要在一起。趙凱記得他和王歡有一個周末倆人總共做了六次，那是他們的最高紀錄。可是真沒人管了的時候，反倒那種興趣減退了。可趙凱眼前的心境是既不想工作的事也不想離婚的事，他想在床上抱著一個女人一直沉迷下去，好讓他忘記一切。只有在王歡快樂而又痛苦的表情里，他才可以感到一個男人的感覺。他買了A片，倆人在房間看，邊看邊做愛。他甚至用那些被稱之為性用品的東西代替自己，極盡所能讓王歡快樂。

每天他都遲到，他看上去總是很疲憊，他對自己的工作環境厭煩而又無奈，有種逆反心理。他甚至想，至少我還有點女人緣，至少我在床上還是很男人的，趙凱看著那個大腹便便的主任就鄙夷地想，也許你早就是個太監了，連那個功能都沒有。單位主任甚至有種嫉妒的表情關照他：“趙科長，你看上去臉色不佳，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啊，要好好地保重身體。”

其實很快趙凱就對這樣的生活厭倦了。他和王歡從沒有像一對夫妻那樣一塊做過一頓飯來吃，倆人總是買了一大堆熟食堆在桌上；要么倆人就是煮方便面吃，門口的垃圾桶里盛滿的總是方便面的空袋，屋里似乎時常飄著方便面的味道，趙凱一聞方便面的味道就會反胃。他突然想起原來的家里總有的清香味道，那是周慧喜歡的一種茉莉清新劑，還有家里綠油油的那幾盆植物，周慧是一個很愛潔凈的女人。而以前他似乎并沒有發現這一點，他總嫌她過于井井有條，拘束。眼前，所有的東西都想擺哪兒就擺那兒，一開始的那種無人約束的新奇感結束后，趙凱突然就覺得心情有點兒像洗衣機上堆著的臟衣服一樣有點兒煩亂。除了方便面的味道之外，趙凱還受不了的原因有一個，王歡每次和他做完愛之后還要貓在沙發上看電視很久。她是單身生活慣了的人，總要到凌晨兩點左右才睡。趙凱想搬出去住，但又沒有合適的理由，他有些累了，身體到心靈都有招架不住的感覺。

5

就在趙凱想逃離或玩消失的時候，一天深夜，他突然接到母親打來的電話。他好久都沒有回父母家了，離婚的事跟周慧講好先不告訴父母。

母親顫抖而又哽咽著告訴趙凱，父親因為心臟病突發被急救車拉走住進監護室了。趙凱給王歡說了句我爸住院了就穿起衣服急匆匆往醫院趕。到了醫院趙凱才知道父親突發心肌梗塞，情形很危急，隔著玻璃窗看到監護室里父親的臉趙凱突然很難過，他跑到醫院衛生間大聲地痛哭起來。趙凱帶著內疚的心情寸步不離地守在父親身邊。一個周末，周慧帶著兒子也來看望，倆人盡量掩飾離婚的跡象，可是，周慧還是一點不愿和趙凱說話，兒子小雨也知道爸爸是為了一個女人而拋棄了他，看趙凱的眼神有點兒陌生。王歡來醫院送了一個水果花籃，趙凱到樓下拿上來說是朋友送的。楊興也來了，提著一個非常夸張的花籃。楊興把趙凱叫到過道里悄悄問：“哥們，聽說你離婚了，你還動真的，那地方認識的女人你真敢愛，看不出來你還是情種。”趙凱說：“離婚不全是這個原因，有空說吧。”楊興也就打住了。

父親從生命邊緣回來了，要等著做介入治療，安放心臟支架。趙凱從朋友那里咨詢，從網上查詢資料，每天全身心地照顧父親，把所有的事都忘了。趙凱也沒心情和王歡再聯絡。面對重病在身的父親和王歡聯絡，趙凱會有種負罪感。七十歲的老父親竟安然度過了造影并安放了三個支架，只是將家中近年來辛苦存的錢花完了。但是，好在他度過了一劫，終于出院了，而趙凱也消瘦了一圈，他在醫院陪父親先后二十多天。父親出院后趙凱又去父母家住了一段時間。看到父親一天天恢復他也輕松了。一天，他突然想起了王歡，好久沒有聯系了，他想去看看，他還拿著門上的鑰匙呢。吃過飯，他走到了熟悉的房門口，打開門進去，客廳內靜悄悄的，正要往臥室，剛一推門，就看見王歡穿著睡衣頭發蓬亂地出來了。王歡面無表情地說：“你別進屋了，里面有人。”趙凱這才想起，自己離開有一段時間了。趙凱說：“沒事我只是來看看，打攪了。”王歡說：“你的東西我幫你收拾好了。我幫你拿，我知道你又回到了你老婆那里。”趙凱也沒說啥，從王歡手里接過包把鑰匙放在桌上說“走了。”從門里出來沒有憂傷竟然有種輕松。是的，他和王歡從來就誰也沒有給過誰承諾，輕松方便的就像是一袋方便面，想吃就吃，覺得味道不好了也可以換換口味，可既然是方便面，趙凱的代價就有點大了。

趙凱知道自己的生活已經無法回到從前。他漫無目的地走在街上，看到一個高挑的女人，背影像極了周慧，就納悶，為何周慧的背總是挺那么直呢，像個男人，也許她的脊背稍微柔軟一點，他們不會走到今天。那個像極了周慧的背影越走越遠消失在了街的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