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雅花木

趙文珺

花木之中，丁香和沙棗是一對清雅的姐妹。

丁香，是從古書中走來的帶著書香味的女子。淡紫的裙，粉白的襖，星星點點的細碎的花。碎碎的夢，碎碎的念想。初夏時節，在小城的角角落落，到處都可見她孤獨，清雅的影子。一樹紫紫的花朵，散發著幽幽的香味。她性溫和，喜陰涼。常常散發著一種幽怨之氣。如古書中那些久遠了的故事。

是九百年前，那個叫易安的女子嗎？少女時期，天真浪漫。和羞劃襪走，卻把青梅嗅。青春浪漫，爭渡、爭渡，驚起一灘鷗鷺。滿腹詩書，一支妙筆。柔情時，紅藕香殘玉簟秋。悲壯時，自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紅顏女子，只因讀了太多的書，就不甘心做一個相夫教子的俗常女子，舞文弄墨，空留千古愁怨。

是紅樓夢中的瀟湘妃子嗎？閬苑仙芭，枉自嗟呀。風悲雨愁，只因為那一個癡心相戀的寶玉。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也只有這樣的多情女子，才會在落花時節，背著花囊，扛著花鋤，去葬花，唱那《葬花吟》。紅顏易逝，真情難留。諾大的園子里，誰又是真正的知己？風霜、刀劍，留不住人生最美的真情。花鋤之下，落紅一地，一抷凈土，掩得了千古風流，卻掩不住那一顆質本潔來還潔去的純美靈魂。

上世紀二、三十年代，北京文藝圈里，活躍著一個飽讀詩書的美麗女子——林徽因。一曲人間四月天，傾倒了人世間三顆浪漫的心。大詩人徐志摩，魂斷九天，博學之士金岳霖，終生未娶。建筑學家梁思成，相伴一生。這個女子，詩畫皆精，還譯得了外國著作，做得了飛檐畫棟。夫妻比翼雙飛，為祖國的建筑事業做出了很大的貢獻。她是三十年代北京許多才子們思慕終生的美麗影子，又不知讓多少才子空結雨中之愁。但同時，留守在志摩后院之中，那個叫張幼儀的女子，生了他的孩子，卻沒有得到他的愛，贍養了他的父母，卻沒有得到他的名份，甚至還在他最為困頓的時候，出資相助。只因為一份丁香一樣純潔的愛呀，做了一柄秋天的扇子。

是三十年代響譽上海灘的那個曠世才女——張愛玲嗎？只因生命中的一次絢麗，就將高傲的頭顱低到了塵埃之中，緊緊地追隨，卻換來了一次又一次的背叛和疏離。不是因為愛呀，卻只是因為他是懂她的。女人，找一個愛自己的人也許很易，但找一個懂自己的人卻實不易。俞伯牙為鐘子期摔琴，是因為懂。小風仙為將軍送命，也是因為懂。為了解開愛人心中丁香一樣的情結，不知讓世上多少人為此惆悵枉然。

詩人戴望舒筆下，那個結著丁香一樣愁怨的姑娘，行走在江南的小巷之中，行走在一代又一代文人學士落落寡歡的清夢中。

沙棗花，是從詩經里走來的那個有點野性的山野女子。

她，清冽，馥郁，沁人心脾。香味幽遠而持久。五月，走在鄉間的路上，時不時會聞到它的甜香味。在田間，地頭，小路旁，或是沙灘里，時不時會遇到一棵，金色的小花藏在灰白的葉子里。粗看，無聲；細看，喧鬧一大群。站在樹下，感覺陽光燦爛而嫵媚，云朵舒展而快樂。

伐木丁丁，鳥鳴嚶嚶。沙棗花挑著兩盞小金鐘從山野之中走來。在詩經岸邊，她是兼葭叢中那個不停忙碌的姑娘。藏在蘆葦叢中，一邊勞作，一邊等心上的人兒。她是不會被那些虛妄的愛情迷惑的。卷卷采耳，灼灼其華的女子們，不會對月悲，對風嘆。更不會像林妹妹一樣，對著一地的落紅空自嗟呀。那是有閑階層的富貴夢，是生活在山野之中的野花野草們永遠也不可想象的一種日子。而她們，更愿意一邊采桑，一邊唱歌。采桑陌上試春衣。健康美麗的羅敷姑娘，頭上倭多髻，耳中明月珠，是有閑階層心中可望而不可及的夢想。天然、本性，大自然賦于她的美麗。她們遠遠地從田野之中走來，笑聲如鈴，步態輕盈。陽光，快樂，溫暖可愛。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愛得天真而浪漫。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思念如風，熱情而熾熱。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多么流動而又可愛的山野女子呀。沒有猶抱琵琶半遮面的羞澀，沒有凄凄、切切、慘慘的幽怨。投我以木瓜，報之以桃李。單純，可愛，美好。自然之情，是人性中最美的情！

兩種清雅的花，都開在初夏時節。若為女子，這是一個女人一生中最美的時刻，成熟、嫵媚又優雅。有時，一個在大街小巷獨自憂傷，纏綿在古書冊中那一個又一個悱惻的故事里。一生的追求，都幻化成了風中那一縷縷清雅的幽香。有時，徜徉在山野之中，享受陽光燦爛。為真情，為真愛，為自然之中的一切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