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經濟犯罪法律責任制度的價值正當性

□麻 銳

（吉林省社會科學院，吉林長春130031）

論經濟犯罪法律責任制度的價值正當性

□麻 銳

（吉林省社會科學院，吉林長春130031）

經濟犯罪法律責任的價值特指經濟犯罪法律責任的目的價值，直接體現了經濟犯罪法律責任制度所要追求和實現的目的及宗旨。經濟犯罪法律責任具有多重性，由此決定了經濟犯罪法律責任的多元性價值，也從不同方面體現了經濟犯罪多元法律責任的正當性基礎。

經濟犯罪；法律責任；多重性；價值；正當性

“價值是現代西方政治學理論和法學理論中經常使用的一個概念，它既被用來指稱各種有價值的事物，如幸福、財富、安全、榮譽、技能等等。也被用來指稱人們用以評價各種事物的價值標準和價值觀。”［1］（p362）本文中的經濟犯罪法律責任的價值，特指經濟犯罪法律責任制度的目的價值。它體現了經濟犯罪法律責任制度所要追求和實現的目的及宗旨。經濟犯罪法律責任具有多重性，即同一經濟犯罪行為在因分別受到不同法律部門的評價時，可能會引起刑事責任、行政責任和民事責任的產生和適用。經濟犯罪法律責任的多重性決定了其法律責任制度的多元性價值，即它包含著多種目的和宗旨，并以此從不同方面體現了經濟犯罪法律責任制度的正當性。

一、經濟犯罪法律責任制度的正義價值

“正義是一個古老而又常新的概念。在中文里，正義即公正、公平、公道。”［2］（p409）古羅馬法學家烏爾庇安首創的一個著名的正義定義為：“正義乃是使每個人獲得其應得的東西的永恒不變的意志。”［3］（p264）“在羅馬歷史的早期，西賽羅也曾把正義描述為‘使每個人獲得其應得的東西的人類精神取向’”。［4］（p264）根據這兩個定義，“正義被認為是人類精神上的某種態度、一種公平的意愿和一種承認他人的要求和想法的意向。”［5］（p264）“應當尋求一種正義的首要原則，一種政治的道德的規范，使之可以用來作為法律責任的基礎。”［6］（p393）盡管正義有著多方面的、不同理解的解釋，但“給予每個人以其應得的東西的意愿乃是正義概念的一個重要的和普遍有效的組成部分”。［7］（p264）即“總而言之，正義概念的核心理念是應得，是對待人的一種態度。”［8］（p234）具體言之，正義即公正，是“一種行為得到相應的回報，或者是一種回報來自相應的行為，也就是，使好有好報，壞有壞報，并且，好報只能來自好行為，壞報只能來自壞行為。這是一種完滿的對應關系。”［9］（p74－75）正義應該是法律責任的首要原則。因為“正是正義觀念，把我們的注意力轉到了作為規范大廈組成部分的規則、原則和標準的公正性和合理性之上。”［10］（p252）同時，有的學者將正義即公正“進一步區分了兩種公正，一種是分配性公正，一種是懲罰性公正。”［11］（p74－75）這種區分是十分精辟的。借鑒上述學者提出的具有啟發意義的“懲罰性公正”的說法，本文認為，經濟犯罪法律責任體現了懲罰性公正或者懲罰性正義。即經濟犯罪主體應承擔基于其經濟犯罪行為而引起的不同法律責任，是該犯罪主體的應得法律后果，體現了懲罰性正義。主要表現在以下兩方面。

一方面，通過迫使經濟犯罪主體承擔刑事責任和行政責任，實現對犯罪主體的懲罰和打擊，以實現懲罰的正義價值。經濟犯罪行為具有嚴重的社會危害性，對市場經濟秩序具有極大的破壞后果，對此，基于正義的要求，應通過刑事責任實現對犯罪主體的懲罰，使其罪有應得。即“懲罰就是讓犯罪人得其應得。法律懲罰制度就是讓犯罪人得其應得”，［12］（p96）“懲罰違法犯罪是保障法的正義的有效方式”。［13］（p445）同時，經濟犯罪行為可能同時嚴重破壞市場經濟行政管理秩序，違反行政法規范和經濟法規范，且具備行政責任的構成要件時，犯罪主體應同時承擔行政責任，這從另一方面實現了對犯罪主體的懲罰，也同樣是犯罪主體應得的法律后果。若放棄或者忽視對犯罪主體的懲罰性公正，即放棄或者忽視對經濟犯罪主體刑事責任和行政責任的追究，使犯罪主體得不到應得的懲罰，必然會導致不公正的后果。只有對經濟犯罪主體給予應有的懲罰，才能使其經濟犯罪行為受到應有的報應和抑制，才能使正義價值在懲罰經濟犯罪主體中得到體現和實現。“懲罰違法犯罪以保障法的正義，具體表現在法通過懲罰違法犯罪，使違法犯罪者的惡行得以抑制，終止違法犯罪行為對正義的繼續損害。”［14］（p445）

另一方面，通過迫使經濟犯罪主體承擔民事責任，實現對受害人的補償和救濟，以實現補償的正義價值。“法要真正切實地保障正義，還必須在懲罰違法犯罪的同時，補償正義因違法犯罪而蒙受的損失。”［15］（p445）經濟犯罪行為不僅會破壞市場經濟秩序，而且可能會給受害人造成損害。在此情況下，迫使犯罪主體對受害人的損害承擔民事賠償責任，是補償正義的必然要求。“通過迫使違法犯罪者賠償受害者的物質損失和精神損失，從經濟賠償的角度修復被損害了的正義。”［16］（p445）“只有在正義的損失也得到了補償的情況下，才可能肯定地說，正義得到了修復。”［17］（p80）總之，“確定和追究犯罪人的刑事責任，首要的目標就是使犯罪人對其所實施的犯罪承擔應有的懲罰，恢復被犯罪行為所否定和破壞的社會關系秩序和社會心理秩序，并通過懲罰和制裁犯罪人，實現社會正義的理念。”［18］（p398）

二、經濟犯罪法律責任制度的秩序價值

“秩序的概念，意指在自然進程和社會進程中都存在著某種程度的一致性、連續性和確定性。”［19］（p220）“秩序總是意味著某種程度的關系的穩定性、結構的一致性、行為的一致性、行為的規則性、進程的連續性、事件的可預測性以及人身財產的安全性。”［20］（p258）秩序可分為社會秩序和非社會秩序。社會秩序是指人們交互作用的正常的結構、過程或者變化模式，是人們互動的狀態和結果。它包含著經濟秩序、政治秩序、文化秩序乃至生產秩序、工作秩序、教學秩序、科研秩序和生活秩序等。秩序對人類社會的存在和發展具有極其重要的作用。人類社會的任何發展都離不開秩序的穩定和正常秩序的保證作用。“秩序存在是人類一切活動的必要前提。秩序構成了人類理想的要素和社會活動的基本目標。法律是秩序的象征，又是建立和維護秩序的手段。”［21］（p256）“秩序是溫暖宜人的夏天，它使所有人的經驗之果和智力之果都成熟了。為了秩序，法律懲辦暴力；為了秩序，法律解決了可能滋生暴力的爭端。法律加強作用和成倍增長賠償，不是出于對壞事的義憤，而是擔心暴力沖突。”［22］（p81）秩序的重要性決定了它是法律制度的基本價值之一，“與法律永相伴隨的基本價值，便是社會秩序。”［23］（p45）秩序也是經濟犯罪法律責任制度的重要價值之一。

“法對秩序的意義主要表現在，法為秩序提供預想模式、調節機制和強制保證。”［24］（p392）“法的秩序是被特定化了的社會秩序，是由法確認和保護的人們之間互動的有條不紊的狀態和結果。它包括法所確認和保護的經濟秩序、政治秩序、文化秩序以及社會公共秩序，也包括法所確認和保護的生產秩序、工作秩序、教學秩序、科研秩序、生活秩序以及其他秩序。”［25］（p396）“法的秩序價值的實現，在社會中表現為法的秩序的建立、維持、鞏固和發展。”［26］（p396）經濟犯罪法律責任制度在確保我國社會秩序的穩定與正常方面發揮著重要的作用，主要體現在以下方面：一是保護和維護我國國家正常、穩定、安全的政治秩序。經濟犯罪具有嚴重的社會危害性，其危害性直接表現為對國家市場經濟秩序的嚴重破壞。由于國家的市場經濟秩序極其重要，與國家安全、人民民主專政的政權和社會主義制度的鞏固密切相關。因此，經濟犯罪也會在一定程度上損害國家安全、影響或者危害人民民主專政的政權和社會主義制度的鞏固。通過經濟犯罪法律責任制度，能夠實現對經濟犯罪的有效懲罰和打擊，恢復被經濟犯罪破壞的市場經濟秩序，也能夠維護國家安全、維護人民民主專政的政權和社會主義制度的鞏固。二是保護和維護我國社會主義的經濟基礎和市場經濟秩序。經濟犯罪法律責任制度是我國社會主義上層建筑的組成部分，它必然要把保護社會主義經濟基礎和市場經濟秩序作為其重要任務。我國現階段實行以生產資料公有制為主體的多種所有制并存的生產資料所有制形式，并在此基礎上實行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經濟犯罪行為侵犯的客體正是我國的市場經濟秩序，它必然會破壞我國的社會主義經濟基礎和市場經濟體制。而經濟犯罪法律責任正是為了實現對經濟犯罪的懲罰和打擊，為了保護我國社會主義的經濟基礎和市場經濟秩序而專門建立的法律制度。經濟犯罪法律責任制度作為懲罰和打擊經濟犯罪的手段和制度，能夠通過法律責任制度的普遍性、強制性和嚴厲性滲透到市場經濟中的各個領域和環節，有效遏制發生于經濟領域中的各種經濟犯罪行為；對于各種擾亂市場經濟秩序、破壞經濟關系、侵吞和揮霍國家或集體財產、嚴重危害經濟利益等的經濟犯罪行為，都迫使其承擔法律責任，以避免市場經濟秩序遭受嚴重侵害，發揮經濟犯罪法律責任制度在保護和維護社會主義經濟基礎和市場經濟秩序方面的作用。三是保護和維護社會管理秩序。在我國的社會秩序體系中，市場經濟秩序與社會管理秩序存在密切的聯系，兩者相輔相成，互為促進和影響。經濟犯罪行為直接破壞市場經濟秩序，也會對社會管理秩序產生不良影響。而且市場經濟秩序和社會管理秩序的劃分也不是絕對的，兩者之間有一定的交叉、交錯性。我國刑法典規定的經濟犯罪的類型也不限于其第三章的破壞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秩序罪的專章之中。筆者認為，我國刑法典第六章的妨害社會管理秩序罪中的個別犯罪應屬于經濟犯罪類型，如刑法典第342條規定的非法占有農用地罪等犯罪，應屬于經濟犯罪。經濟犯罪法律責任制度通過懲罰和打擊經濟犯罪，通過保護和維護市場經濟秩序，進而保護和維護社會管理秩序。或者說，經濟犯罪法律責任制度是直接通過懲罰和打擊妨害社會管理秩序罪中的個別經濟犯罪來保護和維護社會管理秩序的。

三、經濟犯罪法律責任制度的利益價值

馬克思曾說過：“人們奮斗所爭取的一切，都同他們的利益有關。”［27］（p82）自從人類社會產生以來，利益問題一直是伴隨人類社會發展的焦點問題。人類的全部社會活動，都莫不與利益和對利益的追求有關。利益問題的重要性，引起了人們對利益及其本質的重視和研究。有的學者認為：“利益是人們滿足一定的客觀產生的需要的集中的持續較長的目的；或者這種滿足是不充分的，以致對其滿足的要求不斷使人謀慮；或者這種滿足（由于所引起的情緒的感情）引起人的特別注意和不斷重復的，有時是更加強烈的要求。”［28］（p263）有的學者認為，利益是“人們通過社會關系所表現出來的不同需要。”［29］（p483）馬克思主義深刻地指出利益的內涵和本質，認為利益是“社會化的需要，人們通過一定的社會關系表現出來的需要。利益在本質上屬于社會關系范疇。社會主體維持自身的生存和發展，只有通過對社會勞動產品的占有和享有才能實現，社會主體與社會勞動產品的這種對立統一關系就是利益。”［30］（p376）以此為基礎，國內有的學者也認為，“所謂利益，就是一定的客觀需要對象在滿足主體需要時，在需要主體之間進行分配時所形成的一定性質的社會關系的形式。”［31］（p74）并進一步指出：“利益在本質上是一種社會關系，從本質上說，利益是關系范疇。……利益必須以一定的社會關系，首先是經濟關系為中介才能形成。……其實質卻是一定社會關系的體現和反映，成為人與人之間的一種利害關系。”［32］（p74）既然如此，不同主體之間產生利益沖突就在所難免。“所謂利益沖突，就是利益主體基于利益差別和利益矛盾而產生的利益糾紛和利益爭奪。”［33］（p373）法律作為社會關系的調節器，“法律的主要作用之一就是調整及調和上述種種相互沖突的利益，無論是個人的利益還是社會的利益。”［34］（398）法律制度必然應以調整利益和利益沖突作為其基本價值之一。經濟犯罪法律責任制度也必然具有利益價值。

經濟犯罪發生于經濟領域中，它與經濟利益、經濟秩序密切相關。經濟犯罪具有嚴重的社會危害性，一方面，它從宏觀上嚴重地破壞了市場經濟秩序，侵犯了國家整體的根本的經濟利益；另一方面，它從微觀上可能損害他人的財產權利或者其他合法權益。經濟犯罪的本質是經濟利益的沖突。這種沖突不僅表現為犯罪主體在通過實施經濟犯罪行為而謀取個人非法經濟利益的過程中，與國家整體的根本的經濟利益的沖突，而且表現為犯罪主體的非法經濟利益與他人的個人、個體合法經濟利益的沖突。經濟犯罪法律責任制度就是為了解決和平衡這種經濟利益沖突而專門設立的法律制度。其中經濟犯罪刑事責任制度是解決和平衡這種利益沖突的方法，因為刑事責任制度主要采用刑罰處罰的形式，對犯罪主體實行最為嚴厲、最為強烈的懲罰，并通過懲罰防止犯罪主體重新實施經濟犯罪行為，而防止國家整體的根本的經濟利益再次受到嚴重破壞，以更好地保護國家整體的根本的經濟利益；而行政責任制度對刑事責任制度起著輔助性作用；民事責任制度側重迫使犯罪主體向受害人承擔民事賠償責任，實現對受害人的受到損害的經濟利益的恢復、救濟和補償，以此解決和平衡經濟犯罪中的利益沖突。

四、經濟犯罪法律責任制度的效率價值

“‘效率’的基本意義：從一個給定的投入量中獲得最大的產出，即以最少的資源消耗取得同樣多的效果，或以同樣的資源消耗取得最大的效果。”［35］（p273）效率是法律制度的價值之一，且“在整個法律價值體系中，效率價值居于優先位階，是配置社會資源的首要價值標準。”［36］（p422）我國正處于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發展生產力和進行經濟建設是中心任務，為此，應實行效率原則，并堅持效率優先，每個市場主體都應樹立效率意識，在市場經營活動和市場交易活動中，應以效率原則為中心，以便取得最大的經濟效益。由于效率是以自由和公平競爭為前提的。在我國市場經濟中，為了貫徹落實效率原則，國家不僅應依法賦予市場主體在市場經營活動和市場交易活動中的充分自主性和最大限度的市場活動空間，而且應建立和創造公平的競爭環境和條件，建立公平的市場競爭規則和市場交易規則，制止和懲治侵犯市場主體的經營自主權、破壞公平競爭、破壞市場經濟秩序的違法犯罪行為。經濟犯罪法律責任制度則是國家為了實施效率原則的有效法律手段和措施之一。由此，經濟犯罪法律責任制度具有效率價值。

市場經濟是一種市場機制對社會資源的配置起基礎作用的經濟體制。市場經濟需要包括法律制度在內的一系列有效率的制度為其提供保障。“一個有效率的制度的最根本特征在于它能夠提供一組有關權利、責任和義務的規則，能為一切創造性的生產性活動提供最大空間，每個人都不是去想方設法通過占得別人的便宜來增進自己的利益，而是想方設法通過提高效率，并由此實現自己的利益最大化。”［37］（p21）經濟犯罪活動發生在市場經濟中，任何經濟犯罪行為都會嚴重破壞市場經濟秩序，都會嚴重破壞公平的市場競爭環境，都會嚴重違反公平的市場競爭規則和市場交易規則。同時，有的經濟犯罪行為還會侵犯市場主體的市場經營活動的自主權以及市場主體的合法權益。簡言之，任何經濟犯罪行為都會破壞效率原則的貫徹實施。經濟犯罪法律責任制度能夠有效懲罰和打擊經濟犯罪，能夠恢復和救濟市場主體受到侵犯的自主權和合法權益，從而促進效率原則的貫徹實施。通過經濟犯罪法律責任制度，能夠使市場主體真正意識到任何經濟犯罪行為都必將承擔法律責任，即必然承擔對其非常不利的法律后果，并相應地意識到只有遵守法律的市場經濟活動才會得到法律的保護。具體說，只有通過經濟犯罪法律責任制度，才能夠使市場主體認識到其自主權和合法權益受到包括刑法在內的不同法律的保護，增強從事市場經濟活動的積極性和創造性；只有通過經濟犯罪法律責任制度，才能確認和保護作為市場經濟發展的重要條件的產權關系，才能創造財產權的有效利用機制，實現資源的有效利用；只有通過經濟犯罪法律責任制度，才能保護知識產權并促進知識產權轉化為生產力，為社會創造最大財富；只有通過經濟犯罪法律責任制度，才能增強市場主體從事市場經營活動和市場交易活動的安全感和預期透明度，減少交易成本。總之，經濟犯罪法律責任制度能夠從懲罰和打擊經濟犯罪角度促進和推動效率原則的實現，這同樣是實現效率原則不可缺少的法律保障和必要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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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張雅光）

On the Value Legitimacy of Economic Crime Legal Liability System

Ma Rui

The value of legal liability of economic crime is its purpose value，which represents goal and principle pursued by the economic crime legal liability system．The multiplicity of legal liability of economic crime leads to its plural value and review the legitimacy foundation of economic crime legal liability plurality from different angle．

economic crime；legal liability；multiplicity；value；legitimacy

D924．11

A

1007－8207（2012）09－0100－04

2012－06－20

麻銳（1969—），女，吉林長春人，吉林省社會科學院法學所副研究員，法學博士，研究方向為中國刑法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