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過往

　　我在建材市場經營一家小店，那天來了一個老乞丐，穿著烏漆麻黑的棉襖。我閃開那刺鼻的異味，回身去取零錢。
　　可一剎那記憶復活了，這個人我認識！
　　第一次見他是十幾年前，我只有17歲，到一家國有商店當臨時工。他是店里的打更人，師傅們都討厭他，因為他不會看眼色，誰一聊天他就湊上去。
　　不久，商店開始丟商品，大家的懷疑對象自然就是打更人。找他來問，他吭哧半天說，副經理晚上也會進來。都是查無對證，只能不了了之。
　　那時的我仗著有些小機靈，就想辦法搞定這件事。幾天后的一個早上，大家一進營業室就嚷嚷開了。散落滿地的白紙上，清晰地印著許多男式皮鞋的腳印，這就是我的計劃，頭天晚上把地弄濕，再扔些白紙，有人進柜臺就會留下腳印。
　　打更的每天是雙千層底布鞋，大家有目共睹，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副經理的皮鞋上。
　　隔了幾天，處理結果出來了，讓大家都吃了一驚。經理宣布把打更人給辭退了，因為他有個遠房侄子到店里來過，有人看見他侄子穿的就是一雙皮鞋。
　　打更人走的時候一直小聲地分辯著，說他侄子只是在門口說話，根本沒進屋。可是沒有人聽，大家都在安慰受了委屈的副經理。
　　他走了，臨出門時回頭看了我們一眼，當時還年輕的我不知生活的輕重，可是依然被那目光中的絕望擊倒。
　　他再也找不到打更的工作，從我們的生活中消失了。直到十幾年后，他以乞丐的樣子出現在我的面前。一個可以打工養活自己的人，淪為乞丐，是很悲哀的事。我不敢說我在這件事里起了多大的作用，但看到他確實真有深深的愧疚。
　　你不知道自己是誰命運轉盤上的推手，輕輕一撥，于別人就是翻天覆地。
　　（陳美玲薦自《百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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