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族習慣法略論

　　【摘要】藏族習慣法作為重要的社會規范，不僅在藏族的歷史上具有深遠的影響，而且在現代藏族社會生活中仍發揮著極其重要的作用。藏族習慣法的主要內容包括刑事習慣法等，其運行機制包括當事人之間的和解機制等。應采取務實的態度來研究和分析藏族習慣法存在的法文化基因，從而促進藏族社會的和諧與穩定。
　　【關鍵詞】藏族 習慣法 運行機制
　　藏族是我國歷史最悠久的民族之一，是我國民族大家庭的重要組成部分。藏族人口約541萬，主要聚居在西藏自治區以及青海、甘肅、四川、云南等省。藏族部落中的習慣法是藏區各部落加以確認或制定，并通過部落組織所賦予的強制力，保證在本部落實施并靠盟誓約定方式調節內外關系的具有法律效力的社會規范。①
　　作為一種社會規范，藏族習慣法有其內在的運行機制，其所調整的社會生活內容極其廣泛。千百年來，它在維護藏民族共同利益，維護社會秩序以及促進社會進步等方面都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藏族習慣法的主要內容
　　在藏族歷史上，習慣法往往以不成文的方式存在。但是，藏族習慣法的內容可謂非常豐富，它包括了整個藏族社會生活的各個領域和各個方面，具有比較完整的結構體系。具體而言，藏族習慣法主要有以下方面所組成：
　　刑事習慣法。藏族習慣法的一個重要內容是刑事方面的習慣法。與其他少數民族相比，由于整個藏族社會受佛教思想的影響，特別是慈悲、因果報應和生死輪回等佛教觀念逐漸深入人心，因此其刑事習慣法中的懲罰方式往往并不是以“同態復仇”的方式來實現的，更多的是采取巨額的民事賠償及其它方式來實現。在這種狀態下就產生了對藏族社會有巨大深遠影響的“賠命價”或“賠血價”制度。
　　即使在現代社會，在藏族地區發生命案之后，有些苦主并不選擇報案，而是索要“巨額命價賠償”以了事。所以，有學者認為這種解決糾紛的方式“助長了血親復仇這一原始殘余習俗的沿襲與發展， 助長了宗教干預法律、干預行政行為的死灰復燃，造成了法律秩序的混亂”，②盡管如此，這一制度仍然在藏族地區流行，并有較大的適用空間，這不能不被看作是一種文化積淀和傳承史上的奇跡。
　　在藏族人民心目中，有些“犯罪”并不被當作犯罪來處理，往往采取“加倍罰”的方式來解決。例如，對于盜竊，玉樹部落舊制規定：偷平民則偷一賠二；偷活佛則偷一罰九；偷首領則偷一罰十等。③對于這種現象，當地司法機關也往往“默認”這種解決方式，即“不告不理”，只要受害人不提出控告，那么司法機關也不會主動介入雙方的糾紛。
　　民事習慣法。藏族習慣法有很多與現代民法相類似的內容：第一，財產所有權習慣法。藏族人民在所有權方面的習慣法主要是土地、山林、房屋、草場、牧場、牲畜等財產所有、占有和使用等方面的規定。
　　據本課題組在四川甘孜藏區調查，近年來，草場糾紛呈現出愈演愈烈的趨勢。而當下的草場糾紛正是由于人們在爭奪稀罕的冬蟲夏草、貝母、菌子等可以輕易運輸和交易的資源所導致的。由于公共草場產權界定模糊，如果采取國家法的方式來處理，不但不能達到徹底解決糾紛的目的，反而會激化矛盾，進而釀成群體暴力沖突。
　　因此，整個藏區游牧地帶、半農半牧地帶和不少的農墾地帶，對草場糾紛的調解都遵循著一定的習慣和遺風，民間權威依照慣例，用“殺人償命價、傷人賠血價、偷盜加倍罰”的方式來調解群體抑或個人之間的糾紛。④這種處理方式，在甘孜藏區起到很好的社會效果，值得學者們進行深入的研究和探討。
　　第二，債權習慣法。藏族人民在債權方面的習慣法主要是借貸習慣法。藏族習慣法對借貸的種類、利息、契約等都有較為具體的規定，如果欠債不還，當事人就要受到相應的處罰。
　　以甘孜藏區為例，民間借貸的內容和形式比較多，有銀貸、谷貸、畜貸等方式，以畜貸為主要借貸形式。甘孜州藏族習慣法對畜貸的規定比較詳細。借貸按照所借數目的大小履行手續，并規定了還款時間。如果借貸的是實物（青稞、酥油之類），春借秋還利率為50%，即借二還三；如果是貨幣借貸，則年利為25%～50%。⑤如果到期不能償還的，可以直接牽走債務人的牲畜或拿走其他財產以抵債，并且還要支付高額的利息。另外，藏族習慣法也沒有“時效”問題。
　　第三，婚姻家庭繼承習慣法。藏族的婚姻習慣法以“本族內婚、等級內婚”為基本原則和核心內容，它是貫穿整個藏族社會歷史的統一的、不可變更的慣例。這些慣例為藏族社會的人們所普遍遵循。
　　在婚姻的締結程序和儀式等方面，其以包辦婚姻和事實婚的方式而存在，以一夫一妻制為原則，共夫共妻制為例外。在離婚方面，習慣法規定，如果是女方先提出離婚，就要賠償給男方造成的全部損失，并且不能拿走財產，子女要歸男方。如果男方先提出離婚，就要退還女方在結婚時的陪嫁物，子女歸男方。
　　藏族習慣法的運行機制
　　在藏族地區，雖然并沒有設立專門的習慣法執行機構，但在長期的法律實踐活動中，以適用習慣法來處理糾紛的案例卻是非常豐富的。
　　當事人之間的和解機制。團結友愛、互幫互助、和睦相處是藏族人民所追求的精神目標。藏族人也希望在和諧的環境里共同生存與發展，并不希望發生糾紛，在發生糾紛后，他們也都會想盡辦法避免糾紛擴大化和復雜化。藏箴言：“與其溝頭建寺廟，不如溝尾無爭執”，假設糾紛確實無可避免，藏族人首先想到的還是依靠自己的力量來解決。
　　民間調解或審理機制。在藏族地區，如果糾紛超過了自力解決的范疇，那么當事人就會尋求第三方介入來予以調解或審理。一般要經過以下幾個程序：
　　第一，控訴程序的習慣法。受害人提出控訴，是活佛、部落頭人開始介入調解、審判案件的一個前置程序。在藏族社會，往往也遵循“不告不理”原則來對待各類案件。
　　第二，調解或審理程序的習慣法。在藏族社會，仔細研究每一起糾紛案件，都可以看到宗教領袖及部落首領的身影。在《淵源流近—藏族部落習慣法法規及案例輯錄》一書所收錄的案例中，有關“賠命價”的“調停者”的案件共有26個，其中有寺院、活佛、頭人參加的占13個，其余的有大隊書記、鄉鎮府、鄉干部等。也就是說，在近幾十年以來的案件中，有部落頭人、宗教領袖參與其中的案例占到了50%，這就有一定的“宗教司法化”特色。
　　第三，盟誓的習慣法。在活佛、部落頭人等人的共同調停下，最終爭議雙方達成一種調解協議。但是，這并不是藏族習慣法運行機制中的最終程序。在現實生活中，為了防止當事人雙方“反悔”，當事人雙方還要到寺院共同發誓，“信守承諾，不得毀約，否則自愿受到寺院的譴責或驅逐”。由于雙方都在活佛面前立下如此盟誓，因此，在現實生活中，一般很少有人反悔，基本上都能達到案結事了的法律效果。
　　結語
　　任何法律制度和司法實踐的根本目標都不應當是為了建立一種權威化的思想，而是為了解決實際問題、調整社會關系，使人們關系比較和諧，達到一種制度上的正義。⑥藏族習慣法經過千百年的歷史沉淀，發展到今天，仍然在藏族地區發揮著重要的規范功能和控制作用。這是值得我們深入研究的問題。對此，我們不能采取“漠視”或“輕蔑”的態度，而應采取更加“務實”的態度來研究和分析藏族習慣法存在的法文化基因，從而促進藏族社會的和諧與穩定。
　　（作者單位：樂山師范學院政法學院；本文系樂山師范學院2010年科研項目“西部少數民族地區民事習慣法治化研究”階段性成果，項目編號：S1001）
　　注釋
　　①楊士宏：“要重視對藏區習慣法的研究”，《人大研究》，2003年第8期，第35頁。
　　②張濟民：《諸說求真—藏族部落習慣法專論》，西寧：青海人民出版社，2002年，第182頁。
　　③張晉藩：《中國法律的傳統與近代的轉型》，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1992 年。
　　④旦增遵珠：“從習俗與慣例中考察藏區草場糾紛行為”，《中國農村觀察》，2008年第2期。
　　⑤丁國艷，劉中正：“甘孜州藏族習慣法的特征與功能分析”，《內江師范學院學報》，2008年第23卷（增）。
　　⑥蘇力：《法治及本土資源》，北京：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1996年，第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