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丹最近很煩心,因為家里的保姆阿蕾在和她鬧別扭。
鬧別扭的原因,是阿蕾嫌自己的工資低,包吃包住一個月才1000塊。
阿蕾今年24歲,初中畢業,剛到李丹家時,連電飯煲都不會用,還發生過把帶殼的雞蛋放進微波爐制造“原子彈”的光榮事跡,是李丹手把手教她如何做一個合格的家政服務員。兩年過去,阿蕾已經是保姆中的精英,做飯、洗衣服、打掃衛生,手腳麻利又勤快。
于是小區的業主都羨慕李家,現在要雇一個滿意的保姆實在太難了,要么就是啥也不會,要么就是啥都會但精得出奇,活兒都留到主人在的時候才干,主人一轉身,她就看電視、睡大覺或者出門找人聊天去了。
而現在,阿蕾這樣的“五好保姆”也開始意識覺醒,認為自己的勞動力過于廉價,要爭取權益了。李丹認真考慮了一下,她想阿蕾雖然是一個合格的保姆,但她付出的勞動與報酬是成正比的,阿蕾之所以鬧著漲工資,原因全在于小區來了一個“高價保姆”,擾亂市場行情,也擾亂了阿蕾的心。
高價保姆姓喬,27歲,是鄰居鐘阿姨的女兒從外地帶回來的。看樣子倒也普通,可是鐘阿姨的女兒對鄰居們說,她給小喬開的工資,是包吃包住每個月3000元。
3000元!這個數字華麗地刺花了人們的眼睛。
阿蕾就是從那一天開始鬧情緒的,還不直接說,就是整天在李丹面前嘀咕,小喬穿的鞋是百麗,小喬用的護膚品是倩碧,小喬真有錢呀,人家工資高唄……
阿蕾的意思,李丹自然明白,可是她裝作不明白。于是,阿蕾便化身抱怨連連的包身工,李丹則是萬惡的剝削階級資本家,兩人之間的暗戰,一觸即發。
首先是飯桌上的戰爭。
阿蕾一直是和李家人同桌吃飯的,能否和主人同桌吃飯,歷來是保姆用來衡量自己地位的重要標桿。
可如今,阿蕾主動放棄了這個權利。每到吃飯時間,她就躲在廚房,假裝忙東忙西,就是不上桌。李丹叫了她幾次,她都裝作沒聽見。
不同桌吃飯也就算了,但飯菜的質量和數量,居然也有了變化,不是咸了就是淡了,要不就是家里明明5口人,餅卻只烙了4張。抱怨阿蕾幾句,她馬上就說,做得不好,扣我工錢好了,反正也沒幾個錢讓你們扣!
阿蕾把自己放在了李家的對立面,這讓李丹很不舒服,畢竟,兩年的相處,她已經把阿蕾當成了自己的妹妹,看著她從一個質樸羞澀的農村姑娘,慢慢變得水潤和開朗。如今,這個妹妹卻和自己生分起來,全因一個“錢”字,這讓李丹不自覺地冒出“一片好心喂了狼”的想法,于是,也賭上了氣,想漲工資?我偏不漲!
這時恰逢李丹的公司處于年終結算,每天都要加班到深夜,而丈夫也在這時候出差了,母親也偏偏病了,孩子上幼兒園沒有人接送,家里亂成一鍋粥。阿蕾卻在這時提出要回老家,阿蕾說,我已經半年沒有回家了,按照勞動法,我每個月至少有兩天的假期,所以,我要休假12天。
李丹急了,說,你再等兩個月休假行嗎?家里現在離不開人呀!
阿蕾低著頭不說話,李丹以為她退讓了,可是過了一會兒,卻看見阿蕾在整理行李,一邊整理,一邊哼著歌。
李丹氣得過去搶阿蕾的行李,口氣也不免僵硬,她說,你這個月沒有干滿30天,而且請假沒有提前告知雇主,按照勞動法,你要是這時候走,這個月的工錢,我一分錢都不會給!
見阿蕾沒有頂嘴,李丹緩和了一下口氣,休假的事,過段時間再說,童童快放學了,你去接她吧!
阿蕾一句話也沒說就出了門。
這天女兒童童卻遲遲沒有回家,眼看快7點了,阿蕾也不見人影。
想起報上登的保姆因為對雇主不滿,所以拐賣主人孩子的新聞,李丹慌了神。
就在她準備出門尋找童童時,童童卻一個人回來了,還滿身的泥,童童說,在路上摔了一跤。
看著5歲的女兒平安回家,李丹松了口氣,繼而問,阿蕾阿姨呢?
童童說,阿蕾阿姨走著走著就不見了。
5分鐘后,阿蕾也回來了,李丹沖上去問,你跑哪兒去了?怎么能讓童童一個人回來?
阿蕾一邊洗手,一邊慢悠悠地說,是她自己亂跑,我還找了好一會兒呢!
看著阿蕾篤定的甚至流露一絲小得意的臉,李丹明白了,這是阿蕾在給她下馬威呢!
李丹感到十分頭疼。
阿蕾在兩天后再次提出要休假。
李丹馬上就爆發了,自己的工作忙得就快崩潰了,丈夫還在外地沒有回來,母親的病也沒有好轉,阿蕾是成心添亂。
她堅決地說,不行!現在走,我不會給你工資的!
阿蕾也炸了,她大聲嚷著說,你不要欺人太甚!那么少的工錢,還想限制我的人身自由啊?我不管,我就是要休假,或者你辭退我好了!
這么一開嚷,戰爭就從暗處轉到了明處,李丹看著怒氣沖沖的阿蕾,阿蕾看著氣急敗壞的李丹,兩個女人心中那股郁結多日的怨氣,都在此時爆發了出來。于是,李丹歷數阿蕾自從鬧別扭以來的種種不是,地拖不干凈,洗好的菜里居然有沙粒,出門買個菜一兩個小時不回來,在外面瞎逛……
阿蕾也有話說,她說李丹每個月給她1000塊錢,就像打發叫花子……
阿蕾的口才越來越好了,最后還說要申請勞動仲裁。
這天阿蕾沒有做晚飯,李丹下班回來,還要在廚房忙得雞飛狗跳。有好幾次,她都動了干脆叫阿蕾走人的念頭。可是又舍不得,畢竟是自己一手培養出來的保姆。
唯一的辦法,是讓阿蕾明白,為什么小喬能拿3000塊,而自己只能拿1000塊。
這天,李丹對阿蕾說,鐘阿姨家明天請客,小喬一個人忙不過來,你能不能過去幫一天忙。
反正都是干活,在哪里都是干,何況還有小喬做伴,阿蕾答應了。
這天李丹在家,篤定地等著阿蕾回來。
她沒想到阿蕾回來得這么快。
阿蕾一回來,就坐在沙發上發呆,然后抬頭看了看李丹,欲言又止。
最后還是開口了,阿蕾說,李姐,我覺得那個小喬太不簡單了,我和她根本沒法比。
李丹微微一笑,說,為什么這么說?你也有你的優點呀!
阿蕾搖了搖頭。
原來鐘家這次宴請的客人,是遠在香港的叔公,已經超過20年沒有回家鄉了,所以鐘家很重視。
阿蕾一到鐘家,就看到小喬正拿出一張自己列的菜單,向鐘阿姨報告。
小喬說,人參雞和法國蝸牛作為主菜,前者補氣,后者富含高蛋白,叔公一定會喜歡。
小喬說,叔公早年做過結腸癌手術,而且有胃寒的毛病,體質也虛,所以我會為他做馬蹄胡蘿卜雞腳湯,這是暖胃益脾的。
小喬說,還有清蒸福壽魚,討個好彩頭,魚頭豆腐,糯軟化渣好消化。
阿蕾聽得目瞪口呆,她從來不知道,原來當保姆,還可以當出營養學家的派頭Lvt2E45/ldwq46Qw/luzGg==。
菜譜擬定,接下來就是采買了。這么多東西,要一次買齊,還真有點費勁。阿蕾對小喬說,我和你一起去超市吧,可以幫你提菜。
小喬微笑著說,不必了,你在家把人參雞的火候照看好,我自己開車去。
開車?阿蕾的嘴巴張得更大了,只見小喬徑直拿起茶幾上的車鑰匙,剛要出門,又轉頭對鐘阿姨說,阿姨,家里的車子這個月底該保養了,左輪有點單邊,我已經聯系了4S店,他們說車子尚在保修期,這個是免費校正的。
ZmQ7y2lxzUWp88gF14JyLw==她說,還有,車子的保險是下個月5號到期,我已經找到一家保險公司,費用可以打6.8折,下周會來家里談談。
然后,小喬就出門了,這時她的手機響了,阿蕾聽見她一邊走出樓道,一邊在電話里說,4月10日的機票沒有了嗎?不行,我家阿姨必須在10日出發,你想辦法給我訂別家航空公司……好的,晚上我在網上聯絡你。
阿蕾泄氣地對李丹說,當了兩年的保姆,我以為自己多能干,和那個懂營養學、會開車、會談判、會在網上訂機票的小喬一比,原來我什么都不會。
看著真誠反省的阿蕾,李丹很欣慰,她說,你不要妄自菲薄,你也有你的優點,勤勞,善良,樸實。過去是我忽略了你的感受,處理矛盾的方式簡單、粗暴了點,我要向你道歉。
阿蕾驚訝地抬起頭來,李丹繼續說,從這個月起,我給你加兩百元,不是為了和別人攀比,而是我的心意。
阿蕾囁嚅著,一時說不出話來。
這一刻,她才明白,她那樣鬧騰,李丹都沒炒掉她,兩年的情誼,李丹比她看得更重。
阿蕾站了起來,急急地系上圍裙,她要趕快把衣服洗了,把地掃了,而且在心里做了一個決定,她也要學開車和電腦,她也要當營養學專家,不是為了加薪,而是為了提升自己,也為了對得起李丹對她的那份心。
編輯 / 楊世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