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奔

　　我又忽視了門禁。
　　現在是22點53分。7分鐘之內不趕回宿舍，我就只能在外邊神游了——偏偏還下了場雨，冷得要死。
　　不由得加快了腳步。趕時間也好，讓身體暖和一下也好，無論什么理由，我都放棄了欣賞夜景的興致，大步疾奔在校園里。似乎也有這么一種記憶，和現在的情形重疊在一起了——是什么呢？
　　我承認，比起白天熙熙攘攘的校園，我還是比較喜歡現在的這一份寂靜。但是我沒有時間去享受這份寂靜了，這是一種無奈，和許多年前的某些晚上的那種無奈類似。
　　沒有理由的，開始回憶。半年前的這個時候，我剛剛結束打工，走在回家的路上。一年前的這個時候，我還坐在教室里，邊做“三年高考兩年模擬”邊等待放學。三年前，我大概在學習的時候偷偷地用手機看《銀河英雄傳說》。更久的以前，我還是個乖孩子……
　　夜晚的回憶總是成長的回憶。因為白天的時候，我們總是在上課，學習，在一起。而晚上，就像夜奔的林沖一樣，是孤獨的——至少在精神上。我們可以輕易遺忘白天的快樂，悲傷，卻總是在黑夜里發生的故事中無法自拔。很多外出求學的老友，當問起他們，對于這個城市，最深刻的記憶是什么的時候，得到的回答，不是什么白日繁華的街道，卻是那個曾經陪伴我們高中不眠之夜的電臺節目“1068夜航班”。很多的第一次發生在夜晚。第一次翻開《三國演義》。第一次聽到《藍蓮花》。第一次外出過夜通宵不眠。第一次和哥們一起喝醉。第一次覺得自己喜歡上某個人。這些都是一個人成長的過程吧。我們總會長大，我們終會長大。那些遠去的日子，那些遠去的夜晚，不知留下了多少歡笑，多少淚水，多少滿足，多少遺憾。
　　和夜晚相伴的，總是書，音樂，和茶。最初的最初，伴隨我入夢的是老爹給我講的成語故事；再長大一點，我可以看插圖版的安徒生童話了；后來，尼摩船長和“諾蒂留斯號”征服海洋的故事成了一個孩子對大海的夢；小學時候給我印象最深的是《三國演義》的“大江東去”；初中時我因莫爾塞夫伯爵那句絕望的“埃德蒙·唐代斯!”而長舒了一口惡氣；高中時，“魔術師，一去不回”和“夢的盡頭”是我不愿意去讀第二次，但仍舊一遍一遍在夜深人靜之時回味的篇章。在某一個年齡段，總有一本書是你無法忘卻的。就像小學的《三國》，初中的《基督山伯爵》，高中的《銀河英雄傳說》。某些時候，這些書給你的，遠遠不止是閱讀的快感，而是一種成長的導向。前幾天重拾《基督山伯爵》，當看到“你一定要拔掉龍的牙齒，你一定要將獅子踩在腳下”的時候，那種電流穿透全身一般的感動，和五六年前給幼稚心靈帶來的沖擊，依舊是相同的。
　　書負責引導我們成長，音樂負責宣泄情緒。初中的時候一直喜歡聽許巍——那是一種平和，撫平內心的激蕩；那種青春的躁動，唯有經歷過豐富人生的智者才能平息。高中的時候開始喜歡重金屬，因為已經學會了在白日壓抑自己的情緒，在人前掩飾自己的感情——所以更需要在夜晚好好發泄出來。多少的委屈也好，多少的憤怒也好，在震耳欲聾的“Burn out ，burn out!”中，全部燃燒殆盡了，我又可以放松心情去迎接新的一天，不管它好與不好——年少輕狂，大抵如此。上了大學似乎更喜歡英倫，我需要一種力量，去沿襲傳統，去試圖反叛。畢竟，我做了太久那種“最好的壞孩子”。待人謙和也好，孝敬父母也好，我都能做到——卻唯獨在“如何規劃未來”這個問題上，止步不前。我承認，這是我的懶惰，也是我的懦弱。這是只屬于個人的問題，只能靠自己解決，而我長久以來所依賴的音樂，或許能給我幾分力量。
　　茶永遠是生活的配角，夜的主角。原諒我不喜歡喝咖啡吧——懂得如何煮好咖啡，也是一門藝術，可惜我做不到。這種神奇的、傳統的飲品，總是在我最需要的時候出現，無論是生理上的需要，還是心理上的訴求——茶，一杯好茶，足以滿足我小小的要求。喜歡紅茶又多過綠茶，這其中的緣由，或許是因書中某位人物影響吧。每當一杯茶擺在我面前，那蒸騰的熱氣或多或少地使我平靜，可以靜下心來思考。固然，我沒機會品到那些名茶，更沒有時間去學習關于這種飲品的知識，但只要我需要，茶葉在那里，熱水在那里，杯子也在那里——不離不棄。雖是無生命的一片片葉子，那仍是我成長經歷的一部分。
　　書明智，樂平性，茶養心。就在書、音樂和茶的陪伴中，我長大了——不知在哪里看過，人這種生物，總是在年幼的時候渴望長大，長大之后再追憶童年，所以人永遠覺得回憶充滿遺憾。從小時候開始，我就缺少朋友。每當有個人愿意和我做朋友，我都會全心全意地對他/她。我媽經常說我太實在了，太傻了，會被人騙的。不過我想，即使我被人騙了，那也僅僅是曾經的那段好時光向我索取的報償而已。至少，我們有過，也度過了那段好時光。這就足夠了。
　　
　　我們在每一個夜晚中長大了。一天天，一年年，所有的一切都在改變。確實，在某些夜晚，我們應該駐足留步，欣賞一下那轉瞬即逝的景色。可是，在大部分時候，因為外在的影響，或者自身的原因，我們都像那夜奔的林沖一樣，急匆匆地走過了。錯過了就是遺憾，遺憾便無法挽回——這就是成長。一個艱難又漫長的過程。
　　如果可以的話，請放緩你的腳步，去享受屬于一個人，或者一群人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