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個

　　里克?魯扎門蒂承認自己有點兒沖動。他靈機一動，舍棄天主教而改信佛教；僅見過一面，就娶了個越南女人做老婆；一年前又一時興起，決定把左腎贈給一位陌生人。
　　2011年2月，魯扎門蒂在瑜伽健身房聽接待員說，最近她給一位飽受病痛折磨的朋友捐了一顆腎。44歲的魯扎門蒂此前連血都沒獻過。這個故事讓他久久不能忘懷，兩天后，他打電話給河畔社區醫院咨詢如何捐腎。
　　橫跨半個美國，在伊利諾伊州的喬利埃特醫院，唐納德?特里急需一顆腎。自從在不惑之年被診斷出糖尿病相關性腎功能障礙以后，近一年里，他嘗夠了血液透析的折磨。家人中沒有一個愿意或能夠給他捐腎，醫生告訴他，可能要等長達五年時間，才能從尸體捐贈名單中得到一顆腎臟。
　　12月20日，芝加哥剛剛破曉，寒氣襲人，唐納德?特里在洛約拉大學醫學中心的移植手術中得到了一顆粉紅鮮活的腎。他得到的并不是魯扎門蒂的腎，至少并非直接獲得，但是，兩個人會永遠心心相連：他們是迄今為止最長的腎移植鏈條中第一位捐贈者和最后一位受贈者。這根鏈條牽連著30名腎臟捐獻者和30名沒有腎臟就會死去的病人。
　　讓這60例手術成為可能的，是好心人魯扎門蒂，是他不計回報地捐出了第一顆腎。后來的捐贈人在得知因血型或抗體不相符而無法為所愛之人捐獻腎臟后，向陌生人捐出腎臟，將腎移植鏈傳遞下去。然后，作為交換的一部分，他們所愛之人也獲得了匹配的腎臟。
　　在非營利性組織全國腎臟登記處，編號為“124號鏈”的腎臟傳遞活動途經11個州、17所醫院，時間長達四個月。到目前為止，捐贈者和受贈者都對彼此的名字一無所知。但是，60位參與者中的59位同意《紐約時報》把他們的故事刊登出來。每個人的故事都各有風采，也都緊密相連。
　　8月15日，魯扎門蒂的腎臟乘大陸航空夜行航班從洛杉磯飛往紐瓦克，并被火速送往新澤西州利文斯頓的圣巴拿巴醫學中心，植入一位66歲老人的腹腔。這位老人的侄女是護士，今年34歲。她本想給老人捐腎，但她是A型血，與他的O型血不匹配。所以，作為對魯扎門蒂無私饋贈的回報，她同意把腎臟捐給威斯康星大學麥迪遜醫學院的病人布魯克?卡茨曼。卡茨曼之所以能得到這顆腎，是因為她的男友大衛?瑪多士以她的名義捐出一顆腎?，敹嗍康哪I臟被運往匹茲堡，贈予喬安娜?達尼爾斯。喬安娜是一名秘書主管，在阿勒格尼總醫院接受了移植。她的丈夫肖恩把腎臟給了穆斯塔法?帕克斯，一位有兩個孩子的年輕父親，移植手術在圣地亞哥夏普紀念醫院完成……鏈條不斷延展，冷藏的腎臟被放在帶有GPS裝置的紙箱里，用商用客機運輸，從一個海岸飛往另一個海岸。
　　在這個以信任為基礎的鏈條里，一個人的信仰飛躍會感動其他人。但令人傷腦筋的是，有些捐獻者一旦發現自己所愛之人接受了腎移植，就會打退堂鼓。9月28日，佛羅里達州薩拉索塔市的約翰?克拉克接受了換腎手術后，他的妻子麗貝卡要等待68天才能輪到她捐出腎臟，讓鏈條繼續下去?？死朔蛉苏f，她曾經有過退出的念頭，但最終放棄了這個想法。“我相信緣分”，克拉克夫人說，“一定有人需要我的腎。”
　　可分享的器官
　　眾所周知，人類有兩顆腎，這一直被視為進化的奇異現象，因為人只需要一顆腎臟就能過濾廢物，排出體內多余的水分。然而，不管是因為糖尿病、高血壓，還是基因混亂，只要一顆腎臟“罷工”，另一顆腎就會緊接著出問題。如果不通過透析來清潔血液，很多病人幾周內便會死亡。每次透析時間將近四小時，每周三次，讓不少人身心憔悴，無法正常工作。只有半數透析病人能夠存活三年以上。
　　美國有40萬透析病人，與日俱增的腎臟需求量遠遠大于捐贈量。據器官分享聯合網（United Network for Organ Sharing）統計，美國每年有9萬人排隊等待腎臟，只有不到1.7萬人如愿以償，約4500人在等待中死去。
　　雖然只有1/3腎臟來自活體捐贈，但病人對此夢寐以求，因為相對于尸體腎而言，活體腎移植病人的生存時間更長。以1990年的腎臟移植病人為例，10年后仍有60%的人活著，而尸體腎移植病人的生存率只有43%。
　　之所以沒有更多活體腎捐獻者，原因之一是器官移植候選病人與自愿捐獻者的免疫系統不匹配，很多病人會產生抗體，排斥新腎。嘉瑞特?希爾與妻子簡永遠不會忘懷2007年2月那個雪夜，他們帶著患感冒的10歲女兒去醫院，孩子卻被診斷得了急性腎結核——一種消耗性腎萎縮疾病。他們無法想象讓這個小生命承受透析的痛苦。爸爸希爾想將一顆腎分給女兒。但在手術前兩天，醫生查出他的女兒已經產生抗體，很可能出現排斥反應，手術被迫取消。媽媽簡和其他六名家庭成員都自告奮勇地伸出援手，但均被排除在外。于是，希爾先生與女兒在多家腎捐獻機構登記，開始安排腎交換事宜，但信息庫的資源少得可憐，要找到匹配的腎臟何其艱難！值得慶幸的是，希爾先生的一個外甥經測試后發現適宜捐贈。
　　經過這次成功的移植后，希爾先生，一位從業經驗豐富的企業高管，便毫不猶豫地著手創建一家更有效率的登記機構，專門為配型失敗的腎捐獻者服務。截止2007年底fDx8NOl5LF7YL6QO/iw4fDnM7fAJ2E5bkRH5vl62A4s=，希爾夫婦建立的“全國腎臟登記處”（National Kidney Registry）已初具規模。希爾學過定量數學，有能力在醫學資料中辨析器官的匹配程度。隨著時間的推移，他率領團隊設計出復雜的軟件，進而形成了比以往更長的移植鏈。到目前為止，他已說服了58個國家的236家腎移植中心，為他的數據庫提供移植候選病人及其捐贈者的信息。
　　進化之鏈
　　盡管世界上第一例活體腎臟移植手術1954年就在波士頓完成了，但直到三十年后的1986年，紐約州立大學石溪分校的外科醫生菲利克斯?拉帕波特才首次在期刊文章中對腎臟互換提出理論分析。韓國醫生在1991年完成了第一例互換手術，兩對腎臟間的簡單互換手術可以同一天在一家醫院進行，這種方式很快演變成三對、四對甚至六對腎臟間的復雜互換。
　　2007年，托萊多大學醫學中心的移植外科醫生邁克爾?里斯有了一項前瞻性發現。如果腎臟互換從一位好心人開始，如果手術操作不需同步進行，從理論上講，就可以在器官捐贈者和接受者之間形成一條不斷延長的鏈條。
　　希爾先生利用這一理念，著手建立了一種算法，以便將更多移植病例包括在內。如果血型或抗體不相容，或者捐贈候選人年齡較大，或免疫情況相近，電腦程序會很快將配型結果篩除出去。然后，程序會以每秒8000次的速度繼續對上萬種可行的組合加以比對。該算法可依據移植病人的數量進行可能的排列組合，并對腎臟難以匹配的病人和已經等候很久的病人給予優先考慮。
　　希爾先生在信息庫中只保留病人代碼，所有的醫患交流工作都會留給醫院。他在同一時間運行多條移植鏈。每年，登記處的移植鏈都會加長，“124號鏈”比上一次紀錄多了七例移植手術。相對于短的鏈條而言，長的移植鏈能救更多人，但要做的權衡也更多，因為移植鏈越長，捐贈者違約的風險就越高，捐贈者可能會萌生退意，某一環節也可能會由于其他原因而中斷。
　　移植鏈還必須經得起運籌不周的考驗。8月29日，在安排了首批5例移植手術后，由于一位捐贈者無法離職2-4周——這是捐腎的必要條件，希爾丟失了一環。當天晚些時候，器官移植協調員告訴他，一位可能接受捐贈的病人是非法移民，不在醫保范圍內，希爾又失掉了一環。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