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退休的老板們

　　銀色頭發、黝黑皮膚，一件圓領毛衫襯得陽獅集團（法國最大的廣告與傳播集團）總裁莫里斯?列維年紀愈大愈氣度不凡。40年前，莫里斯?列維進入陽獅集團高層，五年之后升任集團執行總裁，從此穩坐第一把交椅35年。歲月和頻繁往返于各國之間的時差似乎并沒能在優雅的對抗者身上留下太多痕跡。2012年2月18日，莫里斯?列維度過了他的70歲生日，生日禮物是繼續連任集團總裁，接下來的四年里，世界第三大傳播集團仍將由他執掌。“我并沒有打算要繼續連任，只是股東和客戶們考慮到經濟危機的大環境，覺得我留下來更有利于企業的發展。”列維為自己辯解道。
　　連任，多么讓人煩躁的字眼啊！不過不管怎么說，和78歲的哈瓦斯集團副總裁雅克?塞加拉相比，列維的歲數還真不算大，并且在陽獅集團，支持列維連任的也不在少數。可并非所有人都能像列維的連任那般順利，企業領導握著權力不放，更多時候會招來罵名。“他們這么做只會親手毀了自己創建的帝國。”法國國家遺產管理委員會主席皮埃爾?霍多卡納蒂表達了對連任的不屑。皮埃爾的這句話很容易讓人聯想到讓?芒特萊，萬能家電集團創始人。讓?芒特萊91歲突然離世，當時他還在任并且從未指定過接班人，群龍無首的局面使法國第一大家電企業迅速走上下坡路。近來，法國施維雅制藥集團老板雅克?施維雅連續多次決策失誤，但90歲的雅克還是固執地把著權力不肯放手。他本意是想為企業再多做些事，不過結果很可能是讓一生經營的事業被年老時的固執所摧毀。
　　持續連任這一弊端不只是家族企業的專利，就是在大型股份公司也十分常見，并且手段更加豐富。首席執行官若想連任就必須得到行政部門的政策支持，而行政部門大都和總裁是一條戰壕的戰友，很樂意為了總裁的連任而更改公司高層的退休年限。列維在陽獅集團的連任就是通過這種方式實現的。
　　根據CTPartners獵頭公司統計，法國所有上市公司中有30%的企業經營者年齡超過60歲，并且在這30%的“高管”（高齡主管）中，只有1/3表示有選擇接班人的計劃，并且只有八個人公布了確切的繼承者名單。法國企業內部也會有不少對高齡領導的抱怨，不過妄自推測領導退休年齡，一旦傳到領導耳朵里后果就比較嚴重了，要是更有甚者提出了理想接班人的名字，那簡直可以直接被定性為“欺君犯上”。
　　人越老越留戀權力
　　合理預測是有效行為的保證。和個人一樣，一家公司如果沒有合理預測，也會吃到苦果。“被忠利集團拋棄對我傷害很大。”85歲的安東尼?本海姆悲嘆道，2010年，他被意大利忠利保險公司強制退休，讓出總裁職位。皮埃爾?霍多卡納蒂直言不諱：“人越老反而越留戀權力。”皮埃爾在成為國家遺產管理委員會主席之前曾是博斯管理顧問公司總裁，他曾設計出一套企業推薦和選舉接班人的方案。
　　皮埃爾認為，企業管理者不能一味想著退休或設法推遲退休，而必須要對可能發生的不測做出預想和準備，否則就會重蹈1995年圣路易集團大批主管和員工在飛機事故中喪生、企業遭受重傷的悲劇。同樣的反面教材還有讓?呂克?拉卡戴爾（法國著名高科技和傳媒領域的拉卡戴爾集團前總裁），他的猝死讓他的兒子阿爾諾德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接任總裁，使公司發展遭遇障礙。以上事例令法國奢侈品集團PPR總裁佛朗索瓦?皮諾特大為觸動，68歲的總裁決定提早把企業交給兒子接管。權力交接絕對是道考驗技巧的選擇題，退休老人既想要支持公司發展，又不能過多干涉接任者的決策。
　　權力交接不容易，讓老領導親手挑選接班人更不容易。對權力和金錢的欲望，對重新開始另一種簡單生活的迷惘，都讓高齡領導覺得自己離不開這個崗位，也覺得這個崗位離不開自己，挑選接班人是他們永遠不想面對的難題。董事長和總經理兩個職位由同一人兼任的傳統也是造成法國企業領導持續連任的重要原因。從理論上講，企業接班人計劃應該由董事會提出，但是當董事會主席和執行總裁是同一個人時，接任的提案就不能那么順利地出現了。“董事會的三項核心工作是：推舉企業接班人、研究企業發展策略、評定經理人表現。”馬克?桑格雷?費里埃爾說，馬克所在的美國羅盛咨詢公司最引以為傲的就是每年發布的各企業候選接班人名單，不過在法國，他們的工作碰到了大釘子，因為這里的企業是一人說了算。
　　即使有部分高齡老板聲明已經挑選出接班人，大家還是得打半個問號，因為“太子”當位不當權的例子屢見不鮮。法國最大制藥集團皮爾法伯的掌門人，今年85歲的皮埃爾?法伯，就已經成功熬走了5名準接班人。
　　“世界上最危險的預案莫過于讓總裁親手挑選自己的接班人，委人不善的錯誤時常發生。”法航總裁讓?西瑞里?斯皮內塔就曾選擇了自己的親信皮埃爾?亨利為接班人，但權力交接沒多久，皮埃爾?亨利就被無情地趕下臺，斯皮內塔重新上任。原來，斯皮內塔退休后并沒有離開法航，而是以非執行董事的身份監管公司運營。新任總裁皮埃爾?亨利的多項決策和危機應對讓斯皮內塔相當不滿意，使法航顯現走下坡路的趨勢，所以前總裁只好再度“出山”，重振法航。2013年，斯皮內塔此屆任期期滿后就70歲了，正好達到公司為他再任而特意推遲了的退休年限，到那時，不管法航境況如何，斯皮內塔也沒有理由再占著第一把交椅了！
　　法國企業老板有個備受英國詬病的癖好，那就是首席執行官提名接班人并交付權力后，往往把董事長的席位繼續留給自己。為了合理做穩董事長，他們不惜再次拿出一份推遲董事長退休年限的決議，并美其名曰“為保證權力交接平穩順利”。若是老董事長能安安心心做董事也不會出什么問題，怕就怕一個曾經握有絕對權力的人很難心甘情愿地退居二線，做份“閑職”。安盛集團的克洛德、法國巴黎銀行的米歇爾?佩貝羅還有施耐德集團的亨利?拉赫曼都是最后的勝者。這三位退居董事長的前總裁均以企業“監護人”的形象被載入歷史，對企業價值觀產生深刻影響。但是，他們的影子如果過大過濃就會成為企業的噩夢，因為前任對后任的工作評頭論足是最愚蠢的行為。
　　那些抗拒著公司年齡制度、提防著虎視眈眈的繼承人、忍受著社會同行議論催促還一直堅守寶座的老板們到底在害怕什么？
　　“他們的錢早就賺夠了，肯定不會因為總裁能報銷交通費而不愿退位。最關鍵的是，讓一個掌控著跨國企業、指揮著千軍萬馬的首席執行官變成一個還有辦公室、有秘書、有司機但卻只能聽聽音樂會、逛逛博物館的老頭兒，這種自身價值從高山墜落谷底的殘酷，任是誰也不容易接受。”皮埃爾?霍多卡納蒂如此解釋，“權力讓人煥發激情，那些可以對權力釋然的‘退休老人’必是已經找到權力之外而全新生活方式的人。”用安東尼?本海姆的一句話做本篇結束語再合適不過了，“如果人們像我一樣為公司傾盡了一生的話，停下的一刻，就將是我死去之時。”
　　 [譯自法國《快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