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艾滋病病毒1981年被發現以來,世界醫療科技領域便吹響消滅的號角。“柏林病人”蒂莫西·雷·布朗這位特殊的患者,被宣布徹底治愈,讓人們看到了生的曙光:終結艾滋
“柏林病人”蒂莫西·雷·布朗這位身兼白血病和艾滋病的患者,一度被視為行將就木的人,在接受骨髓移植后,竟然奇跡般地得以重生。
這是一個激動人心的結果——自艾滋病病毒1981年被發現以來,世界上還從未有任何一位病人被治愈。
幾位德國研究者的大膽嘗試,燃起了治愈艾滋病的希望之光。
在2010年12月的美國《血液》雜志上,德國三所大學醫學部的研究人員共同發表論文稱,其研究結果有力地證明一位43歲男性艾滋病患者被治愈。
不過,被“治愈”的并非普通艾滋病人。當前定居柏林的美籍男子蒂莫西·雷·布朗,十幾年前患上艾滋病,幾年前又被確診為白血病。2007年,他在德國柏林大學夏里特醫學院接受了造血干細胞移植,用以治療白血病。
不同的是,醫生為他尋找了一位攜帶特殊基因的干細胞捐獻者,而攜帶這種特殊基因的人能夠天然抵抗艾滋病病毒的侵擾。
“這是一個十分不尋常的病例,它表明了在特定條件下,通過基因療法可能會清除人體內的艾滋病病毒。”美國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艾滋病研究所副所長、臨床艾滋病研究與教育中心主任唐納德·光泰(Ronald Mitsuyasu)說,“但它本質上并不是基因療法。迄今為止,還不能被復制。”
從目前情況來看,這一治療方法“只是個案,要想在艾滋病人群中普及還很不現實”。
小概率事件
好似被閃電連續擊中一樣,布朗的艾滋病被治愈是個十足的“小概率事件”。而夏里特醫學院的血液病醫生杰羅·胡特是這個事件中的關鍵人物。
胡特是布朗的主治醫生。2006年,布朗因急性髓性白血病住進夏里特醫學院附屬醫院,胡特為他設計的治療方案中包括兩個療程的誘導化療和一個療程的鞏固化療。但是,在第一個誘導化療期間,布朗出現了嚴重的肝中毒與腎衰竭反應,化療方案難以繼續。
于是,當時37歲的胡特醫生記起了十年前一項關于艾滋病的發現。1996年,就在華裔科學家何大一提出抗病毒藥物“雞尾酒療法”的同一年,有研究者發現,一些同性戀男子盡管與數百個性伴侶有過危險性行為,卻沒有感染艾滋病病毒,原因在于他們從父母雙親那里繼承了一種特殊的突變基因,能夠抵御艾滋病毒的進攻。
艾滋病病毒能夠融入病人的DNA中,隱藏在所謂的“避難細胞”里,很難被清除出體內。但要想進入到細胞之中,病毒通常還須依賴人體內其他因子,比如3號染色體短臂上的CCR5基因。它們相當于艾滋病病毒進入細胞的大門,當其發生突變而缺失32個堿基時(被稱為CCR5⊿32)時,病毒就會不得其門而入。
研究還發現,約1%的歐洲人繼承了這種CCR5突變,北歐人中這個比例更高;非洲人、亞洲人和南美洲人則很少攜帶該突變基因。
解放軍302醫院王福生教授及其同事后來開展的調查顯示,中國漢族人該基因的突變率僅為0.16%,而維吾爾族人高達3%以上。
盡管胡特對于艾滋病治療是個外行,但他仍然提出一個奇思妙想:為什么不能同時治療這兩種病?最終,他向布朗推薦了干細胞移植療法,并希望找到攜帶CCR5⊿32的骨髓捐獻者。
布朗的足夠幸運之處在于,全德國一共只找到80個合適的骨髓捐獻者,而檢測到第61個捐獻者的樣本時,胡特醫生的同事發現了這種突變基因。2007年2月,干細胞移植順利施行。
為了預防移植手術通常會出現的排異反應,胡特醫生用藥物和放療手段殺死了布朗體內的骨髓細胞和很多免疫細胞。這個過程對于艾滋病病毒藏身的許多“避難細胞”來說是致命的。很多科學家認為,這些準備工作也正是布朗體內艾滋病毒得以消除的重要因素之一。
胡特醫生及其同事心里并沒有底。他們原本計劃,一旦發現艾滋病病毒重新出現在布朗的血液里,就讓他走上服用抗病毒藥物的老路。
在干細胞移植前,布朗接受過四年的高活性抗逆轉錄病毒治療,即服用藥物。這是當下最常見的艾滋病治療方式,可有效控制病情,但無法徹底治愈。
但艾滋病毒再也沒有出現。兩年后,標準e788e14902bd895ce408ea1e9ab3afd7a406cfe19a4f80573f1dedf3d5cf2add的艾滋病毒檢測已經不能探測到布朗血液中的病毒,在艾滋病病毒常常隱藏的大腦和直腸組織中同樣不見其蹤影。
2008年,布朗的病例首次在一次學術會議上展示。當時,大多數研究者認為,一些病毒或許隱藏在病人體內卻無法引發感染,無論如何,病人大概“從機能上被治愈”了。
在2009年2月的《新英格蘭醫學雜志》上,胡特醫生以第一作者身份發表論文稱,在停止抗病毒藥物治療并接受干細胞移植20個月之后,病人體內沒有病毒反彈跡象。但他和同事當時只是謹慎地表示,這一結果顯示了基因療法在控制艾滋病病毒感染方面的關鍵作用。
而在2010年12月的《血液》雜志上,胡特醫生及其合作者做出了更加大膽的判斷:布朗的艾滋病應該是被徹底治愈了。
此時,距離布朗接受干細胞移植已近四年。
基因療法前景可期
然而,這個難以復制的“小概率事件”在帶來艾滋病治療曙光的同時,也備受爭議。
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的唐納德·光泰教授指出,要想復制這一治療方法,需要滿足多項條件,并且花費昂貴,其長期風險也未可知。
實際上,已經有科學家擔心,在足夠長的時間之后,艾滋病病毒可能適應這種突變,導致病毒反彈。還有人對CCR5突變本身的副作用表示擔心。一項研究顯示,擁有這種突變的人更容易死于西尼羅病毒。
更多的人則憂慮,由于利用強力藥物和放射物來摧毀人體原有的免疫系統,干細胞移植或骨髓移植通常只用于晚期癌癥患者,對其他人群可能并不適用,已經有人稱這種療法本身的死亡率可高達30%。
據《華爾街日報》報道,早在1989年,美國加州希望之城癌癥中心約翰·羅斯醫生就遇到過和布朗十分類似的病例。一位41歲的病人同時患有艾滋病和淋巴瘤。他接受了化療和藥物治療,并接受捐贈者的新細胞。由于當時科學界還未發現CCR5突變的意義,這位捐贈者是否具有突變基因不得而知。接受移植之后,艾滋病病毒從病人的血液和多個器官中消失了。但可惜的是,病人在接受移植47天后死亡。
2008年,在布朗病例公開不久,諾貝爾獎得主大衛·巴爾迪摩認為,這一病例意義重大,是一個非常好的信號,是“對基因療法的實質性證明”。
巴爾迪摩和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的陳(Irvin S. Y. Chen)教授還設計了一個應對艾滋病的基因療法,其思路與布朗病例相似。兩人專門為此成立了一個私人公司。
在加州希望之城癌癥中心,羅斯及其同事則開始嘗試通過基因改造使艾滋病病毒本身變得無害,并將三個基因注入到患者白細胞中:一個用以阻止CCR5的活動,另外兩個用以削減艾滋病病毒的能力。他們已在數位病人身上完成試驗。
問題是,理論上可行的基因療法在現實中面臨諸多技術挑戰。比如,當前大多數基因療法需在體外對基因進行改造,然后將其重新注入體內——這是一個非常復雜的程序。巴爾迪摩等人試圖發明一種類似于疫苗的簡易治療方法。但他接受媒體采訪時承認,目前進展不順,雖然“已經為此工作很長時間了”。
雖然這些嘗試未能達到立竿見影的效果,但“柏林病人”的案例依然振奮。“倘若可以讓一個人的細胞變得能夠抵御HIV病毒,然后再經過一段時間的治療最終攻克病魔。”澳大利亞艾滋病問題專家莎侖·盧恩信心十足。
(來源:《新世紀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