曖昧只是一碟下酒菜

　　
　　春節長假后的第一天，趙小青離婚了。不是特意選的日子，離婚證拿到手才發現，原來那天是她結婚五周年的日子。
　　五年前，二十七歲的趙小青早早的擠了“大齡”的隊伍，業余生活的主要科目是相親。各型各相的男人流星樣的在她面前閃過。除了極個別長相或談吐“絕對另類”的讓她稍有印象，其他人基本等同于沒見過。
　　決定跟屈明確立關系，說浪漫點是緣分，說實在點是真的看煩了。在幾個學歷、工作、相貌、家庭環境相差無幾的對象中選一個，就像抓鬮一樣，生怕錯過了最好的。其實，趙小青心里明白自己也不過是別人的被選者之一，桌對面的各位“型男”明明都在趕場，卻能裝得跟純情少男似的。只有屈明在見面結束時老實交待，他還有下一場，只要小青點頭，他就不再見別的姑娘了。小青笑了，屈明就真沒去。所以，直到現在趙小青還在想，如果當年她沒點頭，保不齊這么憨厚的人會有更簡單的女人愛他。
　　戀愛、結婚、生孩子就像人生的固定程序，每個人都沒來得及問原因就一路走過。或許有個別人不肯拷貝這個程序，那他注定將被身邊的人視為病毒，即使不被立刻刪除，也少不得要被逐漸隔離。
　　趙小青就是在原因不明的情況下，成功的走完了這個模式。一轉眼，結婚四個年頭，三歲大的兒子都上幼兒園了。婚姻被剝去了熱情的外衣，如死水般平靜。上班、下班，吃飯、睡覺，偶爾有爭執，卻像水面上的漣漪，根本不用人勸就自動修復。
　　屈明是個標準的北方漢子，不會情調，不懂浪漫。在他的眼里，男人女人就該各安本分，一個賺錢養家，一個相夫教子。而趙小青心細如塵，像是總在默默等待，卻迫切希望被欣賞的水仙花。丈夫粗獷的生活方式對她來說更像是一種冷暴力，寂靜無聲的折磨著她的神經。有一段時間，她甚至痛恨臥室里的那張床。
　　她想過要離婚，可就像電影里說的，離婚得給個理由。屈明會賺錢、能顧家、外面不找女人、家里不打女人……小青實在找不到一個足以說服雙方家長和親朋好友的借口。
　　在閨蜜聚會的時候，小青常聽小姐妹抱怨自己的丈夫不懂憐香惜玉，不會溫存體貼。聽得多了，小青也慢慢覺得“淡漠”似乎就是婚姻本身，那份想打破平靜的心也漸漸放下了……
　　兔年春節，陸凡帶著兩瓶好酒敲開了小兩口的家門。他是屈明的小學同學。小學三年級時，突發急性闌尾炎，是屈明背他到醫院才撿回一條小命，因為這事，屈明還被學校宣傳成全市少年兒童學習的榜樣，一直到小學畢業。
　　陸凡大學畢業之后留在南方工作，幾年才回來一次。老同學經久不見，格外親切。所以那天，兩個人都喝高了。屈明對同學豪言壯語，對馬桶“痛述革命家史”之后，就歪在沙發上睡ZoUoJ2qk2YlbtduaddmwucU+0eq7LX8Q+k0fzozgWlM=著了。
　　趙小青平靜的收拾著餐桌和衛生間，燒水沏茶，把一杯濃濃的普洱送到陸凡面前，“好香，好茶。”只是這四個字，輕輕的敲動了女人的心。因為屈明從不懂品茶，再好的茶也晾涼了再喝。
　　陸凡也喝得兩眼微醺，卻仍用細膩溫柔的語氣向女主人道謝和道歉。走的時候，屈明怎么都叫不醒。小青出于禮貌，披著外套把客人送出門外。
　　春節的出租車特別難打，兩個人在雪地里站了半天，也沒能等來一輛，小青被凍得瑟瑟發抖，陸凡很自然的脫下大衣裹住她，勸她快點回去。小青被對方的行為嚇了一跳，忙著要還大衣，陸凡像哄小朋友一樣，哄她穿上大衣，哄她快點上樓，并一再保證到家就來電話報平安。小青裹著帶有男人體溫的大衣往回走，忍不住回頭，陸凡已經縮緊自己卻還給了她一個溫暖的微笑，讓她的心又重重的動了一下。
　　那天晚上，陸凡依約打來報平安的電話，只是酒醉不醒的屈明已經被老婆死拉活拽的推上了床。小青接起電話寒暄幾句，掛斷時，陸凡請小青記下他的QQ號碼轉交給屈明。
　　從那天開始，小青的QQ每天在線，即使逛街也手機在線。陸凡也常在線，卻只是偶爾問候“你還好嗎？”“天冷，你要多加衣服。”“你的簽名代表……你怎么了……”
　　小青會裝作巧遇的跟陸凡在網上聊天，兩個人從天氣說到心情，從八卦探討到人生，關心的內容也從生活起居延伸到心靈慰藉。陸凡說話幽默，詞鋒犀利，每每逗得小青對著電腦傻笑。
　　簡單的聊天漸漸變成偶爾語音，偶爾視頻，偶爾短信，偶爾電話。兩個人彼此關心，彼此在意，彼此留戀，陸凡的關心總是來得恰到好處，讓趙小青找到了“藍顏知己”的慰藉，一個等待干枯的心得到前所未有的滋養。
　　夏天剛到，趙小青接到出差任務，目的地正是陸凡所在的城市，看上去像是上天的有意安排，卻讓小青的心惴惴不安。她怕見面會讓陸凡再往前一步，而她又舍不得退后一步。
　　從接機到入住賓館，陸凡始終保持足夠熱情和相對的距離。既能讓小青感受他的關心，又不會讓兩個人之間的氣氛尷尬，男人的表現再次讓女人心頭一暖。
　　初夏的夜晚，兩個人在海邊、在街頭、在酒吧、在鬧市，聊心事、品小吃，吃喝玩樂的同時，趙小青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照顧。過馬路時，小青甚至能感覺到陸凡的手就在背后一公分的地方護著她，卻不會與她的身體有任何接觸。
　　這就是夢想中的“柏拉圖”吧！走在這個極致溫柔的男人身邊，小青忍不住這樣想，她幾乎可以確定這男人是愛她的，甚至比屈明更愛，卻愛得那么純潔，沒有一點欲望的褻瀆。
　　公差結束時，趙小青和陸凡的關系進一步升級。她特意買了一部新手機，里面只裝一個電話號碼。
　　與陸凡互傳短信成為趙小青之后每天的“必修課”，這課還讓她上得理直氣壯，因為她和那個男人之間沒發生過任何事，他們是純潔的，不，在趙小青眼里，那簡直是“圣潔”，只是她的丈夫并不這么認為。
　　新手機買來沒多久，就被屈明意外發現了。沒有任何一個丈夫遇到這種情況還會深信不疑妻子的忠誠，可處理這種事的方法有很多種，屈明偏選了最簡單、最直接的一種———當面問清楚。
　　趙小青只說手機是朋友的，號碼是一個網友。這顯然掩蓋不了真相，屈明只按一個通話鍵就準確揪出陸凡。這個北方漢子被徹底激怒了，立刻要找“老同學”問明白，卻沒想到妻子先崩潰了，她用歇斯底里的爭吵，噴流而下的淚水，甚至不惜以死相逼的要求丈夫不要質問陸凡，因為他們是清白的。
　　事發第三天，陸凡還是坐到小兩口的面前，他跟他們分別深談了一次。他在屈明面前極力維護小青，說這女人是多么值得珍惜和疼愛，賭咒發誓的澄清兩個人的清白，或許是方法做得不對，但他的初衷是為了更好的開導小青，讓他們夫妻倆的關系更融洽。
　　在小青面前，陸凡做了一次深刻檢討，他為自己帶來的麻煩一遍又一遍的道歉，一再表示只要夫妻倆能重歸于好，他愿意永遠斷絕聯系，話語間無不流露著對女人的愧疚和愛惜。小青被感動的一塌糊涂，與丈夫斗爭到底的愿望像是火苗遇到干柴，在心底熊熊燃燒起來。
　　陸凡離開之后，趙小青像變了一個人，與屈明斗智斗勇變成了她生活的主要內容。丈夫不讓她做什么，她就偏要做什么。丈夫越咆哮，她就越獰笑。這是一場足以用“慘烈”來形容的持久戰，不僅兩敗俱傷，還驚動了雙方家長。四個老人四張嘴，磨破了皮也沒能讓戰爭平息，兩個人從夏斗到秋，又從秋斗到冬，屈明被折磨的千瘡百孔，也再不忍心看著妻子的憔悴不堪。于是，在春節臨近的時候，他平靜的找妻子談了一次。他坦誠的反省了自己對妻子不夠關心，希望妻子能看在年幼的孩子份上，成全這個家，就算兩個人的感情沒了，至少孩子是無辜的。
　　看著妻子冷漠的表情，屈明的心徹底舉起白旗。離婚勢在必行，他堅持要兒子，妻子絲毫沒反對。連孩子也不要了，或許離婚是最正確的選擇，屈明默默苦笑……
　　離婚那天，是夫妻倆大半年以來最平靜的一天。接過離婚證時，屈明主動和趙小青握手，說離婚還算朋友，以后有什么事言一聲，別客氣。將近兩百天，第一次從妻子的眼中看到屬于他的淚光。
　　趙小青再次飛去陸凡的城市，她給自己的理由是：必須當面說明自己離婚不是因為誰的介入，不要給那男人不必要的負擔。
　　接機時，陸凡身邊多了一個漂亮女人，她的身份是陸凡的未婚妻，并笑盈盈的遞上喜帖，下個星期他們就要結婚了。
　　趙小青還沒反應過來事情的始末，人已經坐在機場的咖啡屋里。陸凡依然溫柔體貼，只是表達對象換成了未婚妻。漂亮女人嬌滴滴的抱怨自己把手機忘車上了，陸凡立刻起身去拿。
　　看著男人離開的背影，未婚妻滿面含笑的打量趙小青，嘖嘴搖頭的不敢相信小青的年齡與天真程度相差得如此離譜。她一早就知道陸凡和趙小青的聯系。溫柔細膩只是她男人的優點和缺點，不知不覺地打動許多女人的心。未婚妻抓起桌子上陸凡的手機，點開通訊錄給趙小青看，她不是唯一與陸凡曖昧不明的女人。
　　未婚妻遞過一張機票，卻并沒趕走小青的意思，如果想留下觀禮，他們很歡迎。但以后不要再有聯系，因為“正餐”已經上桌，“小菜”自己覺得存在還有意思嗎？
　　趙小青沒能再見一眼陸凡就上了飛機，因為她心里很清楚，這張機票里也包含著那男人的意思。一直以來，她一廂情愿的以為這段“柏拉圖式”的感情像是一段篝火旁的芭蕾獨舞，優雅和浪漫足以彌補火焰的灼傷。雖然曲終人散時傷痕累累，卻讓人心中滿足。原來趙小青完全想錯了，自己不過被男人當成下酒菜，填充他高傲的自信和無聊的虛榮。女人是不由自主的掏心掏肺，而男人要的只是曖昧。想到這，趙小青忽然失笑出來，原來她曾經以為絲毫不敢僭越的“純潔行為”，不過是那男人不愿意為“曖昧”留下“后遺癥”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