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寵

　　 獨自旅行，火車上，遇見另一個同樣獨行的女子。
　　 午飯后，她遞給我一個橙子。
　　 沒有水果刀，正愁如何來剝，卻見她將橙子放在手中輕輕拍打片刻，然后用指尖輕輕將一段剝開一個小口，便順著那個小口朝四下剝開來，剝得干凈完整，沒有如我一般，剝得汁液四散，弄了滿手滿身。
　　 她得意地看著我，然后又拿出一只，來，我教你。
　　 我確實想學，因為平日亦愛吃橙，于是邊學邊隨口問，哪個高手教的？
　　 她不由得就愣了一下，然后微微笑了，戀愛的時候，他教的。
　　 戀愛的時候……這樣的口吻，想來現在的他們，已經勞燕分飛了。
　　 不過是路遇，我沒有問下去，也無心探知她那場戀愛詳情，只是因為她這句話，心底有微微觸動——愛情不在了，可總有一些東西留了下來，哪怕只是一種剝橙子的方式。我甚至可以想象，那時的她，略帶崇拜地看著他將一只新鮮橙子剝好，然后他將橙遞到她嘴邊。他的動作很好看眼神很溫柔，帶著戀愛中一個男子對女子的無限寵愛……
　　 沒錯，總是被寵愛過的。雖然已經分開。
　　 想起同事小施，上班的時候，大約每隔一個小時手機會有鈴聲提醒。然后她會站起來活動一下腰身，休息一下眼睛，喝一杯水或者吃一點兒水果……雖然感覺有點■唆，但的確是很好的習慣。在我們這些人中，小施的身體是最好的，頸椎不痛、眼睛也不干澀。后來她說，這樣的習慣是當初談戀愛時男友強制給她養成的。那時候他們兩個在同一家公司、同一間辦公室，他總是態度強硬地“逼”著她遵守這樣的時間分配。小施說，他是個很霸道的男人呢……明明是抱怨，但誰都聽得出來，口吻是嬌嗔的。
　　 彼時，因為性格原因，他們已分手大半年，小施也已有了新的男友，可是對前男友“逼”出來的習慣，卻一直自覺自愿地遵守。我想每當手機的提醒鈴聲響起來的時候，小施一定是有溫柔懷念的，懷念曾經被一個男子那樣“霸道”地寵愛過。
　　 還有我自己，當我和他背對背走遠之后，才發現，生活中有那么多的細節，已經被他不知不覺改變。比如內衣只買淺色的、午飯不吃麻辣燙、早上起床立刻開窗通風、不穿過高的鞋子、偶爾曬太陽、小感冒只喝水不吃藥……繁多的小細節小習慣，都是在兩個人一起的光陰里，一點點因他改變。生活里由此有了他的痕跡，不管他走多遠、多久，哪怕此生就此不見，可那些被他寵過的痕跡，行云流水般，一點點隨光陰蔓延，到以后，或永遠。
　　 不愛了，分開了，怨了恨了再不見了……可是曾經有過的寵愛，卻一點一滴隱藏于生活的縫隙，不經意便會遇見，不經意已在身邊。
　　 而那個人，不懷念也好忘記也好，都沒有關系，事實上他留下的痕跡已與他無關，相關的，是愛情里那些曾經實現過的小夢想。
　　 隨后我們就那樣沉默了片刻，然后，慢慢地小口去吃各自手中那只甜蜜的橙。窗外是初春大片大片泛綠的田野。不約而同地，我們微笑起來。那是被寵愛過的女子即使獨自一人時，也不會丟失的美好微笑。
　　 對于愛過的女子來說，即使那愛不能永遠，被寵過，也足夠了吧！
　　
　　編輯 / 張秀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