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很多國家都在推廣碘鹽,但可能很少有國家像中國這樣引發了巨大的爭議。是否吃碘鹽本來應該只是個科學問題,但在中國演繹成了“選擇權”與“壟斷經營”的問題,就使得科學因素在這個問題上的聲音非常微弱。甚至于有很多人,反對碘鹽的原因只是---“我要吃無碘鹽的權利”。
撇開這些情緒化的紛爭,如何知道是否需要碘鹽呢?
這個問題的回答需要理清幾個小問題:我們需要多少碘,缺了會如何?我們能夠承受多少碘,多了會如何?我們能從食物中獲得多少碘,碘鹽又能提供多少碘?
碘缺乏會導致甲狀腺腫大(俗稱“大脖子病”),胎兒或兒童缺乏的后果則更加嚴重,會導致不可恢復的神經發育障礙。普通人每天需要碘150微克,孕婦200微克。
而碘的“安全上限”則各國衛生部門制定的標準相差較大。比如美國和加拿大制定的安全線是每天1100微克,而歐洲是600微克,中國通常采用800微克。
而實際情況與這些標準又不見得一致。比如日本,平均每天的碘攝入量在900~1900微克。而美國曾經給囚犯喝碘含量1000~2000微克/升的水長達五年,并沒有發現不良后果。
世衛組織的推薦跟中國醫科大學滕衛平教授的觀點一致:“足量及過量的碘攝入可能導致甲狀腺功能減退及自身免疫性甲狀腺炎”。藤衛平的結論基于一項流行病學調查,最后發表在著名的醫學刊物《新英格蘭醫學雜志》上,因而被國內媒體廣泛引用作為“碘鹽有害”的證據。實際上,那項調查在國內發表時就受到了其他學者的公開質疑,認為其數據并不能支持結論。而在同一期的《新英格蘭醫學雜志》上,編輯同時刊發了一篇文章,對滕衛平的結論提出了異議,認為過量碘導致的只是“亞臨床癥狀”,臨床癥狀并不顯著,而且不會持續。
簡而言之,碘缺乏的后果很嚴重;碘過量可能導致甲狀腺異常,但多大的量算“過量”有爭議,不過這種“甲狀腺異常”的后果并不嚴重。社會上傳說的“碘鹽導致甲狀腺癌”沒有科學證據的支持。
不管按照哪一種“安全上線”,“充足攝入量”和“過量”之間都還有相當大的緩沖。只要碘的攝入量在那個范圍,就既不會缺碘,也不會有風險。食鹽中加碘標準的制定是達到這一種目標:對于缺碘地區,從碘鹽中獲得的碘足以使他們避免碘缺乏癥;對于不缺碘地區,如果加上碘鹽中的碘依然低于“安全線”,那么雖然“沒必要”但是“無危害”;只有在高碘地區或者甲狀腺異常的病人,碘鹽不僅“沒必要”,還會“增加風險”,就不應該實行。
這個原則雖然簡單,但實施并不容易。它必須基于實實在在的調查數據,而不是想當然的推測。我們知道許多海產品中富含碘,所以很多人就想當然地認為沿海地區不會缺碘。而衛生部的調查結論卻與人們的“想法”相反。2011年的調查發現,浙江、福建、廣西都有一些地區的兒童甲狀腺腫大率都超過了5%。而這些省份以及廣東,也都有婦女和兒童的尿碘中位數明顯低于100微克/升的最低需求。雖然上海目前的碘攝入水平合理,但其中有超過60%是來自于碘鹽。如果不吃碘鹽,上海人也將處于缺碘狀態。
其實衛生部在跟蹤發布各地的碘攝入狀況,并根據數據調整決策。可惜這些工作并沒有得到廣泛的認可,許多人想當然地“據說醫院又發現了XX個甲狀腺癌病人”并歸咎于碘鹽,并認為自己是不缺碘的人群。某些媒體的炒作已經在公眾中形成了“碘鹽有害,政府推廣碘鹽是為了維護壟斷利益”的印象,并且把“吃無碘鹽”當作了一種“權利訴求”。
在這種社會心理之下,碘鹽問題成為了一個死結:如果政府堅持目前的“強制推行”政策,就需要承擔越來越大的輿論壓力;如果政府“順應民意”完全放開無碘鹽,許多人會為享受“抗爭的勝利果實”而不顧實際情況去選擇無碘鹽,幾年之后碘缺乏癥發生率上升,就要再來反思“為什么當初要迎合公眾而不堅持科學”。印度已經走過了一遍這樣的輪回,中國是否也需要走一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