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度的真實

　　1
　　必須真實地來找我，
　　給我新的聲音，
　　我需要它們扎進(jìn)我的肉，
　　以別致的硬。
　　無論將來多么虛構(gòu)的場景，
　　我永遠(yuǎn)全身心感知。
　　為了自主，我去掉可疑的脂肪，
　　謹(jǐn)守向死而生的真理。
　　當(dāng)我老了，獻(xiàn)出讓步以后低溫的詞，
　　血，一天天骨起來。
　　Ⅱ
　　我看到領(lǐng)先者已在來路，
　　一個人像一整支隊伍，
　　在坦途浩蕩，載譽(yù)，
　　沒有夢想中的困難。
　　立志成熟、激烈地腐爛下去，
　　對世界和死亡充滿興趣，
　　對那些黃手指、糾葛、那些
　　最野蠻的愛充滿興趣：
　　敵對，狂熱，永遠(yuǎn)真實的
　　涌現(xiàn)(驚動)。
　　我為此虛構(gòu)，內(nèi)心
　　充滿愧疚。
　　Ⅲ
　　無法回避“消失”的宿命，
　　對，我不能再懷疑，
　　此次覺醒很美，查閱過去的
　　——那其實依然存在的精神，
　　使我深信文學(xué)的絕境。
　　多少個早晨，我無端憤怒，
　　寫信，并寫下紙張的猛烈，
　　我想廢除活著的真相。
　　而寫顯然不夠，照直說，
　　思想掌握命運(yùn)的時代遠(yuǎn)未到來，
　　忍受著緘默時期的黑、
　　無理者的有理……
　　我成為一頭悲觀的困獸，
　　活在饑餓的水中。
　　Ⅳ
　　坦白講，那音響般的聲音
　　逐漸地加強(qiáng)了理智，
　　它說需要“深”，我就蓄積，
　　它駁斥傲慢，我咬得更緊。
　　我的水，給我從未有過的歡暢，
　　這多像是提前演練的夢，
　　不是你下定決心說：“好好做。”
　　它就醒了。
　　它仍是真實的，
　　虛度的真實，
　　正被推向未竟的河流，
　　它讓我去死，或者
　　等死。
　　我噠噠的速度說明不了什么。
　　Ⅴ
　　這下了一整年的雪，
　　一刻也不能停止歡樂的假像!
　　大把大把的，
　　只為了給看客膝蓋以上的真實，
　　為了掩住傷疤，將事實上的血
　　變?yōu)橐曇暗募t，
　　臉遠(yuǎn)沒有那么醒目。
　　院子里，你曾種下的杜英
　　結(jié)果了，你看它們
　　陰影充實，在枝椏上隨時準(zhǔn)備犧牲，
　　這奮身的姿態(tài)是我全部的魅力，
　　命運(yùn)的重力感，說不出什么，
　　真實此時突然虛無。
　　出行記，完整版
　　行李耽在九月里，書離開書架：
　　我看見的臉譜僅擦亮迷途。
　　一閃而過的那棵樹，在尋找兩倍的九月。
　　尋找——授理想于無盡的折磨!
　　出行前，我總要提交明晃晃的沉淪。
　　一切都將抑止，
　　舉起拳頭，干脆，再無須我與曙光交涉。
　　明天的夜晚，在兩個方向的風(fēng)口——
　　我撕裂的形象又再撕裂一次。
　　他一再強(qiáng)調(diào)，
　　“大名鼎鼎的家園將成為故園。”
　　而旅途的勞頓唏噓，仿佛是一次變老
　　經(jīng)過更絕望的河流。
　　我不再缺什么了，骨頭完整，
　　拾到裂紋毒艷的石頭，就哭一回，
　　這些石頭畢生所見均為我的悲傷。
　　它們聽得到黑龍江雪落的聲音，
　　它們深知這個世界禁止承認(rèn)任何有尊嚴(yán)的生命，
　　如同春秋之光后只剩下干凈的性，
　　當(dāng)時我早就把雨忘得一干二凈!
　　明晚進(jìn)入“更親切的迷途”——
　　這些詩中芬芳的駁船，不覺已載我過海。
　　應(yīng)詩
　　某日單純路燈在我背后打開
　　你繞它旋轉(zhuǎn)
　　騰起一團(tuán)淡藍(lán)秋千，薄薄涌入
　　樹外幾片浪的西湖，不曾有聲音
　　能象征那時不安的心。
　　我剎那恍惚，你剎那傷神
　　用什么來遮我，再自然露出灰戒指
　　你肯定不信，無畏地平躺，僅意味皮筋斷了
　　卸下壞掉的，頭發(fā)根根無心啊
　　急促門鈴卷來幾朵喇叭
　　銹脆音節(jié)里，宿醉之人坐起身子
　　狠狠地抽了一枝煙。暗綠的背
　　明明是在渴望喇叭花
　　而我忽略了，我熱愛著
　　你戴上帽子作純潔的寵物
　　腹部潔白，歪坐在我前面，刮雨器
　　刮下細(xì)節(jié)，看清的也不過小小一葉
　　不過是一塊鹽在恢復(fù)體內(nèi)秘密
　　你就要上樓進(jìn)入臥室，并保證
　　省略號依次亮起
　　禮物或者異常的疼痛，你無言語，無拉動
　　天空卻喧囂著向你拉近七米。
　　錯詩
　　割斷耳機(jī)線，一次酩酊如他們的鏤花鏡，并沒有
　　木頭鑲嵌，映掩的物卻還是鮮色寬于大海；
　　可以借助雨，一次打濕是一組逼真
　　整體的記憶刻化出隱退的林間道。
　　要適應(yīng)一個準(zhǔn)詩人的“變”，容光用來電解
　　不定，開水沸滾卻像睡息過去的思想。
　　“王，我已喝酒歸來!”
　　沒有誰注意到我移動的腳步，因為沒有人
　　達(dá)到最后的陶醉。
　　所以該反思以浪漫為由的相聚是否現(xiàn)實?
　　鑰匙經(jīng)輾轉(zhuǎn)后磨出光彩，以至于關(guān)閉留給關(guān)閉——
　　別說晚安。
　　擬等白駒之年晚于他們衰老的容顏。
　　等待，只因為要給這人世打完一系列動作
　　五年還是十年，將我們歸結(jié)，
　　大船茫然追隨老式的愛情——你未死
　　在海上的死亡面前你黯然存活，
　　這一次人生仿于童話，繼續(xù)下去
　　過多的天真團(tuán)結(jié)胸中，終將病變
　　沒有誰是干干凈凈的寫著詩
　　光陰去掉了光，詩等于每日
　　硬奏凱歌。
　　一日將盡，它又來了
　　一日將盡，它又來了。突然深邃的歌聲
　　安棲在菜板上木紋的旋渦，魚也睡眠
　　等我取下它的鱗、它的心，生前曾一場歡愛
　　我忘記水是一切最好的答案。酒足飯飽
　　摸碧綠植物，胸口突然有黑色鐵皮
　　卷緊內(nèi)心原本不斷上升和下墜著的抽象滾梯
　　這多么不可思議!一分鐘前剛剛想到
　　石榴皮，泳裝，擦光的鳳凰，豪邁誦讀
　　……優(yōu)美，是莫名虛空的臨界
　　到了就要迅速地悲傷了，然而我喝著白菜湯
　　捕得雨聲幾滴，遙控板無靜電
　　墻上過分留白的漁舟，兀自搖，異鄉(xiāng)放蕩
　　我怯于揚(yáng)帆，但不論怎樣都勝你縫補(bǔ)舊船
　　新建易于修繕，若有斥責(zé)，純屬樹杈
　　擁抱的話道路形成開裂，一日已盡
　　夜晚倒立于鍵盤之上，自然收起了草木
　　越來越干，像雄辯殺盡了水
　　非得意與失意不寫，勿抒懷，勿愛
　　旅行者
　　腳步踏在秋霜之上的人，懷中的孩子
　　開始了旅行……從南海到北平
　　路上找不到蘇打水，饑餓塞滿
　　渦型的小車。就要到達(dá)德令哈，
　　沿途沒有小站，泥黃色的番石榴高價買賣
　　我酸著嘴，我不能停留
　　旅途是多么艱辛，有墜落的可能
　　但是我不能放慢腳步，停在某處
　　還要帶著你繼續(xù)旅行
　　紙張折好了，秋季的一天也折好了
　　我在靈寶的懸鈴木前許愿——
　　你存活，你掙扎下來，你長成我想要的樣子
　　哪怕是一塊硬紙板，你也會懂得蜷側(cè)
　　出血怕什么，你還要經(jīng)歷更長的時間
　　像我的敵人，潛伏在我的內(nèi)部
　　充滿我，直到拋棄我
　　最終取代我繼續(xù)在人間繼續(xù)旅行
　　是的，真正的旅行者是你。
　　白歌
　　葉子伸向他眼中熄滅的睥睨，投下
　　橢圓陰影。疑慮中，我寄希望于適度張揚(yáng)的生活。
　　有時它堅定的寬恕，會粉碎一片葉子的陰影：
　　夜鳥在隔壁沿室平線移動。我發(fā)冷，像是
　　坐在陌生的屋子害羞的男孩。盡管有新鮮核桃和
　　過期的晚報，那么多陰性事物發(fā)出的美和悲憫。
　　然而，生活以它藐視的額頭高于我，它
　　搖搖欲墜的時刻正是反證了我的張揚(yáng)：
　　這光滑的哲理，在十一月加深了敏感。
　　鑒于時間的推移，當(dāng)時拾取的最后一根骨頭和
　　現(xiàn)在一樣，兼濟(jì)隱忍的鐵杉度過發(fā)福之冬
　　假如噩夢從頭至尾，假如坐船出海的少年
　　在睡眠中破產(chǎn)。你要相信，夢是垂直掉下來的
　　是他眼中一片葉子的陰影，是最后的果實
　　搖晃，折斷，墜落，在心臟生成堅硬之心。
　　禁詩
　　每次我對自己說，“站在仇恨里看自己
　　這反復(fù)的失眠會顯得我肥碩。”想明白了所有事情
　　看穿了手術(shù)刀的幻術(shù)，那輕薄、狹隘、毫無可取之物
　　焦灼還在自身，生活被戲仿
　　無法保持和我平衡，懷疑是負(fù)數(shù)。
　　一開始就錯了，在磕磕碰碰的夏季，引出偽劣的汽油味、怪脾氣
　　全部塌陷，坐在里面抱膝
　　清楚地看見獨(dú)處的暴風(fēng)驟雨，像莫名而有害的憤怒
　　在他們之間的空隙里，直指一個人!我拿什么去
　　比喻一件事。
　　正如我知道的，敲打的樹木有傷痕
　　要么忍要么殘忍。
　　九十一記耳光是復(fù)仇詩
　　因此想到血腥，我忍受必要的羞愧，默讀半日，收攏一本書
　　秋天對我沒有起到效果。
　　是啊，太多的人熟稔于如何敷衍別人
　　這一次我的退讓，就能避開漩渦和人流嗎
　　聽吧，巨大的滑動，是換不來靜謐的世界，又被暗示如何腐蝕。
　　我終于理解了獅子的偽道德，我不過是生活在一廂情愿
　　的想象里，擠滿被滿月遮蔽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