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詩德的詩(5首)

水埠頭

通過埠頭，與水交流

最不知深淺

天空的重量將影子壓成波光

像一塊蹣跚而行的瓦片，沉入水底

最初的想法

已找不出沿河而居的理由

埠頭如蓮花，一步一步接近水

又一步一步退回原位

與出沒于陰陽兩界的蛤蟆，相對浮沉

牛歸欄，雞上籠

熄燈以后，所有的女人一個模樣

即便把夜哭郎的咒符貼滿土墻

我的孩子依然慌張

照看老屋的祖宗一言不發

偶爾傾聽

萬物隨流水。埠頭是一種宗教內核

一桶水煮飯，一桶水喂養谷子

還有半桶。像野合的性愛

已撒在半路

水過三秋，干旱來臨

敲打木魚的人，早晚兩遍高聲朗誦

閑雜人等，破衣爛裳

一本難念的經

烏 鴉

在故鄉的天空流浪

也是一種溫暖

從一棵樹到另一棵樹

像乞丐檢閱他的村落

矢志不移

藏好冬天的楝樹果

扶一根枯枝，早出晚歸

已習慣于飄搖的感覺

所有故事都發生在鄉下

比如說那只狐貍

一片肉的賄賂

換取屈原的九歌？

我唱徹天問，無處申訴

主兇的說法

像一場瘟疫

倒下的是未成熟的青禾

那場突如其來的災難，由來已久

即便白馬非馬的論斷

重新蓋定

誰能有撿一粒石子砸天的本事？

大地一片敞白

四處掛滿辟邪明鏡

從一棵樹到另一棵樹，我必須亮翅

讓鼠們捋須而笑

我不會盡釋前嫌

炊煙的另一種形態

事隔多年，在與云和霧的糾纏中

我一眼便認出

你是我剁頭換頸的兄弟

牛離欄，雞出籠

又一個大好晴天

我牽著你的手，赤身裸體

走向薄霧遮裹的菜地，走向河邊

幾只小船停在遠處

像我們四處張望的眼睛

母親的吹火棍如幽怨的長簫

一路尋來。在沒有炊煙的屋頂

我們一哄而散

我們單純得只會張大嘴巴

并不挑食

野菜、草根，或者透濕的麥秸

溫暖自己，也溫暖他人

冬天寒冷，凍結了我們唯一的存單

在文靜如雪的小路

我偷回幾根濕柴

烤不胖你日漸消瘦的身影

而我們的親密接觸

讓人們淚流滿面

其實都是很平凡的事

在我和你之間

母親如一條船

就這樣，把日子渡上岸

一束無處可掛的艾蒿

端午的市場上

艾蒿 流落在白菜蘿卜之間

像我迷途的孩子走失在大千世界

插草為標

把一段賣身葬父的舊聞

重復得淚灑當街

蹲在琳瑯滿目的節氣邊緣

不敢靠前

想些與艾蒿相關的事

同時想一個人

最后還是決定

扛一束艾蒿回家

城市的門牌號碼上

找不到舊時的屋檐

拿一條白布汗巾

在沾滿露珠的青草上

輕輕抹過

那人的臉像

清癯得如同我多病的母親

打一盆清水

凈手凈身

懷揣艾蒿

睡在端陽的午后

等西河的鼓聲將我叫醒

象山：一個人的名字

整個下午

象山無云

好看的陰影 飄飛在云之外

像我急于想見的經典篇章

如果此時有雨

誰能第一個獲得滋潤

我致力于看山

遠望以當歸

山下流動的竹皮河

有人以史前方式汲水

把名字埋在山中

長出蔽日的枝杈

陽光已老

講經臺一課

我是打瞌睡的孩子

先生叫我：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