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皇帝臉上打草稿

　　 公元559年6月，陳武帝陳霸先去世。當(dāng)時皇子陳昌被北周拘押在長安，名將侯安都等人便擁立陳霸先的侄子陳蒨做了皇帝，是為陳文帝。第二年，北周為了挑動陳朝內(nèi)部的爭斗，故意把陳昌送回陳朝。陳昌在回途中寫了一封信給陳蒨，措辭很不謙虛，陳蒨看后一肚子不高興。他把侯安都召來，故作平靜地說：“太子就要回來了，我應(yīng)該讓位，另找一個藩國作為自己養(yǎng)老的地方。”侯安都急切地說：“自古以來哪有被替代的天子!我這個人很愚笨，只知道忠于陛下，不敢接受這個命令。”說完，還毛遂自薦，要求由他去“迎接”陳昌。在渡江時，侯安都把陳昌推到水里淹死，回來后卻報告說陳昌不小心失水而死，以掩人耳目。因這一“功勞”，侯安都不僅被封為清遠公，朝廷還特意立碑頌揚他的功績。
　　 此后，威名甚重、朝官無出其右的侯安都自恃功高過人，越來越橫行驕奢，漸無人臣之禮。他經(jīng)常聚集文武官員騎馬射箭，吟詩作賦，然后親自排列其好壞次序，給予各種獎賞。在陪陳文帝喝酒時，竟然傲慢地伸開雙腳，用手據(jù)膝，傾斜偏倚，毫無坐相，還放肆地對陳文帝說：“現(xiàn)在的生活跟你做臨川王比起來怎么樣?”陳文帝冷冷地說：“我登上皇位，雖說是天命，但也是依靠將軍的力量。”宴會結(jié)束后，侯安都又向陳文帝開口借用宮中供設(shè)的帷帳及游覽船上的裝飾，帶著妻妾和家人一起游覽，并在皇宮的大廳里開設(shè)宴會，坐在陳文帝的御座上，賓客則坐在群臣的位子上，舉杯向他祝壽。更使陳文帝惱火的是，侯安都對皇帝一點都不尊重，每逢有事向皇帝報告或請示，公函已經(jīng)封好，想到要加上什么，就拆開信封補寫：又啟奏某某事。把正式公文當(dāng)成了文書草稿，隨意添加，任意涂改。陳文帝忍無可忍，終于在天嘉四年(563)五月把侯安都殺了。他的死，原因雖然很多，但他寫作公文時所表現(xiàn)出來的“傲慢不恭”態(tài)度，無疑是其中最重要的原因之一。
　　 由此，想起了宋朝魏泰在《東軒筆錄》中記載的一件事。
　　 宋仁宗景祐年間，有個叫陸東的朝官，被派到蘇州做通判官，并代理知州。有一次他判了一個人的流放罪。古時被判流放的犯人，要在臉上刺字，陸東就命人在這個犯人的臉上刺上“特刺配某州牢城”的字樣。刺完之后，下屬人員相互議論說：“凡是說‘特’的，都是罪行沒有那么重，而由于朝廷一時的旨意才判刑的。如今這個人本來就該發(fā)配，再用‘特’字，就不符合官府行文的通例了。”陸東聽了這話后，非常害怕，趕緊把“特刺”二字改成“準條”，并下令在犯人臉上重新刺。此事傳出之后，人們都笑話他。后來，有人向朝廷中書省和樞密院推薦陸東，說他有才能，建議提拔。參知政事石中立聽后說：“我知道此人，不就是代理蘇州知州時在犯人臉上打草稿的那位先生嗎?”因而堅決主張不用此人。(《東軒筆錄》卷之十)
　　侯安都之死，豈不也是在皇帝臉上打草稿所致嗎?
　　（摘自《雜文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