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季大純說,畫畫是一件不現實而又痛苦的事,但是從童年拿起畫筆至今,他已經堅持了38年。他還說,看到別人好的作品,感覺就像挨揍,而面對別人對他作品的無動于衷,他又特別想“使壞”。不斷忍受痛苦又面對失敗,一切只是為了離他心中的預期更近一點。
好玩、有意思,這是很多人對季大純最集中的印象。他說自己是個健忘的人,“是嗎?我說過嗎?我忘了。”甚至在采訪中說得正起勁的時候,突然來上一句:“開始你問的什么?”他還說自己不擅長表達,時不時地會冒出一句:“我也不知道怎么說。”但是這并不代表他沒有主見,當你的理解發生偏差的時候,他還會說:“也不是這樣。”或許是喜歡聽相聲的原因,不經意間的幽默不時地流露在他的作品和談話中,比如談到面對別人好作品那種挨揍的感覺,“人都有惰性,會回避痛苦,你不能天天找揍去吧?”
“繪畫是一件不現實的事兒”
季大純不止一次提到,“繪畫是一件不現實的事兒”。在他看來,“這個東西你付出那么多,除了可能會得到從別的地方得不到的快感之外,沒有什么作用,對于你和別人都一樣,幾乎沒有用。可能現在有市場有拍賣,會變成一些數字,那其他還有什么?我覺得沒什么別的,不像科學家有貢獻,我們很慚愧,只能干這個。”或許這只是藝術家的自謙,就像他形容自己“比較笨,畫到現在也不怎么樣”一樣。但我們不禁要問,季大純一直所說的痛苦是什么呢?
從小開始畫畫,季大純算了一下,至今已經38年,他總結說,“經驗比較多,但畫得還不是很好。”有時候他不知道怎么畫,或者花了很多功夫,但感覺不對,應該更有力量。再者,有時候他畫了一批畫,私下感覺挺好,但是出去一看展覽,人家畫得更好,有些想不到的事情,別人已經解決了。季大純說,“這種打擊挺大的”,這也是他轉用丙烯顏料的原因之一。以他的經驗,丙烯可以用水來充當媒介,而且干得快,不像油畫已經非常成熟,里面還有更多的可能性,哪怕是一點的變化也會帶來一點的希望。
季大純說,人有時候會原諒自己,以此避免痛苦,但是短時間回避的痛苦可能換來更長時間的痛苦,因此只有用痛苦換回想要的東西,人才能更深入地了解繪畫,并且變得成熟。“就像你去看好作品的時候,為什么每次都得挨一頓揍回來呢?因為你這次看完之后,會有心理準備,就像他一直打你這邊,你躲一點,下次他就不打你這邊了。你會發現新的東西,當時那個年齡段沒有體會到的。我覺得重要作品里面很多都是這樣,你可以看一輩子。”
“不習慣失敗就不正常”
10月28日,季大純的最近個展“灰色時刻”在aye畫廊開幕。展覽以新作為主,既有以“塑料”為主題的大幅抽象作品,也有《笑工傷》、《肉中刺》等帶有形象的作品,還包括《2012,7》這樣純粹抽象的小作品。季大純最為看重最新的“塑料”為主題的作品,但創作過程依舊是痛苦的,所以他會有一種跟自己開玩笑的心情,畫一些不同風格的小畫,讓自己輕松一下。
季大純說,自己有了新的想法就愿意嘗試一下,但下場一般都比較悲慘,一般都以失敗告終,而且他還強調,“其實每個系列的失敗率都很高”。對于失敗,季大純有著自己的判斷標準,并且從反方向的成功來表述。他說很多藝術家有著很好的作品,但是在好作品之外是更多不好的作品,“我想說的是,好東西這么少,大部分都是不好的。”或許我們可以這樣理解,季大純所說的失敗正是藝術家不能保持巔峰的狀態,并一直創作出好的作品,這便是一種失敗。
藝術家不能一直創作出好的作品,所以季大純開始習慣這種失敗,甚至一旦沒有這種情況,“就是你在畫面中期待不到這種疼的時候,或者進行得比較順利,你反而覺得有點不正常。”季大純說,他一直想做一點實驗,目的想找到一個比較抽象的結果,這與他早期那批有形象的作品不同,那時能夠預料到反饋的信息,而現在就像面對未知的標準,揮出去的拳頭打不到任何目標。他以《2012,8》為例,在他看來,中國山水畫的筆墨已經用具象的形式體現了抽象,西方有自己抽象的概念,要與之有所區別,哪怕是一點不一樣,實施起來也不容易,所以這一系列作品是他經過各種實驗之后才暫時滿意的結果。
“哪里有壓迫哪里就有反抗”
如果熟悉季大純的作品,一定不會忽視他作品中獨特的幽默,這一方面來自于作品名稱,同時也因為名稱與作品內容的相互呼應,比如酷似懷孕的《大腫馬》,或者加長版的《凱迪拉克豬》。就像他之前所說,繪畫是一個不現實的事情,當你習慣于這種付出之后,這種不現實感并不會因為一件作品的完成而終止,而是會一直伴隨著你。即便自己滿意,很多人面對作品時還是會無動于衷,這構成了另一種打擊。所以人有時候難免產生逆反心理,“就是特別想開玩笑,特別想使壞。”雖然季大純將之形容為“哪里有壓迫,哪里就有反抗”,但他希望這是一個良性的運轉,在自己排解痛苦之外,觀眾也能從中找到快樂。
除此之外,還有一些作品名稱似乎不為所指,有點類似于現代詩歌,將詞語還原為詞語本身,并不指涉具體的含義。在某種程度上,這與季大純的作品也有幾分殊途同歸之妙。當內容不指涉切實的目標,題材對于他來說便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作品能夠傳遞給別人的感受,“如果一個人看到一張畫,他很舒服,或者有不同的感受,這是一個多有意思的事情。”但感受是一種難得的體驗,隨時都有,但又難于捕捉,就像風吹而草動,天天能見,但平時不一定感動,等你跟著它一起動的時候,那種感覺就彌足珍貴。對于喜歡季大純作品的人來說,除了那種善意的幽默,或許就是被畫面不經意間撩動了心弦。
“把錯誤留在畫面上”
與很多行業不一樣,繪畫的好壞對錯沒有一個固定的標準,而是需要藝術家自己制定。因此,“你不能用畢加索來衡量馬蒂斯,也不能用安格爾來衡量大衛或庫貝爾。”雖然大家都有共同的游戲規則,但每個人都應該是與眾不同的。因此,一個人的錯誤也許正是另一個人的特點,對與錯只能依靠藝術家自己的判斷。對于季大純而言,畫面中有他自己認為對的部分,也可能有他認為錯的部分,但對與錯只是給自己的分別,無關結果的好壞。不過,個人標準的形成需要一定的過程,季大純表示,等到自己的作品積累到一定程度的時候,如果結果與別人有一點區別,這區別便是他的標準。
這無法不讓人想到繪畫語言的問題,但季大純對此也有他的理解。以前他認為語言是繪畫的全部,但現在他覺得它已經變成了一個基礎,甚至在更當代的繪畫里已經不再重要。因為現在的繪畫語言越來越精確,乃至精確到一個人的成長環境或者學習過程,如果能夠將其準確地反映出來,那才稱得上成熟。或許正是因為有這樣的預期,面對不斷的失敗和痛苦,季大純能夠坦然面對,就像他創作《醫用風景》,僅僅是畫面的底子他就做了二三十遍。他說自己在20遍以前完全看不到希望,但為什么能夠堅持下去,可能只是喜歡畫面的飽滿狀態,而最終的結果也便更加接近他的預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