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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犀雪

2012-12-31 00:00:00風間花謝
穿越·COS 2012年12期

【一】

更鼓聲又響起來的時候,朝月見將面前杯盞里酒水又添滿上,與對面男子的視線短兵相接。一男一女,相對坐在長廊上。廊上燈火閃爍,映照著少女的絕色容顏,令頭頂的圓月也黯然失色。渺遠的月華鋪散下來,碎銀般的月光落在朝鳳曦的瞳仁里,年輕男子眼里的一片白翳宛如躍出海面的魚的鱗片一般。

一杯酒下去,朝鳳曦的雙眼卻越發精亮,苦笑著翻弄著手中杯盞:“自朕稱帝以來,你刻意遠離帝都,今日可算是舍得回來了?!?/p>

朝月見花瓣一般的薄唇輕啟,而后平滑的聲音才從唇邊溢出:“大哥待我如師如父。但凡大哥需要,海角天涯,月見也會回到你身邊?!?/p>

朝月見憑借著東楚國最純正的皇族血統而擁有強大精魄,卻是前朝皇族血脈里唯一的幸存者:朝月見的母親被前朝皇帝、朝月見的舅父用以政治聯姻,在異邦生活了七年。直到月見六歲的時候,其舅父討伐朝月見父親,朝月見父親誓死不從,父母雙雙死于戰火。朝月見的母親將六歲的朝月見托付于被流放的儲君朝鳳曦,朝月見才幸免于難。

她的母親一生錦衣玉食,身份高貴,卻連生死之事亦無法自己做主。彼時朝月見不過六歲,為了躲避舅父的尋找,朝月見改名更姓,待朝鳳曦如兄如父。

后來二人結識前朝貴族寧家幼子寧桓,得之相助,見證一場又一場的兵戈鐵馬,直至朝鳳曦奪還王權。倥傯八年之后,前年歲末,朝鳳曦稱帝,封寧桓為侯,封朝月見為長公主,又一年,朝鳳曦迎娶寧桓之姊寧安封后。

這萬里山河,帝王霸業,翻手云雨亦不過頃刻間的事兒。

約莫兩天前天前,皇后寧安病逝,喪事由其弟寧桓按宮廷之禮操辦。朝月見星路夜奔趕回帝都,是以有了今日這共飲的一幕。

朝鳳曦沉吟了片刻:“倘若大哥希望你日后一直留在皇宮呢?”

朝月見信手攏了攏如瀑長發,看似漫不經心回道:“你也知道我不習慣宮里的規矩,這事兒再說吧?”

朝鳳曦哪里不明白朝月見的心思?他兄妹三人,朝月見雖肯為他出生入死,卻自打認識了寧桓后便開始女生外向。帶著暖度的掌拍在月見頭頂,不再多說什么。朝月見嫣然巧笑,臉上酡紅之色襯得少女神色略顯嬌憨,只再次將兩人面前杯盞里的酒滿。

兩人再無話,偶爾有風經過的聲音,拂起月見的長發長風的衣袂。

琥珀杯,佳釀純如月光。壺里酒水倒盡,月見的目光已顯迷離之色。

朝月見歪歪斜斜地站起身,踉蹌了兩步,有侍女上前想攙扶她,卻被朝鳳曦伸手拂開,示意他們退下。

朝鳳曦將朝月見打橫抱起,放上床榻。朝月見迷糊之際拽住朝鳳曦的衣袖,以他的臂膀為枕,酣然入睡。朝鳳曦亦有了半分醉意,情難自禁,傾身在她額頭印下一吻,竟和衣將她抱在懷里,未抵住襲來睡意。

月過中天,涼風似乎從天末貫來,拂開重重簾幕,驚醒了床榻上的人。

濃密的睫毛震顫了兩下,眸中還泛著將醒未醒的迷離色,月見感知到后背高過自己體溫的懷抱,倒未見慌張。朝鳳曦亦醒了,精亮眸子,望見朝月見睡眼朦朧可愛,神色稍霽:“時間還早,你再睡會兒吧。”

朝鳳曦剛要去沐浴更衣,朝月見卻一個打挺驚坐而起,帶了點兒撒嬌意味地拽住朝鳳曦的衣袖:“可是皇后出殯的時間到了?大哥去否讓我同去?”見朝鳳曦皺了皺眉,朝月見便察言觀色,“于禮不合么?”

朝鳳曦有點兒好奇,看她有些忐忑地追問,臉上不禁轉而有了隱隱笑意:“倒也不是,這種場合你去做什么?”

朝月見托著下巴沉吟片刻:“總覺得有些不安心。”

朝鳳曦眼睛瞇起來,精光內斂:“你這愛操心的性子……行了,帶你去就是?!?/p>

【二】

風將烏云卷積過來,樹葉震顫得宛如山林的悲鳴,烏云卷積的天空形成巨大的漩渦,像是巨大的瞳孔,籠罩著一路魚貫而行的人。

見人切肺肝,不如歸山好。不聞哀哭聲,默默安懷抱。

時盡從物化,又免生憂擾。世間壽者稀,盡為悲傷惱。

挽歌聲調低沉悲戚,合著陰沉天色,詭異的恐懼感已經壓過了略略的悲戚。朝月見信手束發,著黑衣,立在朝鳳曦身側。另一側的寧桓仍舊豐神如玉,只此時亦神色沉重,一言不發。

寬袖中,朝月見握住“流水之痕”的手緊了緊,在眾人放下皇后重棺的那一刻飄身而出。

撼天動地的巨響聲后,飛沙走石。

朝鳳曦默然往邊上退了一步,面沉如水地用目光追尋朝月見的蹤跡。隨即周圍的近侍火速護駕,將朝鳳曦周圍步下綿密的防護網。然而在朝月見出去的那一刻,寧桓卻倏然出現,背對著朝鳳曦,橫刀在自己胸前:“陛下請莫驚慌,這里交給臣下?!?/p>

朝月見寬袖迎風展開,宛若巨蝶。

迎面的烏黑煙幕中,已死的皇后寧安的臉漸漸浮現出來。

朝月見瞇了一瞬眼,蔑視著朝自己走來的身影,“流水之痕”錚然出鞘,帶著流水一般的力道,退散了眼前的黑霧。

寧安全然不畏朝月見手中利劍,唇瓣上下張合,吐出的是朝月見聽不懂的語言。

朝月見一躍而起,“流水之痕”帶著不可思議的力道朝寧安劈去。寧安不閃不避,朝月見也沒有砍上她,一名身著烏黑戰服的男子擋在了寧安面前,以血肉之軀承受著“流水之痕”的攻擊。然而帶著鈞天之力的“流水之痕”,在生生將這肉體斬為兩半后,被這肉體夾緊,朝月見瞳孔緊縮,拔劍的時候,更多同樣服飾的男子,圍攏了來。

朝月見來不及回頭,朗聲對著不遠處的人喊道:“護送陛下撤離,金吾衛隨我來!”她手腕翻轉,費了一些力道才將“流水之痕”拔出,先前被一斬為二的男子竟屹立不倒,朝她猛撲過來。

原來寧安……朝月見不經意瞥了一眼擋在朝鳳曦面前的寧桓。她在交手的剎那已經察覺出,寧安所被施與的是名為“行尸”的巫術。行尸乃是將自己靈魂出賣給惡魔,而自身以活尸存在世,能召喚一批再生能力極強的活尸驅使的巫術。

這個巫術從前就只在一個家族中流傳,失傳三百年后而今重現,朝月見不能不懷疑寧桓。

朝月見手下不停,“流水之痕”幻化出萬千劍影,卻也只將面前的行尸們逼退一瞬。她得了這一瞬的間隙拔身而出,然終是慢了一剎——朝月見身在半空,腳下卻如墜泥沼,被大力拽住,只差沒在半空跌落,而身下正是黑壓壓聚攏而來的行尸,儼然有群起攻之的架勢。朝月見一個不慎被一雙充滿力道的手拽住腳,身子不得已下沉,心也便跟著沉了一分。

她知道自己不可能僅憑個人之力便將之毀滅,當機立斷一劍劈下。劍鋒絞碎了拽住朝月見腿的那一雙手,朝月見腳底發力,以那人頭頂為跳板,將自己彈出。

“月見,快回來!”被近侍們護送著急退,朝鳳曦目睹月見身處險境,便再也退不出去。

“陛下莫急,我去去就回?!睂幓秆劭吹谝慌叹鸵s到朝月見身邊,她卻已提氣急行深入包圍。

寧桓青煙般掠出,朝月見手中“流水之痕”上光芒森碧,破開壁障,刀鋒直逼寧安。

朝月見全然不顧身后,將一身氣力盡皆賭在劍上,深深刺穿寧安胸膛。

寧安被劍刺中后后仰了一瞬,唇角浮現詭譎笑容,朝月見只覺得胸腔一陣令人窒息的疼痛,痛得眼前陣陣發黑?!傲魉邸睆膶幇残靥欧磸棾鰜?,劍柄的后座力令朝月見幾乎握不住劍。朝月見忍住胸腔的劇痛,銀牙緊咬,拔劍切向安寧。安寧手握的銀色匕首自朝月見胸口拔出,胸腹上烏黑的血色涌了出來,轉瞬蔓延開來,濡濕了半邊衣服。朝月見踉蹌了半步,呼吸急促而沉重。

“月見,莫要追了。”

有近侍開路,寧桓很快抵達朝月見身邊,扶住了她搖搖欲倒的身子。

【三】

朝鳳曦褪下狐裘大衣,露出深黑色里袍,前腳剛踏進屋內,斷斷續續的簫聲穿過重重帷幔與空曠殿堂,曲曲折折蜿蜒入耳。不知為何,聽來令人心頭發澀。

朝鳳曦眉頭皺了皺,面色只怕比外頭的飛雪還冷上幾分。隨行侍衛都是八面玲瓏的角,如何看不出他這驟然森冷的臉?只不明緣由,亦不敢上前。朝鳳曦抬腳快步進了內室,刷地一聲,內室里留著照看朝月見的幾名侍女便零散著跪了。朝鳳曦冷聲問道:“你們怎還由得她吹簫?”

距他最近的侍女連忙垂首:“長公主要吹簫,奴婢們不敢阻攔。”朝鳳曦有些不耐,揮手讓她們下去。

本就斷斷續續的簫聲,并未因他推門而入的響動而停滯,榻上之人仍舊旁若無人,只眼神有點兒恍惚。

朝鳳曦身上還沾著外間的寒氣,他一靠近,朝月見便捂住嘴,低低咳嗽了兩聲。朝鳳曦有些慌,一手攬過月見,一手在背后被她順著氣,待她咳得好些了,正想扶她休息,她卻清了清喉嚨,啞著嗓音問了一聲:“寧桓還在京城么?”

只這一句話,不知怎的又勾起了朝鳳曦的怒氣,才稍稍緩和的臉色頓時冷了下來:“朝月見,你真是不知死活!”

朝月見沒力氣跟他吵,只蜷了蜷身子找了個更舒服的姿勢讓自己躺好,拿這萬人之上帝王啰嗦當耳旁風,臉色都不帶變的。等他罵得痛快了,朝月見才開口:“好了好了,大哥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不過您吶,也別跟我生氣,我自己身子如何我自己省得。”

“朝月見,到了這個份兒上,你還來誆朕,你想瞞天過海是不是?”

朝月見掩飾住心里忐忑,故作驚訝:“大哥說的是什么事兒?”

朝鳳曦不懂武功,從前打拼天下,朝月見隨他左右,擋明槍暗箭,饒是她再怎得武藝高強,終究肉體凡胎,實已是強弩之末。朝鳳曦登基之后,朝月見大半年不在帝都,便是住在神醫沈相那里調養。

待朝鳳曦說完,朝月見自知瞞他不過,便半真半假地反駁:“不過是精魄有些受損,調養些日子便好,哪里說得上生生死死的!”

任憑朝月見說得天花亂墜,朝鳳曦鐵了心不信她這回,不一會兒朝月見也乏了,就索性賴進被窩閉目養神,不再做聲。朝月見知道,既然沈相被朝鳳曦請了來,自然也再瞞他不過,只在心里嘆得一口氣,拽住了朝鳳曦的衣角:“大哥,如果事情牽扯到寧桓,請你務必……查清事態再論處。”

“朕省得?!背P曦壓下心頭不悅,手掌撫在朝月見額頭上,依舊和顏悅色,“你別多想,安心養傷便是?!?/p>

三天后,神醫沈相從朝月見臥房出來,見朝鳳曦寒著一張臉站在外廳,有些疑惑。朝鳳曦示意他不必施禮,問:“月見怎么樣了?”

沈相想了想,慎言道:“公主這次的傷勢穩定了,只是還有些發熱癥狀,是先前病根太深,藥石一時難以見效?!?/p>

“月見她……精魄到底傷到什么程度了,到底有沒有復原的可能?”

“在下會盡力。”就算是面對九五至尊的君王,沈相依舊不卑不亢,只這么說了一句。

朝鳳曦點了點頭,讓他退下,兩人錯身而過。

望見朝鳳曦扳起來的臉,朝月見眼角上挑,露出淡漠笑意:“大哥你這張臉苦得,好像剛才吞下藥的是你呢?!?/p>

朝鳳曦聽了她的話,只勉力使自己臉色稍霽,摸了摸朝月見的額頭,盡量放緩了語氣:“還有些發熱,怎么不好好躺著?”

朝月見:“躺了這么幾天,骨頭都酥了?!?/p>

朝鳳曦愣了片刻,才勉強沖她笑了笑。朝月見仿佛安慰他一般:“大哥你別聽沈相瞎說,他們這些人稱神醫的跟算命先生一樣,就會先夸大病情然后居功,我現在不是好端端地站在你面前嗎!”不等朝鳳曦說話,朝月見又問:“行尸的事情解決了嗎?”

“這些事情用不著你費心。倒是有件事情……朕必須告訴你。”

她素來冰雪聰明:“跟寧桓有關?”

朝月見對寧桓的一片心意,朝鳳曦如何不知?于是此情此景,竟有他也難以啟齒之事:“寧桓行事素來高調,朝廷諸臣對他不滿者大有人在。這次借著寧安的事情,他們聯名上奏勸諫說寧桓有不臣之心。事情沒查清楚之前,朕只能先命他在府里候命?!?/p>

朝月見像是花了一點兒時間才消化了他話里的含義,只善解人意地點了點頭,并不說話。

“月見,你會怪朕嗎?”

朝月見自然知道他的為難之處,蒼白如紙的臉上綻出一絲笑意:“怎么會怪大哥呢?寧桓若本身清白,大哥你這么做不正是給了他洗白的機會嗎?”

【四】

月朗星稀,微風吹過樹葉,簌簌作響。宮燈在風里搖曳,近看如同夢幻的花開。

朝月見左思右想,終究是睡不著,從床榻上翻身而起,著便裝、裹輕裘,推門而出。她前腳剛踏出門檻,幾名侍衛單膝跪于朝月見跟前:“外面露重天寒,公主請止步。”

為首的侍衛宋離,當年曾隨他們倆南征北戰,如今是金吾衛的首領,朝月見自然認得。讓宋離如此大材小用,意味再明顯不過,朝月見眸里登時籠了一層森冷霧氣:“是我大哥讓你們監視我?”

宋離仍保持著單膝跪地的姿勢,卻仍舊堅持:“陛下只是擔心公主的安危,才命我等保護公主?!?/p>

朝月見揚眉一笑:“宋將軍你這么緊張做什么?我不過是覺得夜色不錯,想出門轉轉。不過看到你們這些人,還真是打擾興致。不過既然你們在這里,就麻煩宋將軍讓我的丫鬟穎兒替我送些吃的進來?!?/p>

宋離答了一聲諾,卻仍舊將目光鎖在朝月見身上,直至朝月見進了門,憤憤將房門關上,他們才重又隱沒于黑暗。

夜深露重,星光散落,帝陵所在的北邙山上,風吹過樹葉的聲音仿佛是情人的低聲嗚咽。

枯葉在腳底下碎裂的聲響在寂夜里聽來,有幾分駭人。朝月見唇角噙著輕蔑笑意,凜然踏上山頂。月光之下,流水之痕出鞘,山頂的風仿佛都受著流水之痕的召喚,圍繞著流水之痕,飛旋起來,漸漸地,整座山上散落的枯葉都被卷積成巨大的旋窩。

流水之痕的劍尖所向,是寧安的棺木。

朝月見反手將流水之痕插入山頂巖石,毫不畏寒一般,她雙手結印,雙唇顫動,吟詠出古老的咒語。

土層有了幾不可聞的聲響,朝月見只作未聞,她立在風眼處,挺拔的身姿像一株月白的山花。含義不明的咒語,像是古老的吟詠,朝月見的吟唱聲被風傳送到四面八方。

腳底下地面開始震顫,朝月見雙手緊握流水之痕目視著土層松動后,從泥土里伸出的手掌。枯如樹枝的手臂帶著巨大的力量,手臂上的筋脈如同藤蔓一樣突出,在夜色里赫然可怖。在地下沉睡的尸體醒來,一時間地動山搖。

宛如聽到了某種號令,醒來的行尸結隊而行,步伐齊整,不畏凜冽勁風,朝朝月見圍攏而來。

他們分為兩隊,將朝月見包裹其間,朝月見風雨不動,穩穩立在山頂,深深吐出一口氣,閉起眼,吟詠聲彷如龍吟九霄。

天空烏云聚攏,遮住了寒月的光芒,整個世界陷入黑暗,朝月見的眼忽然微微張開一線,眸眼的寒光像是這個世界唯一的光亮。

吟詠聲霍然停止,行尸在這一刻蜂擁而至!

只這電光火石的功夫,朝月見瞳孔驟然鎖緊,跳開丈許距離。山頂的天空中劈下一道巨雷,筆直劈在流水之痕上,在流云奔跑的劍體上流轉一瞬,而后幻化成熊熊火焰,以山頂為中心蔓延開來。

朝月見手里的流水之痕在滔天火焰間劈出一絲罅隙,狹小空間僅容一人進出,她貓著腰,猛然提氣,一步不停,靈巧地鉆了出去。

直到到了山腳下,她回過頭,目視由流水之痕引來的“天火”帶著摧枯拉朽的力道,所過之處無往不利,將破土而出的行尸化為漫天劫灰。

“寧安,抱歉了,我救不了你,至少讓你解脫了?!?/p>

【五】

等到朝鳳曦聽聞北邙山上起了一場詭異的大火,將行尸燒成灰燼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清晨了。他瞬間就猜到了一種可能,邁步去朝月見殿里。服侍朝月見的侍女侍衛俱都戰戰兢兢跪了,那名叫穎兒的侍女更是頭也不敢抬,身子打顫,連帶聲帶也一直顫:“穎兒知罪,請陛下贖罪!”

朝鳳曦不看她,只問宋離:“怎么回事?”宋離一臉自責:“是屬下失職,昨夜屬下攔住公主之后她便說吩咐穎兒準備糕點,沒想到公主扮成穎兒溜出了宮。”

朝鳳曦眸子幽深如海,內有洶涌波濤,似是雷霆震怒的前兆,然而他看了看外面晦暗天色,卻只是波瀾不驚地下令:“罷了,她是打定主意要出去,你們又怎么攔得???你帶你所統轄的金吾衛去寧桓王府,把月見接回來。”

原來陛下……什么都知道?宋離愣了片刻,卻站在原地沒動,朝鳳曦又補充道:“等等……如果她實在不愿回來,那便罷了。”

眾人皆驚,卻又皆噤若寒蟬,庭外黃葉在風中打旋兒,秋意愁濃。

朝月見到寧桓王府的時候,寧桓正在飲茶。見來的人是朝月見,府里自然無人阻攔,然而還來不及通報,朝月見已經出現在寧桓的跟前。寧桓擱下茶杯,眸里光芒流轉一瞬,薄唇輕啟:“你來做什么?”

朝月見挑眉笑道:“怎的,二哥不歡迎我?”比起上次見面,朝月見臉色白且消瘦了些,只一對明眸仍舊流光溢彩。然而寧桓卻也了解她的身體狀況,只一擰眉頭:“大哥同意你來見我?”

朝月見莞爾:“當然,不然皇宮那么大,我怎么出來的?”

“又說謊。”

“既然知道我會說謊,你還問?”朝月見如嬌似嗔,“我是背著大哥跑出來的沒錯。有點兒擔心你就出來看看你,你還不樂意了?”

寧桓靜靜聽她說完,眸里光芒變幻莫測,最后唇角輕輕揚起,展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沒有不樂意,只是沒想到你還會來看我?!?/p>

朝月見微愕,隨即回過神:“為什么不能,當日義結金蘭,約定同生共死,并不是一時沖動的玩笑話。我昨夜在北邙山上,將山上行尸燒成劫灰,我不管這事是不是你的主謀,總之寧安已經死無對證,你若肯就此收手,我不會讓大哥傷害到你?!?/p>

朝月見微微震顫的手卻出賣了心里的不安。寧桓伸出手來,握住了她的手:“他派你來做說客?”他想了想,隨即自己搖頭,“不可能,這么些年,你見到的我跟大哥……也許都只是我們想讓你見到的一面而已。”

“是我自己要來的。”朝月見抽出了手,再次望向寧桓。知他不是玩笑,她面沉如水。

“我們也許……已經互相容不得對方了。我有不臣之心,乃是事實,只兵力不足,才一直按兵不動,而今寧安的死,便是契機。而大哥……對你說了什么我不知道。但他若真拿我當兄弟,何必暗地里派人刺殺我?!?/p>

朝月見打量寧桓,知道他嘴里所說的刺客并沒對他構成什么威脅,她心里忐忑卻更甚:“何以斷定是大哥派來的人?”

“呵呵,也許比起我,大哥更值得你相信吧?”寧桓唇角的弧度,不知道是在嘲笑月見,還是在自嘲。

朝月見坦白答道:“你明知道……我最不愿意做的事,就是在你們倆之間取舍?!?/p>

兩人正說話見,王府管家來報說金吾衛將軍宋離求見,寧桓挑眉,一副“不出所料”的神情,略帶促狹地望著月見:“他的人找過來了,你還是……跟他們回去吧?!睂幓富剞D過臉,神情與平素的玩世不恭判若兩人:“我也不愿意讓你來做這種選擇。但是,月見,你自己心里也清楚不是嗎?寧安的尸身,如果不是有同族人召喚,她不可能轉變為行尸來行刺朝鳳曦。你心里已經猜到了答案,才來找我的,對不對?”他又說,“我是一個為了達到目的連自己親生妹妹都會利用的人,所以你真的……應該回去他身邊。”

“至少那個時候你救了我?!蓖矍暗目⌒忝嫒?,朝月見盡量使自己保持著冷靜:“刺客還活著么,讓我見一見?!?/p>

“刺客已經死了,不過我想他的兵器你應該還認得?!?/p>

寧桓示意管家拿出來的兵器是一柄“長庚”。與朝月見的“流水之痕”一樣,“長庚”同樣是以精魄凝結其上的、無可復制的兵刃。那是金吾衛里一位故人的精魄,至今付諸其上。朝月見心知肚明,嘴唇張合了兩下,終究無話可說。寧桓說道:“你還是回去他身邊吧。留在我這里,只能跟我一起跑路而已?!?/p>

“跑路?聽起來有點兒刺激。”

寧桓忍不住白了她一眼:“月見,這次不是鬧著玩兒,去或者留,一步跨出去,就回不了頭。所以我不想讓你卷進來,日后后悔?!?/p>

“從我背著他跑出來找你,我就已經不知道再怎么把腳步踏回去了。二哥,你說我不甚了解你二人,那么我的心意,你可明白?”眸眼低沉,轉而揚眉一笑,她的傲然,美艷不可方物,只語調擲地有聲。朝月見思緒飛轉,“以我為人質,去燃犀,你在京城才不會被人阻攔。”

寧桓捫心自問,朝月見的心思,他并非不明白。只是有人肯將身家性命托付,對他來說,這份情誼實在太過珍重。

【六】

自決心逃離帝都,寧桓與朝月見穿透重重阻礙來到東楚國邊境重鎮——寧桓祖父寧城業管轄之地燃犀城。

起初得知寧桓與朝月見的所作所為,寧城業請上家法將寧桓鞭笞得皮開肉綻,幾乎要將他綁了直接送回帝都。然而朝月見與寧家其余諸君百般勸說,寧城業終于應允讓他們暫且住下,再做打算。

雖未曾遭受過白眼,日子卻自不如在帝都風調雨順。朝月見不時回想起帝都那人的容顏,有愧于他,卻無法后悔——她愿意將人生奉獻給鳳曦的戰場,然而感情卻都留給了寧桓。

兩人回來燃犀城已經月余。從初冬至今,斷斷續續落了幾場雪,此時城外粉琢玉砌,宛如一座堅冰雕刻出來的城池。

數韌高的青石城墻,探頭往下望去,蒼茫一片。

寧桓照舊換上華貴裘袍,打算喚朝月見出門,朝月見仍舊懶洋洋的曬太陽。她下巴揚向一條長廊之隔的大廳:“你今天可有大事哦?!彼肆吮瑁荒樋春脩虻谋砬?,寧桓往她看的方向瞅了瞅:寧城業昨兒個提到說寧桓年齡不小了,寧城業的世交也看上了寧桓這么個孫子,想讓寧桓跟她孫女結親,寧城業應承了讓兩人第二天見面。此時日上三竿,正是對方來訪之時。

寧桓目光掃見大廳里的云髻花挽,如被冰水潑醒,反問朝月見:“你怎么不早提醒我?”

朝月見心里有些煩躁:“嘖嘖,女人的事情,我以為二哥你會比我記得清楚呢!”

“還愣在這里做什么??!”寧桓不由分說地拽起朝月見就往外跑。

他二人功夫底子都不弱,正兒八經跑起來宛如一陣穿堂風,呼啦啦就這么跑過去了,家里家丁誰也攔他們不住。

朝月見初來燃犀城的時候,寧桓常帶她換裝在城內閑逛,環境頗為熟習。所以出了家門朝月見就甩開了寧桓的手,不再看他,自顧往前走。寧桓追上兩步,語氣里忽然有莫名的驚喜:“月見……你生我的氣了?”

朝月見悶不做聲,又往前走了兩步,被寧桓大力拉住了衣袖:“別生氣了,娶親這事兒我以為祖父只是隨口說說,哪知道他當了真?我回去就說明你我之間的關系,他不會真逼我娶那家小姐的?!?/p>

“你娶誰……我生什么氣!”朝月見甩了甩袖子,沒有甩開,臉背對著寧桓,唇角卻微微有了漣漪。

寧桓見勢有利,迅速卡位站在朝月見面前:“月見你聽我說!你為了我不惜得罪他,對我來說亦是救命之恩,我不會負你?!?/p>

朝月見呸了一聲,字音未落,她卻不慎灌了兩口涼風,她捂住嘴,緩了緩胸肺里的濁氣:“我為你做過什么,只是因為我想為你而做,并不是為了要你的報恩。”才說了兩句話,她咳嗽得更加厲害,寧桓倒是慌了神:“你先別說話,我帶你回去?!?/p>

朝月見認為自己身體無甚大礙,然而寧桓固執帶朝月見回去,朝月見拗不過他,只好由了他去。大夫看過之后,把寧桓叫到一邊私下交待了好半天,朝月見聽在耳朵里,只裝作什么都不知道。

寧桓當面拒絕了祖父的結親要求,并向寧城業說了他與朝月見情愫暗生之事,寧城業雖也反對寧桓與朝月見在一起,然結親一事終是不了了之。

然而朝月見的病情卻不像她自己所預料的那么樂觀。燃犀地處北部邊境,冬季素來嚴寒,朝月見平日又不慎注意,如此一來,痼疾復發得格外洶涌,咳血之狀時有發生。

大夫熬的藥喝得苦不堪言,只是不見效果。寧桓跟著著急起來,朝月見倒不著急,在內宅安心養著。

這天朝月見心神不寧,忽然想起來有幾日不見寧桓,問身邊服侍的丫鬟:“怎么這幾天不見寧桓?”

丫鬟垂首答道:“小少爺現在在將軍那里呢。聽說最近邊疆起戰事,小少爺這幾天都在處理城防軍務。其實小少爺這幾天來看過姑娘,只是來的時候姑娘都睡著了,小少爺吩咐我們不要喊醒公主?!?/p>

“嗯。”朝月見頷首,把藥盞喝干了,沉思了一會兒,起身去了寧城業的書房,恰巧寧桓也在。

“寧將軍,叨擾多日了?!背乱娝貋硎请S著寧桓喊寧城業爺爺的,今日以將軍相稱,足見是有要事相商。寧城業神情肅穆:“長公主有何指教,請吩咐?!?/p>

朝月見亦正色:“請將軍坦言,如今戰事如何了?燃犀能支撐到什么時候?”

“城防最多能支撐半個月,如果進犯的游牧民族不增加人馬的話。”

“月見也想為燃犀出份薄力,不知寧將軍意下如何?”

“以長公主尊貴之軀,實在不宜涉險。但長公主的這份心意,長公主若是愿意運籌帷幄,老夫拜謝。”

朝月見對這個回答似乎相當滿意,朝寧桓點了點頭,接著直視寧城業:“那么將軍可曾向帝都求援?”

寧桓抿唇,一語不發,臉色有些陰沉。倒是寧城業坦然作答:“已經將城防狀況上書報給帝都了,但至今不曾得到君上的回信。”

朝月見神情凝重起來:“看來是我在這里,給寧將軍造成困擾了。”

寧城業來不及答話,寧桓陡然明白了朝月見話里的意思:“不是你的錯。當日若非你隨我一同出京,我只怕性命不保。君上莫非認為留著一個不受君命的燃犀,不如拱手相讓嗎?”

“他不會這么糊涂?!背乱娪猛鲁鲆豢跐馓档牧夥瘩g了一句,狠狠剜了寧桓一眼。

寧城業靜靜看了朝月見一會兒,年過花甲的老人終于放了話:“畢竟還沒有到支持不住的時候,我會繼續向君上請援。我想君上作出的決定,應該不至于不顧長公主安危?!?/p>

之后半月余,朝月見與寧桓獨處的時間并不很多。寧桓在寧城業手下忙于軍務,朝月見數次為他出謀劃策,然寧城業不許朝月見留宿軍中,故而極少有時間談論私事。朝月見也曾隨寧城業的上書帶信給朝鳳曦,言明燃犀戰況,請求他發兵求援,卻只字不提悔意。

十來天后,朝月見收到了來自帝都的回音。他的親筆信,寫得極短,意思明朗,若然如寧桓所猜測的,朝鳳曦說,留著一個不受名于君的城池,不如拱手讓人。

此時朝月見猶如被冰水當頭潑醒——原來一直一來她所依仗的依靠并不是一直都在。陰霾爬上了朝月見的心頭,朝月見將寧桓拉到帳外,望著已經灌下不少酒的寧桓。他的胡茬已經出,半分翩翩濁世佳公子的形象也無,朝月見無論如何也不能聯想到這是不久前京城不少深閨少女夢中情人的王爺。朝月見一時之間被牽動柔腸,勉強掩下心頭不安:“我有個主意?!?/p>

寧桓神色動容:“什么?”

“我深入敵軍,取敵首首級,令他軍心大亂,你們再趁機攻入,你覺得怎么樣?”

于萬軍之中取敵人首級,朝月見曾經也確實做過,為朝鳳曦的征途清理了不大不小的障礙。然而寧桓僅是看她躍躍欲試的神情,便出言喝止:“胡鬧!就算真的取得烏蘭首級,軍心也未必瓦解。況且……我并不想讓你涉險?!?/p>

朝月見笑了:“讓我獨自去冒險,總好過棄城而逃對不對?”

寧桓不再與她解釋,寧桓把手中藥盞遞給朝月見,幾不可聞地嘆了一口氣:“你怎么知道我會棄城而逃?你再這么霍亂軍心,我可把你趕回城內去了?!?/p>

朝月見默默看著眼前男人的輪廓,咬了咬嘴唇。敵人在數量可觀又來勢洶洶,即使寧城業謀略無雙,也不過是在時間上拖延,大勢已去,朝月見想不出保全之策,也無法對寧桓說出半道退卻的話。

被切斷后方糧草的敵人不退反進,有一舉奪城之勢。

時間緊迫,寧桓匆匆上馬調兵,朝月見回了城樓。

“流水之痕”在夜里發出低吟。不知道是幾更天,朝月見驚醒的瞬間后腦有些微的眩暈,她不以為意,只翻身坐起,單手握住了劍柄。隱約能聽見外面的金戈鐵馬與你死我亡,朝月見知道那是士兵的廝殺聲,火速披衣起身,潮水般的聲響涌進耳朵。

“寧桓?”

朝月見試著喚了一聲,自然沒有人應答。身側走來她不認識的士兵:“王爺吩咐屬下留在城內照顧公主,一旦情況不對屬下拼死也會護著公主沖出去的。”

朝月見聽了自顧冷笑起來:“當我朝月見是累贅嗎?”

兵臨城下,城池眼看就要守不住,“城內還剩下多少將士?”

“屬下……不知?!?/p>

“不知?”朝月見怒意勃發,眉頭擰了起來,渾身都散發著冷冽的氣息,宛如一柄剛出鞘的利劍。

早就聽聞這名幫助君王創下不世功業的長公主的威名,被寧桓安插在朝月見身邊的將士此時才真正感受到令人震懾的氣魄。僅僅只是在她目光注視之下,額上便有冷汗滲出:“不足三千?!?/p>

“那好,調出一千,樓在城樓死守,剩下的交由你指揮,安排城內百姓撤離,能撤多遠撤多遠?!?/p>

“這……?”

“莫非在你心中,滿城百姓的姓名還比不上寧桓的一道命令嗎?”

面對著朝月見的厲聲喝問,將領只好回身下樓。

城樓上千箭齊發,箭羽拖出長長的尾巴,如同一場聲勢浩大的流星雨。

朝月見則借著漫天火光的掩映,只身下樓,融入戰場,轉瞬消弭無形。

下一刻,她出現在寧桓身邊,硬生生用流水之痕將寧桓跟前的強敵斬做兩半,寧桓也已殺紅了眼,顧不得問她怎么來的,執刀與她背向而立:“城內怎么樣了?”

“我讓百姓撤離,能在這里多守一些時候,他們就能多一分撤離的時間?!?/p>

“多謝?!?/p>

“不必?!?/p>

連天戰火,濃煙滾滾,耳旁聽見的廝殺聲猶如來自地獄的召喚。熟習而又陌生的戰場,喚醒了朝月見內心深處躁動不安的殺戮之魂。

朝月見咬咬牙,她長劍倒提,劍光所過之處,鮮血噴涌。

寧桓身上掛了彩,朝月見的外袍也占滿了血污,然而敵人卻像是殺不盡般,在血火中涌出一波又一波,直殺得兩人手軟。

背后是堅硬的城門,早已下令無論什么情況也不要開門。朝月見與寧桓退無可退,莫非這座傳說里固若金湯的城池要在今日失守?

趁機斜了一眼兀自搏殺的寧桓,男子汗透重衣,喘息沉重,身上甲胄殘缺不全,卻仍不知疲倦一般,機械地揮舞著手中長刀。朝月見頭一次發現,原來養尊處優的寧桓,也可以堅毅如鐵。

搞不好真的會把自己交待在這兒吧?朝月見眼神黯然一瞬,重又凜然決然。反正總也沒想過降敵這條路,能拖一時是一時,至少讓城里百姓盡快避開。朝月見傲然直視著眼前塵土飛揚的喧囂,劍光一絞,打算展開新一輪的殺戮。

視線里天色蒼茫,與遠山相接,像是給大地蓋上了漆黑的帷幕。眼前是無處晃動的人影,看不清人臉,聽不見人聲,整個世界只剩下刀光劍影。

巨大的轟隆聲從遠處而來,朝月見縱身躍起,驟然看見極遠地方塵埃漫布。五萬騎兵如同海面泛起的黑色波濤,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散了內層圍城的軍隊。

黑衣黑馬,勢如閃電,五萬風雷騎——是帝都的援軍!

當先率兵撥開敵軍的將領,不是宋離是誰?

朝月見與寧桓面上皆顯出驚疑之色,然相顧無言,重又陷入血戰。

風雷騎出現在戰場上不過半天功夫,局勢陡然扭轉,烏蘭帳下兵馬退出百里開外。風雷騎素有無往不利的威名,加上之前寧桓已派人切斷烏蘭的糧草,雙方相持不下幾天,烏蘭大軍已撤。主將寧城業戰死,風雷騎損失八千,燃犀城城防暫時由風雷騎接管。宋離提及回京的時日,朝月見全然高興不起來。

來時千里征程,只恨路長,回京之路,一路看過飛雪,馬蹄颯踏,楓林紅遍,帝都正是落花時節。

【七】

“沈相,你輸了。”朝鳳曦推了推面前的棋盤,望向沈相,面沉如水。

沈相恍若從神游中回神:“陛下贖罪,臣下今日……狀態不佳?!?/p>

“難得沈相你也有掛心的事,不如說來聽聽?”

沈相躑躅一瞬,隨即在朝鳳曦面前攬膝跪下:“陛下,臣有個不情之請。長公主只是一時糊涂,還請陛下看在長公主追隨您多年的份上,能赦免長公主跟小侯爺?!?/p>

自朝月見與寧桓負荊請罪以來,兩人被關押在天牢,已經過去六天了。今日沈相進宮,說是陪朝鳳曦下棋,實質所求不言自明。朝鳳曦又如何不知?然而他只是冷然看著跪在自己面前的清秀男子:“你也知道這是不情之請,那何必說出來?”

“臣雖知道是不情之請……但臣明白,若臣不說出來,臣會后悔,陛下若再不采取措施,只怕陛下將來,也會后悔?!币姵P曦抿唇不語,沈相繼續勸諫道:“長公主追隨陛下多年,與陛下情同手足。陛下若是因長公主一時糊涂而失去了這樣一個手足,陛下日后,當真不會后悔?”

似乎只要是與朝月見有關的事情,都很容易勾起朝鳳曦的怒火。朝鳳曦冷笑了一瞬:“情同手足……情同手足她會跟寧桓一起出逃,一逃就是兩個月?”

“且不說長公主已在反省,眼下天牢陰冷潮濕……臣前日去探望長公主的時候,她仍在在咳血……若這樣下去,長公主的身子只怕受不住?!?/p>

“她的身體她自己都不無所謂,你著什么急!”

朝鳳曦也曾悄悄去看過她。他穿著狐裘,仍舊覺得天牢里寒氣逼人。是時朝月見已經入睡了,即使在睡夢里,也還是感知到冷一般蜷縮成團。朝鳳曦遠遠地看著她消瘦而倔強的輪廓,心里陣陣抽疼,又能對誰言說?

他也想過,只要她肯開口,也許他真的會不顧朝廷眾臣的抗議,做出令自己心有不甘的決定。然而她卻不給九五之尊的君王臺階下,也不放過自己。

朝鳳曦越想越惱:“沈相,你以為朕不想赦免她嗎?朕已經令人傳話給她,只要她想見朕,朕隨時可以去見她??墒撬纳眢w已經這樣了,卻從來沒有說過要見朕。”

“長公主也許只是面皮薄,覺得愧對陛下,才不敢說出口。”

其實有一個主意,朝鳳曦已經思量了幾天,只是沈相現在問起來,朝鳳曦才決定為自己自私一回,哪怕以后她會恨他:“罷了,沈相,你去探探月見的病情。順便帶一句話給她。”聽聞有轉圜之機,沈相一對眸子如被點亮,懇切道:“陛下請講?!?/p>

“除非帝王大婚,如此一來,適逢天下大赦,即使是寧桓這樣的犯上作亂之罪,亦能從輕論處?!?/p>

沈相愣了片刻,抬眼看去龍座上的君王。宮燈將他偉岸背影拉長,看上去無邊寂寞。沈相神色動容,不太確定地發問:“陛下的意思是……陛下與月見?”

朝鳳曦摩挲著自己的下巴,目光斜斜覷向沈相,森冷如刀,似暗藏殺機:“我與月見,本是義結金蘭,無血緣關系,你還有什么疑問嗎?”

沈相不敢多問:“臣領命。”言罷,他起身倒退,卻聽朝鳳曦聲音慵懶,“沈相,在你眼里,我是昏君嗎?”

“陛下文韜武略,寬厚愛人,怎么會是昏君?”

沈相有時候覺得朝月見的心思比朝鳳曦的君心還難測。朝月見只要低頭認個錯,也許朝鳳曦根本不會計較她什么,她卻偏偏在回來的時候跟寧桓站在同一戰線,惹得君王雷霆震怒,朝鳳曦這一怒,兩人的日子自然也都不好過。

沈相從殿里出來就直接去見朝月見,然而朝月見歡迎他的方式就是扔出去的藥盞,藥汁濺得他外袍星星點點。

內傷頗重,又不遵醫囑,動不動還鬧脾氣,沈相狠狠剜了她一眼:“公主若仍這么不顧惜自己的身體,沈相以后也不用來了!”

朝月見自知理虧,朝鳳曦若是責罵她或者怎么樣也好,那都是他泄氣的方式,然而現在他卻連面都不露,足見他是不肯原諒自己跟寧桓了。然而朝月見這忐忑心思卻不愿在沈相面前表現出來,只悻悻然:“我也知道我做得不對,我從一開始就走錯,但從沒有想過回頭。這次與以往都不一樣的。而今他的身份不僅是我大哥,更是東楚的帝王;我與寧桓,也不僅是一對出逃的兄妹,而是王國的背叛者。這罪責太重,我不敢奢望三言兩語能抹去。只要燃犀保住了,我的回來,就是值得的。但是也許這么多年的兄妹相稱,已經讓我對大哥產生了依賴……”

沈相沒有在聽她說下去,只是以“只怕公主都不知道自己在陛下心中有多重要”打斷了朝月見的話,并將朝鳳曦的原話轉述給了朝月見。

朝月見靜靜聽完,驟然抬頭看向沈相,一雙看遍五湖四海戰火的眸子卻如初生嬰兒般干凈純明。

面對著這樣的眼神,沈相忽然覺得自己剛才的話是在侮辱她。然而朝月見卻并沒有如他所想的勃然大怒或者失聲痛哭,她只是很平靜地收回了目光,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唇瓣,像是走了神,許久才輕飄飄地飄出了一句語焉不詳的話。

【八】

朝鳳曦見到朝月見是在兩天以后。誰也不知道,只手遮天的君王是以怎樣的毅力才克制著自己不去貿然見她。

朝月見抱膝而作,半邊臉埋進彎臂里,也不行禮,只悶聲喚了一句大哥。朝鳳曦一步跨進關押她的天牢,目光上下打量朝月見,眸中如有暴風雨,卻不應聲。她又瘦了,臉上膚色也不如從前紅潤,雙眼卻顯得越發大而精亮。朝鳳曦看得心疼不已,勉強讓自己吞下寒暄的話:“沈相說你想見我?”

朝月見點了點頭。她本來想招呼朝鳳曦坐的,四處打量了一下天牢的環境,發現這句話不大適合說出口,于是咬了咬唇,干巴巴地說:“如果終結我們的兄妹關系,我與寧桓能得到大哥的赦免的話,月見愿意這么做?!?/p>

朝鳳曦瞳孔緊縮一瞬,才緩緩放開,看著蜷著膝蓋坐在面前的朝月見:“你當真明白你說這句話的意思?”

即使不明白……又能怎樣?是她與寧桓先對不住他,而今性命都在他手上,還有什么退路?朝月見仍舊埋著頭,只覺得此刻的朝鳳曦尤為陌生:從前她所敬佩的、會萬事任由她胡鬧的兄長已經悄然被歲月在記憶里抹去,現在站在她面前的,只是高高在上的君王。朝月見早在心里想了通透,此時面對他才不會那么慌張:“我明白?!?/p>

朝鳳曦胸口一窒。也許是朝月見的回答來得太快太順從,令朝鳳曦不敢相信從天而降的幸福,也或許,是幸福即將來臨前的不安。朝月見卻驟然發問:“我明白我所做出的選擇,但是大哥你明白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嗎?”

“嗯?”

“我曾經以為……大哥跟我一樣,會想要跟我做一輩子的兄妹的?!?/p>

朝月見語氣里不經意流露出的悵然若失,竟惹得朝鳳曦有一絲不快:“朕明白你想要的,但是那卻不是朕想要的?!?/p>

“但凡你想要的,我都會愿意給。我只是沒想到,你會用這樣的方式而已。也許你以為我與寧桓的逃離是背叛,但在我而言,只是我能想到的、保全他的唯一方法,雖然很笨,卻很實用?!?/p>

明明得到了朝月見肯定的答復,朝鳳曦心里卻說不上是什么滋味。不但沒有得到承諾的滿足感,反而心底升騰起來淡淡的挫敗與空虛感。也許在得到朝月見答復的同時,才知道寧桓在她心里比自己重要。盡管如今坐擁天下,卻距離她更加遙遠了些,怎么看這輪漉戰的贏家都像是寧桓。朝鳳曦嘆了一口氣:“也許你會惱我,覺得我卑鄙吧?但如果不這么干,我知道我會永遠失去你。”

當日朝月見被接回宮里,沈相日夜過來悉心照料。

陪朝月見的侍女的穎兒時常贊嘆長公主如何文武雙全、深得帝王恩寵。朝月見只是淡淡一笑,并不多說什么。

朝鳳曦也盡量抽空相陪,萬事都隨朝月見,吃穿渡用,無一不是寵冠六宮、奢華至極。朝月見欣然受用,只字不提她對朝鳳曦的腹誹,偶爾還會促狹調笑說他倒不怕朝臣有意見。

只那日,朝鳳曦收走她的“流水之痕”,嚴禁她舞刀弄槍的時候,朝月見才略有不滿。輕嗔薄怒:“干嘛當我是你豢養在宮里的那些女人?”

朝鳳曦寬大的掌撫上她的頭頂,她發絲柔順:“你與他們自是不同。只是你現下的身體狀況,由不得舞刀弄槍,沈相都說了讓你靜養,你要乖乖聽話好好養病?!?/p>

朝月見撅嘴,不打算理他:“我會悶死的?!?/p>

“等你身子養好了,‘流水之痕’便還給你。你要真悶得慌,這段時間我便抽空多陪陪你?!?/p>

朝月見心里默默說,自己的舊傷,大概是不會好了。然而她卻只是沖朝鳳曦笑了笑,不再說話。朝鳳曦卻又感慨了一句:“真好。”

朝月見甚為不解:“有什么好事?”

“你還是愿意在我面前撒嬌,讓我很高興?!背P曦將朝月見攬進懷里,頭臉按進自己胸窩。

她能側耳聽見他的心跳,沉穩而踏實。

臘月初,長公主嫁與帝君朝鳳曦。其后三日,天下大赦。寧桓被赦免了死罪,只是被削掉了蕃位。

風雪初降時節,寧桓來與她們告別。

殿外風雪肆虐,三人小坐一會兒,寧桓起身告辭。朝鳳曦攬著被狐裘裹成粽子的朝月見,與寧桓一臂之隔,朝鳳曦握住了朝月見的手,不讓她再前進一步。朝月見沖他笑了笑:“他都要離開了,你還擔心什么?”

朝鳳曦黑著一張臉,沉默了一會兒,才點頭應允,兀自走了出去。

寧桓長臂一展,虛虛環住了朝月見:“抱歉,月見?!?/p>

朝月見莞爾一笑:“你這人真是奇怪,我即將大婚之日,你不曾有一言半辭恭喜,反而說什么抱歉,真掃興?!?/p>

她只覺得懷抱更緊了點兒,寧桓的氣息更近更急迫了些。然后聽見他在耳邊說:“我都知道了。如果不是他以我相脅迫,你也不會答應他的婚事。你是為了救我才這么做的,對不對?”

“又胡說什么!”朝月見佯嗔,“鳳曦待我比你待我強上百倍,他如今的身份地位,肯娶我,那是我的福分。你又從哪里聽來這些流言蜚語,讓鳳曦聽見,也不怕他再把你關上半個月!”

有些事,即使明知不可為,卻還是忍不住要去做——不管是當初為朝鳳曦出生入死,還是后來隨寧桓出逃,每一種選擇,都不可復制。歲月待人如此苛刻,容不得片刻后悔,得不到的,不若早些斷了癡心念想。

也許早就想明白了這些,朝月見此時笑容明艷如三月春光,眸眼內波光瀲滟。

寧桓看得目眩神迷,一時難以辨別真假。靜靜抱了她一會兒,他才放開手:“既然如此,我便放心走了,你保重。”

“你也是?!?/p>

他頎長身影鉆入馬車,車輪轆轆,馬蹄鐸鐸。朝月見目送寧桓離開,只覺咫尺亦是天涯。

身后環來一雙有力的臂膀,朝月見偏了偏頭。

一滴淚順著臉頰落下來,被風吹散,瞬間消失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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