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部分行業的產能過剩實在令人觸目驚心。根據9月5日公布的“2012年中國工業經濟運行上半年報告”,中國鋼鐵行業產能過剩超過1.6億噸、水泥產能過剩超過3億噸、鋁冶煉業產能利用率僅為65%。
如果你以為只有傳統制造業會產能過剩,那你就錯了,包括多晶硅、風電設備等高科技產業也出現了產能過剩的情況。據說,在國家統計局監測的24個行業中,有21個行業存在不同程度的產能過剩。而鋼鐵、水泥、平板玻璃、煤化工、多晶硅與風電設備等行業的產能過剩現象最為嚴重。
當前全球光伏行業需求約為30GW,而產能超過40GW,其中80%的產能在中國,但80%的需求在國外。2011年底全球造船能力超過兩億載重噸,其中中國就高達8000萬至1億載重噸,且這些新增能力大部分是在2005年之后形成的。
筆者認為,是外需萎縮、房地產調控與地方政府激勵扭曲,造成了中國目前面臨的制造業產能過剩困局。中國政府可以通過三個手段來治理產能過剩的頑疾,其中最重要的手段是,加快實施各類要素價格的市場化。
過去20年內中國經濟增長模式的最大特征是高投資。中國政府通過壓低土地、勞動力、資金、資源、環境等各類要素的價格,來鼓勵企業進行固定資產投資,以拉動經濟增長。然而,盡管投資在當期內會直接推動經濟增長,但投資的結果是形成了生產能力。如果生產能力得不到充分利用(即形成了產能過剩),則進行投資的企業的利潤率會下滑,為投資提供貸款支持的銀行可能面臨壞賬,經濟體內甚至可能形成一股通貨緊縮壓力(由于產品供過于求)。
過去10年中,中國經濟主要是通過出口、利用外需來消化國內制造業的產能過剩。然而隨著全球金融危機爆發,無論是發達國家還是新興市場國家的進口需求都在萎縮,中國經濟難以繼續通過出口消化過剩產能。另一個潛在選項則是刺激內需,然而,在整個制度設計都偏向于激勵投資的大環境下,尤其是在勞動力報酬占GDP比重沒有顯著上升之前,通過內需來消化產能過剩并不容易。
除外需萎縮外,中國政府對房地產行業的宏觀調控也加劇了相關行業的產能過剩。當國內房地產市場一片大好時,粗鋼、水泥、玻璃、鋁和PVC等行業都在大干快上。而一旦房地產投資增速顯著下滑,這些相關產業就突然面臨產能過剩的問題。
地方政府的激勵扭曲也是加劇產能過剩的重要原因。由于GDP在地方政府官員的政績考核指標中占據著重要地位,地方政府對能夠帶動GDP增長的行業總是樂此不疲地加以推進,而不管該行業是否在全國范圍內已經存在普遍的重復建設與產能過剩。有些行業被冠之以高科技、新能源等誘人的頭銜,發展這些行業能夠獲得中央政府的相應配套資金,地方政府對發展這些產業自然更是青睞有加。
此外值得指出的是,如果說美國次貸危機之前,困擾中國的產能過剩問題主要集中于制造業,那么自危機后4萬億財政刺激計劃推出、政府融資平臺大量投資于“鐵公機”(鐵路、公路、機場)之后,中國基礎設施領域至少在部分區域也出現了相應的產能過剩,即這些新修的基礎設施可能在投產后多年都得不到充分利用。這將給地方融資平臺和商業銀行帶來新的財務風險。
不能消化的產能過剩既會導致企業利潤率下降、銀行不良貸款上升和通貨緊縮壓力,同時也意味著稀缺資源的巨大浪費。那么,中國政府應如何治理產能過剩的頑疾呢?
筆者認為,根治產能過剩的最重要手段,是中國政府應加快實施各類要素價格的市場化。能源與資源價格的市場化,以及將對環境的影響納入成本體系,有助于增強對企業的成本約束,鼓勵企業更加集約地利用資源,降低高能耗高污染項目的投資規模。利率市場化將會提高企業融資成本,擠出無效的、低收益的固定資產投資。匯率市場化有助于淘汰低附加值的企業,從而降低相應的低效率投資。換句話說,避免資源被浪費的唯一途徑,只能是提高資源的價格。空洞的道德說教是收不到任何實際效果的。至于要素價格市場化之后對弱勢群體的沖擊,則可以通過財政轉移支付來應對。
根治產能過剩的手段之二,是中央政府應該改變對地方政府官員的政績考評體系。過去的政績考評體系過于強調GDP、工業總產值與引入外資規模,而未來的地方政府官員績效考評指標應該主要包括民生狀況、公共產品提供、資源集約與環境保護等。更加長遠的績效考評指標有助于降低地方政府官員急功近利的短期行為,從而優化資源的跨期配置。
根治產能過剩的手段之三,是要打破國有企業對若干服務業部門(例如金融、鐵路、教育、醫療、物流、電信等行業)的壟斷,真正降低民間資本進入這些行業的準入門檻,從而為民間資本提供更為多樣化的投資機會,從而降低制造業的過度投資。只有當有了新的有利可圖且發展前景巨大的領域之后,民間資本才會避免在制造業投資與資本市場投機之間被迫二選一的尷尬,從而繼續發展壯大。然而,要打破既得利益的藩籬是不容易的,這既需要良好的頂層設計,也需要外部危機的推動,同時需要決策者的勇氣與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