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媽媽發工資

孩子帶來的難題

孩子三個月的時候，我的產假到期了。那段時間，因為照顧孩子的問題，我沒少和龍巖吵架。他的意思是把孩子直接送回鄉下的婆婆家，我說什么都不同意。龍巖的老家在江蘇，離北京好幾千里地，這么小的孩子送過去，我想要看一眼就得坐幾天幾夜的火車，太不方便了。再者說，婆婆是個很粗心的人，孩子還沒生之前就多次說過那樣的話：“孩子就跟小豬一樣，不用太嬌貴了。”我可不想讓我的寶貝兒子被人當頭小豬一樣養。

我堅決不同意送孩子去鄉下，龍巖只好妥協，提出讓婆婆到北京來。可我又有了新煩惱：這套70平方米不到的舊房子，臥室雖然有兩個，可空間非常小。一想到天天要和婆婆一個小鍋里掄勺子，我簡直煩死了。

龍巖大發雷霆：“不讓孩子去鄉下，也不同意我媽來，你說怎么辦?”

我紅著眼睛抱著哇哇大哭的孩子，能怎么辦?為了孩子，我委曲求全就是了。

沒想到，我這邊好不容易調整好心態，婆婆卻不干了，她說不想來北京，如果我們必須要她來，她就得帶上龍巖的老爸。

我簡直要瘋了。70平方米的小房子，再塞上那么老兩口，這日子可怎么過?

可龍巖的老媽固執得很：“你爸不會做飯，留他一個人在家我不放心。再者說，他一塊兒去北京還能給我搭把手呢。”

龍巖蹙著眉頭無以應對。我的眼前，噼噼啪啪閃過的都是《雙面膠》中海清和婆婆對峙的戲碼。結婚三年，我太知道婆婆是盞多么不省油的燈了，如果再加上公公，我也不用活了。

龍家是指望不上了，我們只好另想出路。

那段時間，龍巖跑保姆市場幾乎跑細了腿，好容易找到一個比較合適的保姆，報紙上突然報道了一則保姆監守自盜的事。我和龍巖頓時嚇破了膽，我們這個小家倒沒什么怕偷的，但是，要是那保姆偷了我們的寶貝兒子，那我們可是哭都找不著北了。

萬般無奈之際，我想到了老媽。

龍巖嘴巴撇到后腦勺上去了：“就你媽那養尊處優的勁兒，她會幫咱帶孩子?”

我嘴上要強，心里卻也敲開了小鼓。其實很早我就萌生過讓老媽幫著帶孩子的念頭，可很快又自我否定了。我媽一輩子都是個很優雅的人，從我記事起，就沒記得她進過廚房。前年爸爸去世后，她60歲的人才開始學著做飯、收拾房間。如果不是薪水不多。我猜她早就要請個保姆了。

這樣的媽媽，會同意幫我們帶孩子嗎?

老媽是最好人選

到了周末，我和龍巖抱著孩子去老媽那里。

老媽沒在家，我和龍巖放下孩子就忙著開始剁肉包餃子。餃子快下鍋時，老媽才回來。

看到外孫，老媽心情大好，抱過來又是親又是笑的，一臉的慈祥。

我和龍巖對視一下，長出了一口氣，都說隔代疼更厲害，看來此話不假。不過我也拿不準，雖然現在老媽看到外孫能親熱成這樣，要是讓她天天帶這么一個孩子。老太太的熱情還能這么高漲嗎?

吃著餃子，我裝作無意提起報紙上的事兒，老媽大吃一驚：“現在的保姆這么不靠譜啊？”

龍巖趕緊接過話頭：“比這保姆不靠譜的多得是。我們一同事。請了一個保姆帶孩子，結果，那保姆竟然將孩子偷走了。”

老媽一哆嗦，趕緊回頭看外孫，好像她身后就站著一個要偷孩子的賊呢。

老媽的緊張讓我很激動，不過面上卻不動聲色：“誰家都不愿意讓一個陌生人帶孩子，可是，很多時候是萬不得已。像寶寶這種情況，奶奶來不了，不請保姆怎么辦?”

我和龍巖兩雙眼睛同時探照燈一樣盯住老媽。老媽這才回過味兒來。不過，她并沒有接我和龍巖的話茬兒，逗了會兒孩子，還是悶頭吃餃子。

龍巖在桌子底下狠狠踢了我一腳，我的眼淚都快下來了，他這是讓我趕緊張嘴呢。可話已經說得萬分明白了，老媽不接茬兒就說明她不想幫，這樣的情況下我再說什么不都是白搭啊。

吃過飯，我和龍巖蔫頭耷腦地抱著孩子回家。龍巖一副氣哼哼的樣子：“你媽也太不通情理了吧?”

我脾氣也不小：“孩子姓龍，我媽有什么義務幫你們龍家帶孩子?”

龍巖一甩手去了客廳，我這里正啪嗒啪嗒掉眼淚昵，他忽然又進來，低聲道：“你媽來電話了。”

讓我們意想不到的是，媽媽竟然在我們走后想通了，說孩子可以幫著帶——說到底，她也不放心自己的外孫。不過，她又提出了一個條件，我們得付她保姆費。

我那狂喜的心情驟然打了一個折扣，給老媽保姆費。這事怎么聽著像演電視劇啊?

龍巖首先陰陽怪氣的：“真好，我這個丈母娘可真讓人開眼，幫閨女看孩子還得要工錢。我算領教了!”

我即便憋了十分的不高興，也還是要維護老媽的立場：“憑什么讓我媽白受累啊，要不孩子改我姓，那樣我媽肯定不收錢。”

龍巖這下不說話了。他也是個聰明人，經過一夜的考量，最終發現，即便付給丈母娘保姆費，也比讓鄉下父母或者一個陌生的保姆進門強。于是，我們決定第二天就把孩子送到他姥姥那里去。

要帶外孫先簽協議

老媽見了我和龍巖，倒沒有半點兒不好意思。她歡天喜地地接過孩子，順便將一張寫得密密麻麻的紙遞了過來。

我低頭一看，眼珠子差點兒掉出來——老媽遞過來的竟是一張《帶孫協議》!

龍巖也探頭過來，一臉的意味深長。我的臉羞成了一塊紅布，心里怪老媽太較真兒了，這不明擺著授人以柄嗎?以后讓龍巖取笑可算有話題了。

但老媽一副公事公辦的姿態，一邊抱著孩子還一邊給我們講解條款的內容：“每個月帶孩子26天，假期4天；月薪1000元，每月月底結清；孩子在姥姥家期間，奶粉和玩具由父母提供；姥姥當盡心竭力照顧孩子，人為原因致孩子有意外磕碰時，扣發當月工資……”統共18條，我和龍巖都看傻了。

簽字之后，我和龍巖出去給孩子買日用品。路上，龍巖酸酸地笑：“你媽絕對是塊當領導的材料啊，帶個外孫都能搞出這么些名堂，我真是服了。”

我面紅耳赤卻又無言以對，只好負氣沖進了超市……

好在，自從孩子跟了老媽，我們的日子輕松了不少。老媽也真是有經驗，帶孩子不到一個月，寶寶的吃喝拉撒都變得非常有規律。偶爾我和龍巖工作忙，孩子就直接睡在姥姥那里，先前焦頭爛額的生活一下子一去不返了。

我和龍巖都如釋重負，按說我們該特感激老媽，可就因為每月那1000元錢，龍巖老是說風涼話。

我嘴上駁斥他，可心里也有點兒不得勁。每次給媽媽發工資，看著她不哼不哈的樣子，我心里總會閃過一絲薄涼。

寶寶快8個月的時候，重陽節到了。往年這個節日，我都要給媽媽買點兒小禮物，可這次，龍巖說話了：“咱已經付給你媽工資了，禮物什么的，沒必要了吧?”

我有點兒生氣：“付工資那是看孩子的錢，和重陽節的禮物有什么關系？她是我媽，到了老人節，咱們不該有點兒表示嗎？”

龍巖哧的一下笑出來：“她知道自己是你媽嗎?誰家當媽的向閨女要保姆費了?”

我惱羞成怒，和龍巖大吵了一頓后摔門而去。

不僅要付保姆費還要付養老費

走在夜風中，怒氣漸漸散去，我有點兒后悔剛才的暴躁了。其實龍巖哪里是小器的人，他不過也是同我一樣，芥蒂媽媽那份“親母女，明算賬”的態度罷了。

只是，媽媽這樣，我又能怎么辦呢?想來想去，無處可去的我只好去找媽媽最好的朋友李姨訴苦。

沒想到，李姨早就知道我們家的事，不僅知道，她還說，那個《帶孫協議》還是她幫著出謀劃策的。

我大吃一驚，李姨這是什么居心啊?

李姨倒坦然，她平心靜氣地看著我：“要是請別人，你們是不是也得花錢，而且，別人誰會比你媽對孩子更好?”

“這個我承認。只是，我們是親母女啊，老媽現在同我明算賬，將來她老了需要我們盡孝，我們是不是也得向老媽收費啊?”

李姨很認真地回答了我的問題：“養老的義務對應的是子女被撫養的權利，法律上規定了，父母要對子女負責，可沒規定還要對子女的子女負責，你說對不對?”

這下我沒話了。

李姨接著說：“現在很多年輕人將父母當免費保姆，說起來還理直氣壯。憑什么啊？向孩子要保姆費，其實不僅為了那幾個錢，更是當老人的為了被尊重。”

在李姨的義正辭嚴中，我的頭慢慢垂了下來。仔細想想，李姨說得也真對，請別人也要花同樣多的錢，為什么給了媽媽就心理不平衡呢?說來說去，還是我們這些做子女的，太將媽媽的付出視為理所當然了。

這時，李姨報料了另一個讓我意外的事情。在我們送寶寶過來之前，媽媽一直在一家洗衣店打零工。她現在要的保姆費，就是按照當初打零工的標準。

我這才想起為什么每次回家媽媽總是不在，原來她是去了洗衣店。可媽媽為什么要這樣做啊，她不是有工資嗎?

李姨長嘆一聲：“你爸爸走了之后，你媽的身體一直不怎么好，那點兒工資僅夠生活，要看病，就捉襟見肘了。她要強，也不跟你們說，就自己扛著……”

我的眼淚嘩的一下下來了，自責和愧疚好像一把刀一樣插在心上。年邁的媽媽從未向我流露過生活的艱難，而我，竟然也粗心到從未關心過她的日子。

哽咽著回家，我將從李姨那里聽來的一切全部告訴了龍巖，龍巖的眼圈也紅了。

那天晚上，我們買了好多的禮物去看媽，進門時，寶寶正和姥姥笑成一團呢。看著媽媽佝僂著身子馱著外孫的樣子，我的眼淚再次下來了。

吃飯時，龍巖將2000元錢放到媽媽面前：“媽，寶寶這樣健康，我們得給你加薪。從今天開始，你的工資漲到2000元了。”

媽媽一愣，臉微微紅了。她想推辭，可我不容置疑地將錢塞進了她的口袋。老媽不會知道，我和龍巖已經商量好了，以后不僅要給老媽發保姆費，還要給養老費。對于我們來說，讓老媽老而無憂地頤養天年，同讓寶寶健康快樂地成長，是同等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