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愛而起的“戰爭與和平”

今年的春節過后，我拗不過年過六旬的母親，還是讓她回到老家，在小山村里一個人過活。有時靜下心來一想，雖然我和母親之間時有分歧出現，但我知道，母親是這世上愿意毫無保留地為我付出一切的人。

在我的爺爺去世的那段時間里，我差不多有半年之久無法好好地睡上一覺。當我的母親得知這個消息時，她放下了手中的活計，全然不顧自己已屆六十的年齡，趕緊從老家來到了我的身邊。她每晚給我熬銀耳湯安神，要是我實在睡不著，就陪我說話，就像小時候擁我入懷一樣，要看著我安然入睡，母親才會放心地躺下。無論歲月如何變換，無論時光如何銷蝕彼此的容顏，在母親的眼里，我仍然是一個還未長大的孩子。

在我們一家準備在城里買房的時候，父親母親拿出他們平時省吃儉用的存款，說一定要支持我們。當我執意不肯接受的時候，母親的話顯得理直氣壯：“我們給了你弟弟多少，也要給你們多少。”母親覺得，唯有這樣，她才能夠心安理得地接受我們子女回饋的禮物。作為父母，他們可能不能在人生道路上給予我們太多的指導與幫助，但他們用自己最樸實也最真摯的情感，滋潤著我們一路前行。

母親的愛簡單、直接，不加任何的修飾和掩藏。母親，就像天底下每一個疼愛自己孩子的父母，不管孩子面臨多大的挫折，遇到多少的艱難困苦，她們永遠是他們最堅強的依靠，永遠會用最溫暖的懷抱迎接兒女的遠航歸來。有時候，我因一些小事跟母親發生分歧時，我便開始懷疑，在生活的日新月異中，是生活改變了我們，還是我們改變了生活。

就在去年，父親的突然離世讓我們在悲痛的同時，也意識到作為子女所應承擔的責任。我跟弟弟決定輪流贍養母親，春節時，我把母親接到了自己身邊。可是，我們的這一舉動并沒有換來母親的快樂，相反，母親覺得，自己似乎一下子成了我們的負擔，她擔心，自己的加入會破壞我們原本平靜的生活。春節過后，母親說什么也不愿繼續待在城里，她要回老家一個人過日子。

我和弟弟自然是不放心的，要是母親在老家有個三長兩短，頭痛感冒什么的，我們又要忙著上班，誰趕回去照料她呢？經過我的幾次勸說，母親依然固執地堅持自己的選擇。與母親溝通交流未果，我也有些泄氣了，覺得母親怎么一下子變得陌生起來，她怎么不會為我們年輕人著想，我們有那么多的事情需要去面對。我們也希望母親平安健康快樂地生活，可是我無法想象，母親要是真的回了老家，她那孑然一人孤獨地行走在田埂小徑上的身影多么令人牽掛。會有多少個夜晚，母親會倚門而立，盼望著我們的一個電話，一次回歸的信息。

因為此事，我們誰也說服不了誰，我跟母親僵持了起來，接連幾天都不說話。有一天晚上，當我照例去單位加班時，母親提出要一同前往。當到了我們的辦公大樓時，母親說什么也不肯上樓去，她說自己來看看就放心了，不要讓我的同事看到我有一個在老家生活的母親，不要因此影響到我們的工作，也不要破壞我在同事心中的形象。

那晚，母親就那樣靜靜地坐在車里，一直等到我下班。我的卑微卻也堅強的母親，一看到我從樓上下來，黯淡的眼神中立即有了光彩。

那一刻，當我看到母親那略顯蒼老的身影時，我抑制不住心底的疼痛。母親，是我忘記了，忘記了你曾經含辛茹苦地為我們操勞；母親，是我忽略了，忽略了你習慣的生活方式，總想以自己的主張來左右你的思想。

我們可以尊重領導，互敬同事，笑迎客戶，可我們并沒有試著了解我們的父母內心的真正想法。我已經記不清楚，自己有多久未曾認真地傾聽母親的訴說了。

愛一個人，就是給予她想要的幸福。后來，我們尊重母親的選擇，讓老人家回了老家生活。差不多每天，母親都會打來電話，告訴我她的近況。母親在老家種植著她那一畝三分地，我也在沿海城市開始著自己的尋覓。有時，我會告訴母親——像母親告訴我新種了什么菜、又長出了什么農作物一樣，我加入了浙江省作家協會……

眼看著，新一年的春節又要來臨了，我擔心母親一個人在老家過年太過冷清，想再次邀請母親到城里來。母親在電話那端說：“你們城里太冷了！”也許，冷的不僅僅是天氣，還有母親的心。母親惦記著老家的一草一木，她的生命已經融入了老家的那片黃土地。

母親，是那個在冬日為我們驅走嚴寒的人，是那個為兒女的一丁點成績而覺得高興的人。而我們，無論飛得再高再遠，總落在母親的心上。

責任編輯：羅浚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