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多蝙蝠。
暮色黑蒙蒙的時候,從窗口探望出去,點點的黑影,在遠處燈光及星月的映襯下,聚散離合、來回翻飛,忽臨眼前,忽兒消失,即是夜空中的精靈——蝙蝠。
除少數躲藏在深山巖洞里的蝙蝠吃魚、水果或吸食動物鮮血,絕大多數蝙蝠都以飛蟲為食。所以蝙蝠的活動時間安排在茫茫黑夜實是正常,因黑夜是飛蟲聚集活動的時段,蚊子、飛蛾、多數鳴蟲都屬于夜蟲。如此而言,美麗與蝙蝠無緣,在幽暗墨黑夜色下,相貌好看頂啥用?何況蝙蝠是瞎子,不靠相貌美丑取悅同類,蝙蝠小小的眼睛看起來烏黑锃亮,卻不帶一點兒用處,它靠聲波回聲定位方向。
我討厭蝙蝠,不僅我,我想大多數人都不喜歡。蝙蝠唱沒歌喉,立沒姿態,坐不穩妥,無法跳躍,不會跑步,連走路都艱難——慢慢笨拙匍匐前行。我們討厭蝙蝠的容貌,不歡喜觀察,不敢觸摸,沒有養它做寵物的欲望。若陰森山洞里偶遇蝙蝠,必定嚇人一跳,由心而溢一種恐怖或聯想到幽靈的存在。這是蝙蝠晝伏夜出的習性和猙獰丑陋面貌所帶給我們的想象,或是因為極少數吸血蝙蝠的惡名曾使我們聽了不寒而栗。
人類喜歡光明,喜歡白日時時闖入視線的尤物,不喜歡黑暗旮旯活動的齷齪之物,盜賊、老鼠、蟑螂,還有蝙蝠,即歸入此類。
家門口有一只受傷的蝙蝠,瘦小,鼻孔朝天塌陷,眼珠細小暴凸,身子黑糊糊臟兮兮,堆成一團小黑布的模樣,丑陋到家。它被一群螞蟻噬咬,翅膀偶爾撲騰,卻軟綿無力,我沒有絲毫愛憐之心或出手相救的沖動。對蝙蝠我提不起興趣,它的丑陋和齷齪讓我喪失掉仁慈,不屑一救。我曾為自己以貌取物的行為心寒,但無法控制,不喜歡是我拒絕蝙蝠的絕佳理由。某天晚上一只小蝙蝠誤闖誤撞從黑暗的窗外飛入臥室,在房間里打轉,而后落在窗簾。它的小,不能展示一絲可愛,我認其為臟東西,當然不容它玷污房間,我隨手抓起木棍拼命敲打,將它攆出房間。我為自己所做找到理由:因它不是一只美麗的小鳥可讓我捧于手心溫存,不是一只溫順的白鼠讓我養于水車籠子玩賞,不是一只機靈的小狗可讓我養于家中調教——它是一只丑陋的蝙蝠。
蝙蝠模樣古怪,鳥不似鳥獸不像獸,名聲不好。有則寓言:某日鳥獸大戰,各有輸贏,當鳥類贏時,蝙蝠投靠到鳥類一邊,說,我天生是鳥類。看,我不是有翅膀嗎?鳥類相信了。后來獸類勝利,蝙蝠又跑去獸類那邊,說,我天生是獸類。看,我的長相不是老鼠嗎?獸類一看,真的像。最后,鳥獸議和,終于真相大白,是蝙蝠太狡猾,欺騙了它們,它既不是鳥亦不是獸,從此不論鳥類還是獸類都排斥它。所以,蝙蝠白天不敢出來,只等夜幕降臨人家看不見它時才出來活動。蝙蝠,在我們本地俗稱“老鼠皮翼”, 若用于人身,即比喻做事搖擺不定,在社會交際中不得巧的人物。想想老鼠有什么好名聲?
蝙蝠在國外亦被渲染成吸血魔鬼或邪惡的象征。記得小時候看一部外國影片,片名已經淡忘,電影情節大致描述一個壞人常在夜間裝扮成蝙蝠模樣,手戴一副蝙蝠爪子手套,潛入民居,用爪子殺人,非常恐怖。
窗外蝙蝠多起來后,明顯飛蛾變少,米蠅變少,若蚊子能被我拒之窗外,則蚊子必是蝙蝠的美餐。
古人有云:“人不可貌相。”我開始悔悟,不應太詆毀蝙蝠,形象上我對蝙蝠百般唾棄,話說回來,拋開它長相,蝙蝠心眼不壞。從它覓食特性和范圍看,有益于人類。國外開始賦予蝙蝠人性化,將它塑造美化成強大、機智、勇敢的化身——正義的蝙蝠俠,是人類的朋友。中國的傳統文化里頭,蝙蝠從來代表好的一面,好的彩頭,好聽吉祥的名字。蝙蝠,跟幸福的“福”,福氣的“福”,富裕的“富”同音,是福的“代言人”和吉祥物。中國人喜歡帶福的字眼,生活講究福氣,家庭渴望美滿幸福,百姓夢想富裕。
傳說中蝙蝠若活到一千年,會變成白色,頭朝下懸掛于樹干上,若吃了這種蝙蝠的肉可以長壽延年,總之人們相信洪福能夠齊天。所以,福祿壽禧中,蝙蝠排名第一。傳統吉祥圖案中,蝙蝠占據重要地位,無論年畫、陶瓷、服飾、繡品、家具、雕版、建筑、日常用具等上面都或多或少可見蝙蝠被藝術抽象化了的身影。
現實生活中,我們蔑視蝙蝠,但在中國傳統文化中蝙蝠成了美麗的化身,成為國人心中根深蒂固的精神寄托。
責任編輯:趙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