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中的那些玉

從某種意義上說，玉器發展的過程就是我們民族的心路歷程。

——題記

中國玉器的發展歷程，萌芽于新石器時代早期，距今已有一萬余年，經歷了孕育、成長、嬗變、發展、繁榮、興盛六個歷史時期，從未間斷。縱觀世界其他地區，在歐洲也出土過史前時期的玉斧等工具，但從不見玉器。在拉丁美洲印第安人玉文化的出現有著4000年的歷史，于15世紀滅絕于西方殖民者手中，新西蘭毛利人的玉器大致出現在14世紀，迄今仍在生產，作為旅游紀念品出售，但此三處外國玉器，無論在起源之早、工藝之精、藝術之美，還是在分布之廣、時間之久、效益之高等方面，均不能與中國玉文化相抗衡。

◎孕育期——新石器時代

人類的文明大抵要經過三個時期——石器時代、銅器時代、鐵器時代，才進入現代文明，而石器時代又分舊石器時代和新石器時代，其區分就要看所用的石器是否經過打磨，未經打磨，即為舊石器時代，經過打磨的被劃分為新石器時代，這是人類使用工具上的一大飛躍。

我國玉器的實物有8000年的歷史，新石器時代中晚期的內蒙古敖漢旗興隆洼遺址、遼寧阜新查海遺址、沈陽新樂遺址和浙江河姆渡遺址，均出土了中國最早的真正玉器。當時，掌祭祀大權者，多用珍貴的美玉制作“祭器”，禮拜神祇祖先。他們相信天圓地方，便琢制圓璧與方琮，來禮拜天神與地祇；他們相信氏族遠祖的生命，是經由神物源自上帝，便在玉器上雕飾想象中神祇祖先的形貌，甚至刻繪極具深義的符號，以禮拜之，希望藉玉器特有的質地、造形、花紋與符號，產生感應的法力，與神祇祖先交通，汲取他們的智慧，獲得福庇。

這一時期最具代表性的當屬北方的紅山文化和南方的良渚文化，出土的玉器都有一種圖騰崇拜，雖然大多數令今人無法破解，各執其說，但可以看出當時的人一定追求精神上的享樂。

◎成長期——夏商西周

中國歷史進入青銅時代之后，古玉文化亦進入了一個成長時期。中原的山東龍山玉文化、陶寺玉文化、陜北龍山玉文化、石家河玉文化以及齊家玉文化，為中華文明的誕生鋪下了一塊奠基石。

夏、商至西周約千余年（公元前21世紀－公元前771年），此期玉器的藝術手法為象征主義，夸張雙眼以突出其神采，動態或立或跪均合程序，形成了統一的時代風格。玉材仍取之各地，同時和田玉增多，并成為“王室玉”的主要玉材。

夏、商、周三代，配合不同的政治體制與社會結構，繼續發展，雖然都受到象征主義的控制，但還是各有不同。目前夏代考古尚處于探索階段，所出土的最精的一件為柄形器，有著濃郁的石家河文化玉器的影響。商代“王室玉”發現較多，其平面器采用對稱規律，樸茂凝重。肖生玉多取正面，以“臣字眼”為其特征，細部多用雙勾云雷紋以突出其裝飾性趣味。

到了西周，玉器的佩帶出現了一種特殊形式，即組佩，《禮記·經解》說“行不則有環佩之聲”，就是說你走路的時候，玉佩之間相互碰撞發出的聲音，很好聽，而佩玉者就要注意自己的儀表風范，動作稍微大一些，聲音就會特別響，不雅，組佩的出現就是要人們注意禮儀規范，對后世產生了巨大的影響。

◎嬗變期——春秋戰國

公元前770年，周平王遷都洛陽，至秦始皇于公元前221年統一全國，共歷549年，史家稱為春秋戰國，也就是東周時期。此時王室勢微、群雄峰起，各諸侯國處于經濟、政治、文化大發展的時代。鐵器也正出現于此時，并很快普及到各地，用鐵制造兵器和工具。不久，鐵也用在鉈機上，以鐵鉈換下青銅鉈，提高了碾玉的效率。

春秋時期（公元前770－公元前476年），人文主義興起，儒家將一些傳承自原始宗教的文化成分，道德化，生活化，提倡“君子比德于玉”的觀念。于是佩玉之風大盛，而雕琢之精美，后世亦難出其右。玉佩非常發達，以玉璜（圓弧形玉器）為主，玉器發生變化，所用之玉多為片狀小件。用粗細兩種陰線對襯的手法裝飾圖案，給人以清新、簡潔的藝術享受，裝飾細密化，多作隱起處理，藝術手法仍是象征主義。如玉人頭飾，高3.8厘米，寬2.5 厘米，最厚1.8厘米，出土于河南光山寶相寺春秋早期黃君孟墓。頭戴垂角帽，大圓眼珠，大鼻頭，口張微笑，耳戴環，頸甚長。其比例準確，與人面接近。面相自然，笑容可掬，富有人情味，跟嚴肅的婦好象相比，與現實生活貼近了重要的一大步。

戰國時期（公元前475－公元前221年），尤其在晚期，玉器在藝術上發生了重要變化，這就是在玉器裝飾上出現了現實主義的萌芽。由此可將中國古玉劃分為工藝美術和造型藝術兩大階段，其起點是春秋戰國，其分水嶺是秦漢。

◎發展期——秦漢六朝

萌芽于戰國玉器之中的現實主義藝術手法，至秦、西漢有了巨大發展，完成了以氣韻生動為特點的玉雕藝術品的創作。興盛于秦始皇公元前221年至漢成帝公元前7 年，約200余年，是玉器史上罕見的。

秦代享國十五年，于人的一生而言，是很長的一段時間，但對于文明史而言又實在短暫，目前尚未發現典型的玉雕作品，但從零星的玉雕殘件判斷，它在體量上遠不能與秦武士陶俑相較量，但其藝術含量則堪與秦俑相媲美。

“漢承秦制”，在玉雕上也構筑了中國玉雕史上一座光輝燦爛的豐碑，為唐宋玉雕藝術的繁榮打下了堅固的基礎。漢代帝王以為可保尸骨不朽的殮葬玉也有了空前發展，東晉葛洪的《抱樸子》里說：“金玉在九竅，則死者為之不朽。”古人認為九竅被金玉塞住后，能保證人身不朽，死者手中惡玉握，多為玉質優越的蟬和豚狀，作工簡練，寥寥數刀便勾勒出蟬和豚的形象，其神態栩栩如生，刀法走向如同“八”字，藏家稱其為“漢八刀”。總之，秦漢時期是中國時作玉和殮尸玉全面發展的時代。

進入三國魏晉南北朝（公元220年－589年），是戰亂與安定并存的時期，佛教傳入，百姓皈依，大興造像，秦漢現實主義玉雕藝術的正常發展受到阻礙。

◎繁榮期——隋唐宋遼金

隋唐（公元581年－907年）是中國中世紀統一的大帝國，它的玉文化和玉器藝術，在秦漢現實主義思潮影響下，出現了非常繁榮的局面。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在藝術上注意內心精神的刻畫，以突出神似為己任，而又區別于漢。還出現了具有濃郁雕塑韻味的玉雕。重體量、重骨法的玉雕作品比比皆是，佛教進一步與傳統的玉文化融合。雖然李唐盛世，仍秉承道統，舉行封禪大典，然而禮神之冊都難用真玉，而以次玉代之。傳世玉器，僅見帶銙、梳、簪、佩等。宋代（公元960年－1279年）玉器在繼承唐代重體量、重神似的玉雕藝術基礎上又有了前進。

在宋代畫院影響下的宮廷玉器多重畫理和三遠法，比例適當，出現了形神兼備的玉雕藝術。如果說唐代玉雕是雕塑性的，那么宋代玉雕則是繪畫性的。

遼代是契丹族建立的割據東北的地方王國（公元916年－1125年），向唐朝納貢稱臣，接受唐、五代禮制、文化，創造了具有契丹風格的玉器藝術。

金代統治者為女真完顏部，于1115年反遼，建立了金國，同時也創造了具有女真民族意識和描繪邊疆生活的玉雕作品。

◎鼎盛期——元明清

元、明、清三代（1271年－1911年）均定都北京。元代玉器在宋、遼、金的基礎上發展起來，各民族的文化相互滲透，藝術仍在形神兼備的創作道路上前進，僅在作工上較為粗放。明代中期玉器漸脫離元朝作工而出現忽視生活的擬古主義傾向，商品生產盛行，粗制濫造成風，包括瓷器在內，制作工藝都顯得比較粗，這也是明代工藝的一個典型特點，因而產生了狂放無法、隨意碾琢的現象。

中國的玉器到了清代，藝術風格仍沿襲明代中晚期的擬古主義道路，乾隆時期，玉器作工上力求工整精致，藝術上、產量上均達到新的歷史高峰。當時國人對玉的喜愛甚至比今天還要強烈，玉器產地是新疆和田，乾隆在《和闐玉》一詩中說：“回城定全部，和闐駐我兵。其河人常至，隨取皆瓊瑤。”意思是清朝平定回部以后，就常駐在那里了，隨時都可以在河里找到優質的玉料，隨手找來的都是好玉。然清代晚期遭受外侮侵略，國力衰竭，玉器藝術一落千丈。1911 年清帝遜位，清代玉器藝術也隨之而告終。

8000年來，中國玉器的發展到了乾隆時期可以說畫上了一個圓滿的句號。從新石器時代的質樸到乾隆時期工藝的登峰造極，玉的發展經歷了一段漫長的道路，國人賦予了它的神圣的物質和精神價值，而這個演變過程恰恰反映了中國不同歷史時期的文化，以及當時社會形態對我們民族的影響。從某種意義上說，玉器發展的過程就是我們民族的心路歷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