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零年七月,我結束兩個月的例行休假,于渤海灣,開始新一輪的遠航。那時我做海員有兩年零六個月,雖然在這行不算老到,但憑借勤懇工作,被提升為二副。我們的目的地是墨西哥灣,要穿越太平洋和大西洋。這次是運送一批數量不菲的輪胎,貨主給了我們五個月的時間,而正常情況下四個半月就足夠了。
海上航行是一場馬拉松,期間的乏味很少為他人所知。當我和朋友聊及我的工作時,他們經常羨慕地尖叫:“大海多美啊,那么遼闊,那么蔚藍!”可是,他們的所見,大都只是一次美妙的海灘旅行,在大海的最邊緣淺嘗輒止,還未曾揭去大海優雅的面紗。他們所見的海,只是一面叫“海”的湖,只是在大海的一滴眼淚里建設的游泳池和水上樂園。我很想和他們說,海——深處的海可不是那樣。在那里,你就像身處藍色的混沌之中,海面是藍的,天空是藍的,要不是那輪貼著海面也黏著天的太陽,真的會讓人以為這是一爿藍色的布袋,而自己就被裝在其中。這種情況很容易滋生絕望之感。雖然船上有七八個人,但說句難聽的,男人和男人待在一起很容易膩味——能聊的都聊了,而對著千篇一律的海面又找不出新的話題。為此,我們必須找一點事做,來消磨這漫長難耐的海上生活。
船長愛好集郵,他對著那本厚厚的集郵冊,有時一看就是一天,嘴里不時發出稱奇的嘖嘖聲;水手瘦丁愛好閱讀,他幾乎把他的臥艙改成了小型圖書室,如果不是在他那看了些書,我甚至不知道這個世界還可以通過文字來表述。伙夫胖喜歡吉他,時常抱著他的那柄接過弦的木吉他對著一片汪洋彈唱,看上去還真像那么回事,可我們就是聽不出那嘶嘶利利的聲音是什么曲子——那是他的原創。我呢,因為初來,還沒有像他人一樣有依賴的嗜好。但工作的激情早已消磨殆盡,我也正發現和培養著一位精神上的伙伴。
也就是那次出海前,我從一位老漁夫那里買了一只我在陸地和海上從未見過的鳥,和成年的鴿子差不多大,通體烏黑油亮,而在頭頂卻上翹著一綹冠毛,這讓它顯得神氣活現。而它那對琥珀色的小眼睛,卻又顯得呆滯,像是在思考的樣子。我覺得這小家伙挺有意思,在船上有一只活物也能增加樂趣,于是把它買下。在和老漁夫的交流中,我知道這只鳥是老漁夫在一座極小的島上捉的。
隨后的時間里,我在這只鳥身上花了許多心思。我希望它日后能同我出海,并帶給我足夠的樂趣以擺脫海上的孤寂。起初,我甚至連喂它什么食物都不知道,經常打老漁夫給我留的電話問這問那,弄得他好不耐煩。幸運的是,這只鳥活了下來,原本木訥的眼珠也變得靈活起來。相處一段時間后,我甚至認為它也擁有一個足以讓人類信任的靈魂。我常常對著它那長著棕色冠毛的腦袋,揣測里面到底裝的什么想法。有時,它能對我的一些做法做出些回應,比如我拍下它短短的脖頸,它就像孩子一樣,伸長脖子,黃色的扁喙中發出“啾啾”聲,似乎表示它的憤怒。我很樂意這樣逗它玩,就像船長對著他的郵票一樣樂此不疲。
它與我開始了第一次的海上長途航程。
我不再把它關在籠子里,而在市場上給它買了一條精致的鍍銀細鏈和一個像秋千的支架。平日,它就站在秋千支架上,雖然一只腳被鏈子拴住,也不影響它在允許的范圍內快活地飛行。船上的人給了它很高的評價,這讓我感到很高興,更加細致地照顧它。除了工作我和它形影不離。我已經把它當做一個離不開的寶貝了。
航行很順利,雖然海上的天氣經常變幻,但它的脾氣早已被氣象學家摸透,普通人也能進行簡單的推斷。我們依據天氣預報,制定了正確的航線,一路無阻。船上的生活也和往日一樣,各司其職,做自己喜愛的事情。要說有什么新變化,也就是我帶來了這只小鳥,伙夫胖也偶爾對著我的鳥彈唱我們能夠聽懂的歌:“我是一只小小小小鳥,想要飛呀飛、飛也飛不高……”
可也終于發生了一件我們沒有預料到的事。
一天凌晨,三四點鐘的時候。我被如潮的聒躁聲吵醒,就連我這只寶貝鳥也昂著脖子對著艙外發出急促的鳴叫。我想,一定發生了什么情況!可能是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風雨,或者海豚隊伍吹著口哨前來造訪,或者其他一些莫名其妙的情況。總之,雖然我前面說過我們了解大海,大海像個孩子,可是到底是孩子如我們所愿還是我們被孩子牽著走也未可知。大海總是有許多的奇思妙想,這些對我們來說可都是需要應付的難題。
我穿上衣服,拿著手電筒出去看看。這只鳥對我的舉動絲毫不在意,依然對著外面啾啾地叫著——這讓我不甚滿意,通常它會攢著小腦袋稍稍留意我的。我輕彈一下它站立的支架,它嚇得撲棱著翅膀,拖著細鏈飛起來,而且好幾次撞在窗戶上。我覺得好笑,你就不會朝空地方飛呀!
透著海面上的來自海底的微光,我并沒有發現什么特殊的情況。海水平靜,海風微拂。值班的小張耳朵上戴個超大耳機,透著駕駛艙給我做個打招呼的手勢。可是,我還是覺得有什么不對勁。——我的耳膜正在劇烈地震顫著,排山倒海的聲勢像漁網般裹住我的身體。我知道,那不是大海的聲音。別說此時風平浪靜,大海的聲音也絕不是這樣。——這種聲音讓我想起小時候,外婆家那群金黃的小雞就發出這種聲調,不過音量要低得多。啾啾,啾啾。后來,我又重聽了類似的聲音,就是幾個月前我買來的、給我快樂的鳥。
鳥!我突然預感到什么,同時把耳神經的靈敏度調到最高,把這種神秘的聲音分節,在大腦中和剛剛出來時我的那只鳥的啼叫相比較,沒錯,那正是和它一樣的叫聲。我在心中思忖:這些天把心思都花在那只鳥身上了,它的叫聲整天縈繞耳畔,不會是幻聽吧……
我的懷疑被否定了,同船的人也被這股巨大的聲浪吵醒,口中吐著咒罵,稀稀拉拉地來到了甲板上。
“這是什么聲音?”
“我本來以為是飛機呢!可聽起來不像啊!”
“難道是他媽的外星人的UFO來了!”
在微明的發著暗色白光的海的大幕下,我們的船就像一個未開啟照明的舞臺,每個人都是一塊輪廓分明的黑影,這些黑影雖然看不到神情,但自然和我一樣,都是滿心驚異。這些黑影四下張望,尋找這聲音的來處。
“嘿,看那兒,貨艙上面,那是什么?”
我們都把目光投向那里,在漆黑的包裹著輪胎的塑料紙上,間或有巴掌大的黑影從貨物里鉆出,升騰到一米到兩米的高度,又下落到貨艙里。黑影的數量是不定的,有時落單,有時三四只,甚至更多些!
我的心里有了幾乎確定地猜想,不然一定會以為是一個怪物正在表演它的分身術。
“我知道了,讓我們來看看吧!”我說著拿過船長手里的強光電筒,小心地朝貨艙走去。船依舊沒日沒夜地向前行駛,此時的速度大概是二十邁。
我把手電光調為散射,均勻的光芒穿過微朦的海霧,讓我們看清真相吧!可是這真相著實把我們嚇了一跳——這是會飛翔的生命。不是三四只、也不是剛剛我猜想的數字范圍,更多,多得像一個種群。再細細看來,讓我沒想到的是,黃色的扁嘴,翹起的冠毛,黑得發亮的羽毛,它們簡直就是我那只寶貝鳥的同類。似乎只有一點不同,就是它們的樣子看起來一點也不神氣,反而狼狽不堪。
我加大手電光的強度,看到在它們那本色黑亮的羽毛上,沾滿了灰色的塵土和樹葉的殘渣。那撮冠毛凌亂地卷著,好像很累的人彎下了腰。它們就像躲避戰火的難民,成群地依偎在一起,或者舔舐受傷的翅膀,或者張望,或者抽搐著仿佛在哽咽。那些輪胎可遭了殃,本來表面打蠟的干凈輪胎,被那些鳥兒當做自己的巢了,給糟蹋得十分骯臟。我把光束聚集到其中的一只鳥身上,啊,它的羽毛上竟然有著淤積的血污。還有它的眼神,像害了眼一樣陰翳著,和它的好動的腦袋一樣閃爍不定……
船長開始咒罵了:“哪里來的這些東西,它們把這些輪胎都給毀了,讓我們怎么交貨啊!”
“是啊,那些歐洲人最愛挑毛病了,這次可讓他們找到機會了。”
“那現在怎么辦?”
“抓緊把這些狗娘養的東西給趕走!”
于是,在船長的命令下,我們開始了對這些不速之客的驅逐行動。我們人手一把掃帚或者拖把,朝鳥群揮舞,對著船艙的鋼板敲打,企圖把它們嚇跑。有的確實被我們驚得飛了起來,可它們卻飛不遠,只飛兩三米,又落了下來;少部分根本飛不起來,只撲棱著翅膀,把小小的腦袋掩藏在羽翼中。看來,它們是累了,受傷了,無力起飛,更別說飛出這廣闊無垠的大海。
“它們好像受傷了,飛不起來了!”
“那怎么辦,把它們都捉起來扔到海里?”
“……”
對于這個提議,沒有一個人回答。大家都不想這樣做,一來費事,二來不忍。
“好吧!大家先回會議室,我給海事氣象局打個電話。”船長說。我們在船上遇到突發的天氣狀況經常這么做,不知道這次好不好使。
我們帶著疑惑來到會議艙,自尋位置坐下。船長:“你好,我是B號,我們這兒發生了一些情況……”
坐在我旁邊的伙夫胖小聲地對我說:“會不會是你那只鳥把它們給引來的?”
我沉思著沒有做聲,這也是我正在擔心的問題。我透過玻璃舷窗打量我的臥艙門旁的鳥,它依舊保持著興奮,頭朝外側,不停地從吊桿的一端跳到另一端。外面可都是它的同類呀,它們會不會是一個巨大又團結的種群,一只也不能少,少了一只就要全體出動去尋找;又或者這只鳥向它們發出了求救信號,于是它們就都飛來了?如果真是這樣,我未免有些擔心,畢竟這給我們帶來了很嚴重的后果,或多或少我要承擔些責任。
船長走了進來,面色不是那么高興。他說:“剛剛我向氣象局說明了情況,你們知道他們怎么說嗎?他們竟然說,這群鳥來自西南的什么垃圾島——就是專門堆垃圾的島。也就是下午的時候,政府對垃圾島實施了爆破,原因是那座島嶼已經超過了最大的荷載量;我想是如果再把垃圾堆在那里的成本過高。你們聽到過‘咚’的一聲嗎,我好像聽到過;一座小島就這樣消失了,那些積攢了幾十年的垃圾沉入了海底,應該被魚吃了……”
他喘了半口氣,繼續說:“我跟氣象局的人說,我不管什么垃圾島,你們就告訴我拿那些鳥怎么辦,怎么把它們趕走,怎么處理這些東西?他們竟然說,這些鳥只在那個垃圾島上有,好像是一些海鳥在島上更換了食物,吃的是人類的垃圾,所以發生了變異。現在沒有了垃圾島,它們甚至連覓食都不會,就讓它們自生自滅吧。如果不嫌惡心,烤了吃也無所謂。”
我心中愕然,沒想到我一直引以為傲的寶貝兒,原來有著這樣的身世。來自垃圾島,以人類的垃圾為食,我不禁想它的皮肉到底是什么……
“那我們怎么辦呢?”水手丁問。
船長注視著我的眼睛,說:“這里你和它們最熟了,你說怎么辦,就怎么辦!”
我似乎能感到船舶的顛簸。外面,曙光初露,最遠處的東方如水如天。我說:“我的想法是先不忙處理它們,畢竟那些輪胎已經那樣了;我覺得等那些鳥傷好了,也就飛走了——那樣我們也好清理。”
伙夫胖說:“那些破鳥又拉又尿的,什么時候能好;再說,還沒等傷好它們就餓死了。”
我們都注視著船長,等待他的最后命令。他微微蹙眉,然后說:“先別管它們吧!”
我們便各自回去補覺。仿佛陽光又賜予我的那只寵物鳥新鮮的活力,它又在那里蹦蹦跳跳、啁啁啾啾。我不禁再次注視它——我都不知看它有多少遍,可這次不同。看它那呆呆的、紅豆粒大小的眼睛,那是玻璃的碎片做的嗎?那烏黑锃亮的羽毛,是石油涂抹過的嗎?還有一直顯得神氣的翹起的冠毛,是一塊舊抹布?看著它的整個小小的身軀,那血肉之中是否滲透著人類遺棄的骯臟?它到底是生于自然還是生于人類所棄?它到底該不該在這個世界出現或者繼續生存?
我沒有心情再逗它玩,躺在床上,卻根本睡不著。
早上,大海又恢復了本色,太平洋的水如同不斷無限漫延的藍色泡沫,雖然我好幾次航行過這里,可仍然感覺它的彼岸在天邊。一絲風也沒有,太陽光蒼白無力,其中還夾雜著潮濕的水汽,人在其中就像被套上了不透氣的塑料袋。我說過,海不總是那么美好!
船長對我說:“這樣的天氣會使那些有傷的鳥的傷口發炎啊!你看這樣怎樣,我們船上不還有很多消炎藥嗎,你把藥兌在一桶鹽水里,然后,用噴頭給那些鳥噴噴;有沒有用,就看它們的造化了。”
我驚訝地問:“你原來不煩這些鳥啊。”
他笑著嘆了口氣,說:“誰讓遇上了呢!”
我按船長所說的做了,那些鳥兒淋了一通藥水雨,姿態可笑,可傷口似乎好了很多。幾天過后,能夠飛的鳥越來越多,飛得高了,飛得遠了。其中的佼佼者似乎急于回家,飛向大海的懷抱。可是,它們虛弱的身軀實在難以飛出這片水的世界,沒一會兒,又陸陸續續地飛了回來。我看著它們,想:可憐的,你們肯定記性不好,難道忘了你們的家已經不存在了嗎?
我也常拎著我的寵物鳥去見它的親戚。這家伙剛開始還有些不好意思,躲躲閃閃的;但很快就打成一片,和它們嘰嘰喳喳說鳥語,飛逐嬉鬧。要不是我把它拴住,沒準和哪只雌鳥(據我調查,它是雄的)私奔了呢!
轉眼間一個月過去了,這一個月,我成了這些鳥的保姆,給它們做魚子飯,配藥水。看樣子它們已經完全好了,整日繞著船身盤旋;可它們好像并沒有要離開的意思,仿佛把這里當成了自己的家。是啊,貨艙已經被它們折騰得和垃圾島差不多了。
這天,船長和我給這些鳥兒撒完食物后說:“我們快要到新加坡海域了,我聽說那里也有個‘垃圾島’,我覺得我們去趟那里,讓這些鳥兒回歸——吧!”他本來想在“回歸”后面加上一個類似“自然”這樣的詞,但小小的遲疑后,還是省略了。
我心中有點不舍,更不知道再把它們送回垃圾島是對是錯,但不能讓它們一直生活在我們的貨艙里呀,便點頭答應。
船長僵僵地一笑,說:“其實,我也有點舍不得這些小東西啊!”
第三天,我們終于看到了這座垃圾島的廬山真面目。遠遠地,一個綠色的陀螺漂浮在海面上,外表比正常的島嶼還要好看——許多的島嶼就是光禿禿的石頭。我們的船和這座島越來越近,也越發讓我看清它的細節。它的海岸線像人的腳趾一樣參差,可是,細細地看上去周邊碇泊了許多游輪和有錢人的摩托艇。再往深處看去,遍布像刺槐和松樹一樣的植物,中間斑斕的紅紅黃黃的一片,看上去像是花園。再近一些,島的邊緣竟然碇泊很多豪華游艇和游輪。這一切都讓我們感到費解,這到底是垃圾島還是旅游島啊?
我問正在欣賞美景的船長:“這是垃圾島嗎,我們不會航向定位偏差了吧。”
船長爽聲笑了:“我早就打聽好了,這座島既是垃圾島又是旅游島。氣象局的人員告訴我,島嶼從一九九九年開始,每天填埋大約兩千噸焚化后的垃圾灰塵和無法焚化的垃圾。島上分成十一個區,每個區里都儲存著新鮮海水以備埋置垃圾。當一個區的垃圾填到二三米高時,就鋪沙種草,然后再繼續埋置垃圾。當垃圾埋置到三十米高時,就在上面栽種植物。當它最終完成埋置垃圾的‘使命’時,島上將是一派植被豐富、山巒起伏的景象,成為一個名副其實的度假勝地。”
我不禁驚嘆人類的偉大,可是,如果這樣的偉大能夠普及,這些船上的鳥就不會失去家園了。
“那這個新家對它們來說可夠奢侈的,它們不會不適應吧!”
“你看它們——”
呵,這些“寄住”在我們船上的鳥已經迫不及待地要離開了,它們扇動著豐滿有勁的黑色翅膀,腳蹬得像支離弦的箭,向它們的新家飛馳。它們像一張黑色的網,覆蓋到這座翠綠的島上。
我拎出我的那只寶貝鳥,它好像經受離別之痛的樣子,眼睛呆呆地望向鳥群飛去的方向,一聲不吭。“該你了,我的寶貝!”我一手撫摸它滑順的脖頸羽毛,一手打開它的“腳鐐”,“去找你的家人、你的朋友吧!”
我把它捧在手中,像做祈禱的動作。然后,雙手打開,它就這樣從我手中輕松地溜走了。蔚藍色的天與海之間,它就像一張黑色的紙片,穿越在自由的空間。好像還不習慣飛行的樣子,它的身子搖搖晃晃;但沒有多大一會兒,它就像魚一樣自由滑行了,越來越小,最后縮小成黑點,消失在翠綠的垃圾島的幕景中。我想:“你可真不夠朋友啊,就這樣走了。”又覺得自己可笑,你還希望它怎樣對你表示啊!
由于制度的原因,我們無法在這座島停留。我們調整了航向,向目的地駛去。大概還有三個月的行程。生活又恢復了往昔的秩序,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而我呢,整日對著蒼茫的海面,無聊又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