繪本師熊頓我的人生被這場病割裂成了兩個時空

如果不是因為被突如其來的非霍奇金淋巴瘤擊倒，熊頓和我們身邊的每一個年輕姑娘沒有任何區別，努力工作，愛美愛吃愛玩愛鬧，但突如其來的這場病改變了她的生活。一年前，她是頭彪悍的女紙，仗著自己壯漢型的體格晨昏顛倒；一年后的今天，她還握著摯愛的畫筆，只不過將作畫的案頭設在了病床上。

從未想過會得癌癥

“2011年8月21日清晨，我病了，剛起床走到臥室門口就轟然倒下，口吐白沫四肢抽搐完全不省人事，并且……全裸?！?/p>

熊頓在漫畫里這樣描述自己第一次發病時的情境，把同住朋友嚇壞了的她，醒來后躺在床上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以后再也不能裸睡了”。朋友執意把她送去醫院時，這個從小“身體強壯，已經八九年沒有去過醫院”的29歲女孩還安慰大家說，這只是一場小病。當醫生仔細看過檢查報告，宣布熊頓體內長了非霍奇金淋巴瘤(源于淋巴結和其他淋巴組織的惡性腫瘤)時，她正醉心于切水果的手機游戲。“生病了，沒辦法嘛，命中注定的，配合醫生治療就是了?！迸c其說她是毫不在意，不如說她還沒有完全意識到自己得的究竟是什么病，更想不到之后會受多少罪。

“確實不能說是我心理素質好，當時是一點概念都沒有。”熊頓笑著說，“我唯一想到的是，我居然生病了!完了，這下旅行計劃都擱淺了。”在醫院，室友艾米急得團團轉，熊頓卻在一旁犯花癡，因為眼前的急診科梁醫生讓她“眼前一亮”，有一種“戴著口罩都遮不住的英俊”。

熊頓生病前，是一名供職于廣告公司的漫畫家，業余時間創作了大量人氣繪本，“熟女”系列讓她被業內稱為“中國的高木直子”。熊頓的本名聽上去很文藝，叫項瑤，自稱熊頓是因為喜愛熊和牛頓。熊頓生病前的生活習慣和時下大多數年輕人一樣，用長輩的話說就是“不健康”——每天加班日夜顛倒作息不規律，有上頓沒下頓、饑一頓飽一頓是常態。

入院后熊頓回憶起病前的身體情況，當時她已經干咳了兩個月，肩膀連著手臂都感覺發麻，“像是肩周炎一樣”。但這些癥狀絲毫沒有引起熊頓的重視，她覺得最多是亞健康，至于癌癥，她本來覺得是永遠不會發生在自己身上的。她說：“以往看韓劇，那些女主角動不動就得絕癥，當時我還給朋友開玩笑說，我要是得了癌癥就自絕于人民，省得浪費父母的錢?！?/p>

熊頓真正意識到病情的嚴重性，是在第一次化療后，她全身上下開始不舒服，面部浮腫，頭發脫落，肌肉酸痛……肩膀和背部時常被劇痛侵襲，“就像有人用手使勁捏住我心臟一樣”。由于治療期間頭發掉得厲害，熊頓只能選擇剃成光頭，“剃了反正還會長，而且還能戴假發”，盡管做好了心理準備，在剃完光頭后熊頓還是傷心地大哭一場。

被腫瘤折磨得死去活來的熊頓，決定在不疼的時候通過繪畫來記錄這一切，她給那顆比心臟還大的腫瘤取了個名字叫腫瘤君。剛開始畫的時候，熊頓沒考慮過結集出版，她把生病的經歷記錄下來然后上載到人氣論壇，慢慢地，《滾蛋吧!腫瘤君》成為各大論壇網友爭相點擊的人氣帖，無數人跟帖留言為熊頓加油打氣，并稱她為正能量女神。

繪本里的熊頓，長著熊耳朵和熊尾巴，她還故意把自己的胳膊腿都畫細，因為“藝術也不能太寫實”。在她的繪本里，她對著帥哥醫生發花癡，使壞調戲小護士，讓前來探望的朋友都處于翻白眼的無語中。

“畫畫能打發時間，也能給我帶來力量。難受的時候，忍忍就過去啦。”樂觀對待所有治療，疼痛難忍時咆哮出幾句京罵，一切都顯得很彪悍，一切都不像是得了癌癥的人做的事。

疼的時候堅持一下

熊頓的繪本雖然主題都和“腫瘤君”有關，但是看著她的故事，很難體會到創作背后她的疼痛。癌癥帶來的痛苦在她的筆下變成了像是感冒一樣的小病，但熊頓不是不疼。

前期化療后的熊頓得了靜脈炎，靜脈輸入各種抗生素直接損傷了靜脈壁，現在熊頓的手上有很大的一塊傷疤，看上去就像燒傷一樣。那段時間，熊頓疼得一宿一宿睡不著覺，用大劑量嗎啡的效果也不是很好。于是她學會了自我催眠，睡不著的時候就反復念叨“睡嘛睡嘛”，有時候意識模糊了，也就當自己睡過覺了。

疼痛特別厲害的時候，熊頓也會覺得煩躁不安，于是她就采取哇哇大哭的形式來發泄一下?！昂芏嗳擞X得我是不是把內心的痛苦隱藏起來，只給大家看好笑的一面，其實不是的。我這個人不會隱藏自己的情緒，難受就哭，高興就笑?！?/p>

此前得到控制的腫瘤君，在2012年5月重新駕到。復查結果仍然為縱膈彌漫大B細胞淋巴瘤，屬于復發難治病例。由于腫瘤的位置不好，放療不能覆蓋所有腫塊，需要放、化療同時進行。這種高強度的復合式治療引發了食道炎，熊頓現在沒法吞咽，即便進食流質也要忍受常人難以想象的痛。

熊頓在微博上記錄下現在的身體情況：“食道炎嚴重了，夜里不能躺下睡覺，不然胃酸溜到食道會產生抽搐性疼痛。幾乎吃不了任何東西。”因為食道炎帶來的疼痛，吃東西“就像上刑一樣”。這對自詡為吃貨的熊頓來說，十分痛苦。“我想吃想吃豆腐!肉!胡蘿卜!雞蛋!”熊頓笑著說。

“現在最大的痛苦還是來自身體，精神上倒沒什么痛苦。”熊頓對記者說。她的聲音雖然聽上去有些虛弱，但說起好笑的事情，依然能聽到她發自內心的爽朗笑聲。

生病前熊頓是一個特別愛玩愛鬧的人，因為“討厭安靜”，所以周末常常和朋友出去“喝大酒吃大肉”?？墒巧『笏荒芴稍诓〈采?，“天天睡在病房的灰白空間里，有的時候感覺也挺壓抑的?！毙茴D說。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一改歡快的語氣，這時你才反應過來，電話那端的熊頓，是一個正被病魔折磨的病人。她的生活，顯然不僅僅是繪本表現的那樣輕松快樂。癌癥對于任何人來說，從來都不是一件輕松的小事。

不是內心強大，是沒心沒肺

面對癌癥，保持良好的心理狀態說起來容易，但沒人在得知自己患了癌癥后，還能笑呵呵地面對。加強了心理防線后，熊頓決定通過言語盡量減輕自己、家人和朋友的精神負擔。

化療后吃了吐吐了又吃的生活被她描述成：“這次化療嘔吐得沒有那么厲害，這已經是萬幸了!雖然胃口不太好，但我也有很努力地在吃，燒魚燒鴨燒豬蹄，海帶湯鴨血粉絲湯海參湯，橘子柚子橙子，蛋糕巧克力泡芙……哎，胃口不好，隨便吃點算了?！?/p>

正因為熊頓樂觀和積極的態度，不少看過《滾蛋吧!腫瘤君》的網友，把熊頓封為新一代的勵志偶像，姚晨、王菲、陳坤、薛蠻子等名人，也主動給熊頓的新書寫序。熊頓對于大家的評價反而有些不好意思：“我不是內心強大，只是沒心沒肺。”

其實熊頓也想過腫瘤可能無法根除，最終的結果是死亡。只不過每次當這些負面情緒襲來時，她都會掐一下自己，告誡自己盡量不要去想這些事情?！拔蚁矚g邁克爾-杰克遜，不開心的時候會聽聽他的音樂，和朋友聊天。現在想得最多的是食道炎什么時候好，我不想去思考太多的問題，每天在眾多問題中挑一個最重要的來想就行。”

“多想無益?！毙茴D補充道，“生活再不濟，總還是美好的?！?/p>

在創作《滾蛋吧!腫瘤君》時，熊頓最開心是畫和父母有關的故事，她的爸爸和媽媽在繪本里都和她一樣帶著熊耳朵，形象看上去可愛又搞笑。像很多獨自在外打拼的年輕人一樣，熊頓向來對家里“報喜不報憂”。在沒有全面了解自己的病情前，她再三叮囑朋友不許把她生病的事泄露給家里。但這種大事顯然是瞞不住的，一聽說女兒病了，熊頓的爸爸媽媽立即從浙江飛到北京。目前，“熊媽”留在北京照顧著女兒的一切。

“在特別疼的時候，我會忍不住對媽媽發脾氣，但每次發完脾氣后都特別后悔。”說起這些，熊頓的語氣中有了一絲愧疚?！疤貏e難受的時候，我就喜歡拉著媽媽的手。”熊頓告訴記者，那讓她感覺回到了小時候。盡管女兒的病情有所反復，但父母從沒有在熊頓面前表現出擔憂，一家人依然有說有笑。父母也零散看過《滾蛋吧!腫瘤君》，至于評價嘛，熊頓不好意思地說：“我從來都不敢問他們的讀后感，他們也從不告訴我?！?/p>

關于未來，熊頓已經做好了打長期康復攻堅戰的準備。最近因為食道炎不能進食酸性食物，這讓熊頓很“苦惱”，所以她計劃康復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喝果汁——“我要喝很多很多很多的果汁，橙汁檸檬汁蘋果汁……各種各樣的果汁。”說罷她想了想，繼續補充道：“還要吃各種各樣的美食，聽說成都的美食很多，等我好了要去成都打開吃戒，要把生病期間沒吃到的美食都補回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