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父親比較含蓄,喜歡扮演嚴父角色,動不動“庭訓”一番,不善于表達感情,但梁啟超似乎更愿意做子女的朋友。
長女梁思順自幼受到父親的熏陶和教育,酷愛詩詞和音樂,是詩詞研究專家,1908年編選出版《藝蘅館詞選》。梁任公從不避諱對長女的偏愛,聲稱思順是他的“命根”,又說:“吾愛女之名舉國皆知,故交相見者,無不問汝,卻無人問思成以下。”有人說女兒是父親前世的情人,如果梁任公地下有知,一定會拍手稱快,因為思順是他的最愛。
思順九歲時才有了弟弟思成,受父母專寵時間較長,但當父親對她說出“你是我的長女,你的健康關系到我的終生幸福”的話時,早已弟妹成群了。每每給家中寄禮物,思順總要多得一些,比如1912年12月的一天,梁任公外出為妻子購買生日禮物,結果壽禮沒買成,反而為思順買回金器、衣料。在給思順的信里一口一個寶貝,此時他的寶貝已是三個孩子的母親,但在他眼里依然是最愛的寶貝,兒子們屬于“不甚寶貝”。因為愛女兒,大女婿周希哲就是他通過認真考察后,介紹給女兒的。
《紅樓夢》里的寶玉每次受父親責打,就喊姐姐妹妹,以減少疼痛,梁任公頗得寶玉真傳,每每不適就叫思順的名字,“聊以自慰”。過世前兩個月,因病痛折磨,他向思順發嗲:“每到發病時特別想得厲害,覺得若順兒在旁邊,我向她撒一撒嬌,苦痛便減少許多。”寵著思順的同時,還有點“怕”她,妻子生日,他很想破戒一回喝點酒,就寫信問“答應不答應”?這位童心未泯的父親,故意在女兒面前撒一回嬌。最有意思的是,明明知道女兒喜歡詩詞,還故意寫信告訴女兒新得的明刻本《李杜全集》如何可愛,一本正經說“不許撒嬌來索”,可心里就盼著女兒來索取。思順隨外交官丈夫長期在海外生活,偶爾給父親的家信遲了點,他就坐立不安,開始胡思亂想。
盡管得到父親最多的寵愛,但身為家中老大,思順不僅在異國照頤弟妹們的生活與學業,還操辦梁思成與林徽因的婚事,且為父親理財,確保家里經濟無虞,在承擔家庭責任的過程中無意間提高了她在大家庭的地位與作用。在1927年12月21日的一封信中,梁啟超夸獎女兒:“你雖受父母特別的愛,但你的報答也算很夠了,媽媽幾次的病,都是你一個人服侍,最后半年衣不解帶送媽媽壽終正寢。對于我呢,你幾十年來常常給我精神上無限的安慰喜悅。這樣的女孩兒,真是比人家的男孩兒還得力十倍。”
愛女兒的實質是他對女性的尊重,他一直關注女性解放與獨立,始終認為女權運動應是“學第一,業第二,政第三”。而他甘愿放下父親的架子,與兒女們撒嬌、戲謔,則是尋找一種平等寬松的相處之道。梁啟超的多情、奔放、率真、詼諧等個性,決定他們的關系似朋友。梁啟超除關心孩子們的生活、學業外,特別注重對子女的人格培養,可以說他對子女的關愛是全方位的。當清華大學與東北大學都向梁思成發出聘書時,他認為“清華太舒服,會使人懶于進取”,而回絕了清華拋來的橄欖枝。
這位近代風云人物從政治轉向學問,一生命運跌宕起伏,卻通達樂觀,生活中展現了他舐犢情深、柔情似水的另一面,誠如他對思成所言“像你有我這樣一位爹爹,也屬人生難逢的幸福”。是啊,有父如此,夫復何求!
(摘自《姑蘇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