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讓母親快樂
從小到大,母親一直是最支持他的人。“我需要200元錢,去成都參加北京電影學院的考試。”想當演員的想法被哥哥潑了冷水之后,王志文找到了母親。“算我借的,今后還您”,母親聽了有點兒難過,“怎么能說借呢?有理想就盡量去實現吧。”家里的經濟條件并不寬裕,在1984年,母親的月工資是50元,這基本是家里的全部收入。
想當演員是因為一個樸素的愿望:想讓母親快樂。父親因為遭遇車禍很早就去世了,家庭的重擔全部壓在母親的肩上。王志文在家排行老三,上面還有兩個哥哥。“母親和父親感情一直非常好,家里突然出現這么大變故,母親一下接受不了,經常一個人悄悄流淚。家里我最小,總想替她分擔一點兒,有時候夜里一覺醒來,摸著黑往母親眼睛上摸一摸,如果全是淚水,我后邊的覺就睡不踏實了,如果她臉上是干的,我就安心了。”
為了不給母親增加煩惱,他偷著涂改打了紅叉的考卷,摹仿媽媽簽名。還經常站在她跟前唱“池塘邊的榕樹上,知了在聲聲地叫著夏天……”或者“浪奔,浪流……”,是希望母親解開愁眉,露出笑容。
因為母親的支持,哥哥不再反對,到火車站買好了票。18歲的王志文一個人坐著火車去了成都,為了省錢,他坐的是硬座,從上海去成都需要三天兩夜。他隨身帶著一個叮當作響的布包,里面是干糧、水杯和媽媽準備的盒飯。
在火車上,因為空氣干燥,王志文流了很多鼻血,他熟練地拿出報紙,捏成團,塞進鼻孔。坐累了,就站著。車廂里空氣渾濁,人聲嘈雜,味道難聞。到晚上了,他就拿兩張報紙鉆到座位底下躺下,看著一雙雙腿和腳,卻怎么也睡不著。到了成都寄宿老師的親友家,每天給母親寫信匯報進展。在成都的兩周,他寫了12封家信。
回到上海以后,在暑假過了一半的時候,王志文接到了北京電影學院表演系的錄取通知書。回想當年的考試經歷,王志文說:“18歲的時候選擇演員作為職業,當時我并沒料到它帶來的名和利。那個時候,人對錢還沒有這么明晰的認識,人們認為名和錢是很庸俗的東西。”
在北京學習工作10年以后,為了照顧年老的母親,王志文回到了上海。一回上海,他就給母親買了一套兩室一廳的房子,自己則住在一間10平方米的小屋。除了工作以外,他三天兩頭去和母親吃飯聊天。后來,由于母親缺乏“安全感”,王志文決定換一套大一些的房子,“把她接過來一起住,這樣每天能夠看到她,她也能每天看見我,我想會好一些”。
王汝剛是在《紅粉》片場結識王志文的,兩人一見如故,從此有了交往。在王志文30歲生日那天,他應邀出席宴會,第一次見到王志文的母親,才知道王志文的身世。“那天,他說三十而立,擁抱他媽媽,眼睛里全是眼淚。他是一個細膩、重感情、懂得體貼的上海好男人。”
母親酷愛吃大閘蟹,但她嫌貴,嘗了一只之后就連說飽了飽了,有天,王志文就騙她說附近有家店在打折,20塊一只,帶她去吃。她問旁邊服務員多少錢一只,人說20。她一聽樂了,湊到王志文的耳邊說:“那就再多要幾只……”王志文跟母親相處的原則就是:報喜不報憂,所有不如人意的消息,一律結束在和她見面之前。王志文至今保存著父母結婚時的家具,父親做的椅子,童年用過的碗……他需要適時看到它們。
想做一個好演員
王志文演藝生涯的第一次打擊來自大一的班主任徐老師。在秦皇島的海邊,徐老師和王志文在海邊散步,徐老師對他說:“下學期我就不教你們了,志文你是一個非常聰明的孩子,文化課很好,字也寫得很好。所以你要做好準備,我們招你進來是讓你來當老師的,要為學校培養師資力量,而且你做演員可能要吃點兒虧,要差點兒。”王志文聽了當時一驚,回答說:“我當不了演員你招我干什么呢?你招我就意味著我可以成為好演員,再說,我還沒有演過戲,我怎么能夠教學生表演呢?”徐老師的話像子彈一樣打在了王志文身上,也激起了他身上頑強的意志:一定要當一個好演員!
不僅如此,就連給王志文講專業課的老師也感到納悶,王志文的作業為什么自己不演主角,老是讓其他同學擔任主演呢?這樣的次數多了,老師就忍不住問他:“你怎么像一個導演,你編的小品和片斷都被別人接受了,你應該在這里面當主角,為什么老是在自己創作的戲里擔任一個不重要的角色呢?”王志文的回答是:“在我這個故事里,我覺得其他人比我更適合扮演主角。”正因為如此,王志文在成名以后,仍然會像接一部戲的主演那樣認真地去演一個戲里的配角。
另外一次打擊來自大四。一位叫張軍釗的電影導演,請王志文在他導演的電影《弧光》中擔任男主角。結果電影拍了一個月,導演對王志文說要換男主角,而且說他不會演戲。這件事對王志文刺激很大。直到在《南行記》《皇城根》《過把癮》中有了精彩發揮,作為演員的王志文才終于得到了專家和觀眾的肯定,他的委屈和內心的缺憾才補全。
做人要講道理
畢業之后,王志文分到了中央戲劇學院戲劇研究所工作。生活環境特別差,一間小屋兩人合住,另外一位先生就在屋子里打隔斷,他占2/3,留給志文1/3的面積。他在這樣的環境里過了多年。
按照工齡,王志文早就應該是教授了。但是當學校通知他參加評級,但評級要經過開會、填表,他決定放棄評選。原因很簡單:“因為開會是我厭惡的事,填表也是我不喜歡的事,如果我為了一個職稱,評一個一級演員、教授,要填無數張表,開無數個會,我寧愿不做這個事。”
王志文在乎的是原則:某年中戲分房子,按照王志文的資歷,應該在分房之列,但是卻沒有給他分。王志文很不高興,給院長打了一個電話,大意是——我是中戲的人,每部戲都給學校交勞務費,接每部戲都是公司先找學校簽,然后再來找我,這是我一貫的做法。我這樣做了,你就沒有權力不給我分房子,不能無視我的存在。
很快,中戲分給他一套90多平方米的房子。在拿到鑰匙后的一個月,王志文又把房子鑰匙退回給了院長。院長表示非常不理解:“分給你的房子怎么給退回來了?”王志文回答說:“分不分,這是你們的事,要不要,這是我的事。因為我現在在上海生活,北京的房子用不著,擱在我這兒浪費,我相信學校很多人期待著這房子,這房子可以給他們。”
王志文掛在嘴邊的一句話是:做人要講道理。
做名人不易
沒有成名的時候總想著成名,成名以后有很多煩惱。紅火以后的王志文,在一段時間內,非常不適應生活的變化。“人們會在你成名之前和成名之后有不同的看法。因為他們的要求是不一樣的,以前你打一個電話,我沒給你回無所謂的,不回就不回了唄。但是,因為我成名了,我沒回這在很多人眼里就是一個事。”
有趣的是,從一些報刊上讀到的王志文跟現實中相處打過交道的王志文,是兩個截然不同、差異很大的形象。王志文說:“跟我相處時間比較長的人可能知道,比如說我的同學、老朋友,他們知道我在出名之前與出名以后,一直沒有什么變化。”
拍《紅粉》的時候,有一位自稱是第一個寫文章捧王志文的記者,幫助一家南方媒體約王志文寫專欄,被王志文婉拒以后,該記者對王志文說:“我準備再捧出一個你這樣的明星。”王志文微微一笑回答說:“中國有這人嗎?”該記者覺得王志文不給自己面子,遂寫了一組文章發表在各地報刊上,大罵王志文忘恩負義,還找了一幫在媒體工作的哥們兒,要聯合起來封殺王志文。
還有一家合肥的報紙,把別人干的事兒硬安到了他的頭上,而且大發了一通“某些像王志文這樣的演員德行如何如何壞”的議論。王志文選擇的是為名譽打“一元錢索賠”官司,結果是那張報紙公開道歉,不痛不癢賠幾個錢,發行量卻長了好多倍。
后來發生的“名片事件”(“名片事件”發生在拍攝電影《誰說我不在乎》時,一個記者在片場要求采訪王志文。當時導演喊大家快準備,王志文讓記者等拍完片再談。休息時王志文嘴里一直嚼著口香糖,他要把口香糖處理掉,摸兜里沒有紙,就把那名記者剛給的名片摸出來了。雖然當時王志文當面道歉了,還是引發了媒體的炮轟。)讓王志文選擇了遠離媒體,專門找跟演藝圈和媒體不沾邊的朋友交往,在安全的地方發泄和釋放自己的個性。“因為我個性里就好這份狂,從事這種職業更不能總壓抑自己”。
如今,王志文已人到中年,為人子、為人夫、為人父,愛上高爾夫。他的作品在銀幕熒屏間傳遞,他的個性通過各種所謂事件彰顯,他與某類媒體、某類制片方的不相融類似雞同鴨講的不幸,也有雙方思維、行事的慣性。
導演黃建新說,他不喜寒暄、說場面話,他眼里有是非,須有深度溝通才能與他成為朋友。一旦成為朋友,他是輕松的、有趣的、重情的。
2012年4月8日,北京,2011中國導演協會年度表彰大會慶典上,90多歲的藍為潔(湯曉丹夫人)拉著王志文的手說:“我就喜歡你,沒脾氣能叫藝術家嗎?”
20多年來,母親時常對他說:“你脾氣要好一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