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民作家金吉泰的田園童話

在蘭州市榆中縣金崖鎮有一處不起眼的農家小院，門前垂柳依依，小溪清流。門口右側，有一株年輕的桃樹，透過樹隙，隱約看見一凈面白瓷磚屏，閃嫩的桃葉在白瓷磚畫屏內隨風而動，相映成趣，活生生一幅動感十足的水墨畫——這就是農民作家金吉泰純粹的田園風格之家。

進入大門，兩株高大的棗樹掛滿了紅丟丟的果實，妖嬈在碧綠的葉片間，層次分明，氣息馨香。樹下的花園里，一抹新竹翠綠，各色月季嬌艷，那邊的爬墻草吹著小喇叭，與歡快搖著尾巴的小狗、小貓和諧相處，相映成趣……幾間古樸滄桑的老土屋沉穩含蓄，在紅窗花的點綴下透著喜慶、吉祥、靜謐、恬淡……

今年80歲高齡的金吉泰是苑川河畔、金崖古鎮一位地地道道的農民，甘肅省文學界的文朋好友都親切地稱他為“金爺”。20世紀50年代，金爺的《特殊使命》發表后，引起文壇的廣泛關注。從此，他一把鋤頭耕耘農田，養育兒女；一支筆又在文學藝園里精心耕作，嘔心瀝血。半世紀以來，金吉泰親眼目睹墜毀在故鄉山頭的日本轟炸機，諦聽營盤嶺上解放大軍的炮聲，土改時丈量分田地的喜悅，騎馬參軍去抗美援朝的青年人的豪情壯志，困難時期的堅強與忍耐，包產到戶后大棚里隆冬盛開桃花的欣喜……這些波瀾壯闊、驚心動魄的場面都成為他文學創作的源泉。他把中國農民的仁厚、勤勞、智慧和尊老愛幼、善良、質樸這些傳統美德，全都溶入靈禽智獸、天地奇觀的形象、物象中，轉換為小讀者純美而健康的精神世界。

最初，他把富有童話味兒的斷指再植臨摹下來，寫成一篇童話《大拇指頭歷險記》，這在當時孩子們精神食糧奇缺的情況下，一下子打開了小朋友探索好奇的天窗，被孩子們所喜歡和接受。自此，《月牙泉的天馬》、《莫高窟的纖夫》、《麻屋子紅帳白胖子》、《白瓜華萊士》相繼發表。家鄉高擎的防雹點、低洼的養狐場、綠油油的菜地、紅澄澄的蘋果園、黃泥抹面的陶瓷窯都成了他創作童話的素材。他說自己雖沒有“夜鶯”的歌喉，卻依然想竭盡全力成為小太陽——小讀者心中最真摯的童話歌者。

花開花落，云卷云舒，金吉泰先后創作了童話集《戴金戒指的小猴子》、《田園童話》、《金吉泰兒童文學精品集》、《醉瓜王》、《媽媽是吉卜賽人》等。不少作品被轉載，其中有作品被入選到國家級兒童文學典藏選本。其中，《啞樹》發表后不久，就收到上海《童話報》編輯的來信，“許多小讀者看后都流淚不止”。他的童話作品亦如他的人品，充滿著淳厚的特質、善良的品質和內斂的精神，于恬淡平和中給人以至深的感動。作品常常以細膩柔和的筆調，把善良、正直、真誠和美麗全都編織在自己的作品中，構成了他獨特的藝術風格。所以，他的每一篇作品都透射出精神上的執著——在奇思妙想的敘述中，包含著一份真實、一份激情、一份唯美。他說，對他影響最大的國外童話不是《海的女兒》、《皇帝的新衣》，而是《最難使人相信的事》。這個故事讓他深切感受到善良、有創造性的人才會受到社會的尊重，而破壞完美的人是為人所不齒的。用他的話說：“《田園童話》就是和國外蠱惑兒童的鬼書《死亡筆記》交鋒的利器。”金吉泰雖說已進入了人生的暮秋，但他的心依然純美平和、童稚十足。每年的“六一”兒童節，周邊學校、幼兒園的孩子們都會聚攏到他家，偎依在金爺爺身邊，聽爺爺繪聲繪色地講故事。講到《啞樹》之時，孩子們總會一邊聽一邊偷偷地抹眼淚，自己最淘氣的孫子竟哭著撲倒在他的懷里。從那時候起，他立志要用童話使孩子們“哭出聲音，笑出眼淚”。

徜徉在藝術的海洋里，他不追求市場價值，而是考慮文學的社會功能。他曾嘗試著將自己創作的童話《葵花》改編成啞劇。演出那一天，臺下的中學生和老師都流下了感動的眼淚。金吉泰認為，關注兒童的心理健康，首先要關注孩子們的成長環境。他首先從故事情節入手，為孩子們捧出一個沒有丑陋、沒有偏見、沒有陰影的世界，讓童心在不斷發現中，健康快樂地成長。

金吉泰以農民作家的文化身份為兒童創造精神產品近60年，這在中國當代文學發展史上都是非常特殊的現象。平時，他把自己視作一滴水、一粒沙，把自己田園牧歌式的生活當作創作的土壤，燃燒生命的烈焰，用辛勤的汗水和智慧種植出多姿多彩的童話莊稼，哺育著千萬童真的心靈，澆灌出一朵朵友善、真誠、至美的花朵。

步入人生暮秋季節的金吉泰，創作雄心依然不減當年。2010年，一個火熱夏天的傍晚，熾熱的殘陽攪濃了金爺爺挖掘本土特色文化的心愿，也堅定了他在戲劇領域里一展身手的強烈決心和信心。古絲綢之路穿境而過的榆中，玄奘西游、文成公主進藏、李自成歸隱青城、成吉思汗英靈等事件，都曾在榆中這片沃野厚土上呼嘯而過，豪氣逼人，也曾留下了多少回腸蕩氣、可歌可泣的動人傳說。但多少年來，這些鮮為人知的故事依然塵封在歷史的云煙之中。

百年以前，榆中青城的文化名人李干城依據身邊的真人真事創作的地方小戲《柜中緣》，成為當地乃至全國響當當的秦腔經典劇目，代代相傳。除了《柜中緣》之外，榆中縣大大小小的舞臺上上演的是外地的傳統老劇本，人們從沒想過要把本地的素材搬上舞臺。金吉泰之所以將民間故事改編而成的秦腔劇本《邸娘娘嫁女》搬上戲劇舞臺，是希望能將榆中的本土文化發揚光大，讓更多的人了解榆中、走進榆中，也讓榆中人民能夠欣賞到真正屬于自己的戲劇。相傳，邸娘娘是榆中上伍營村一位聰穎貌美的姑娘，被當時的明肅王（明代封于甘肅的藩王）看中做了王妃。一天，王妃領著女兒游覽興隆山，竟然被一位來自臨洮的小伙拿鏡子照射騷擾。王妃看小伙長得眉清目秀，一表人才，不但赦免其殺頭之罪，還將郡主許配與他，結為百年之好。于是金老的家鄉就有了一條歇后語，“邸娘娘嫁姑娘——見人就成”。這個美麗的故事竟然傳到遠在山東的蒲松齡耳中，被老先生用他的生花妙筆加工成一篇諷刺納賄的故事《八大王》，收入《聊齋志異》中。如今，金吉泰又將《邸娘娘嫁女》別出心裁地創作成秦腔劇本，故事情節更加跌宕起伏，劇情越發曲折動人，塑造的人物栩栩如生，表現了“好人有好報，官民一家親”的和諧主題，弘揚了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

春節期間，榆中川東地區的接駕嘴村文化活動廣場上聚集了從四鄉八村趕來的觀眾，每個人的臉上都掛滿喜悅之情。當大幕拉開，舞臺上首次登場的本土王妃和郡主第一次唱出了本土的地名和土特產，黃家莊的稻米、邴家灣的苴蓮、金家崖的水煙、夏官營的古國京城、還有興隆山的風景……交繪成一幅幅地域特產鮮明、歷史風情濃郁的斑斕畫卷，使家鄉的老百姓身臨其境，感到格外親切。

演出那天，老人像一位忠實的觀眾站在臺下凝望著自己的心血。隨著鑼鼓敲震、胡琴悠揚的傳出，有人私下里議論此戲的由來，金吉泰清癯的面龐上透著歲月的滄桑、種田人的敦厚質樸。他目不轉睛地盯著舞臺，生怕疏漏一絲一毫的細節。這其中既有激動興奮，又夾雜著忐忑不安，善良仁厚的邸娘娘、嬌貴可愛的郡主、深明大義的明肅王……當這些傳說中的歷史人物栩栩如生，有史以來在榆中百姓的眼前出現時，全場暴發出經久不息的掌聲，伴著交頭接耳的稱道聲，老人的兩眼濕潤了……寒來暑往，他親手栽植的莊稼、耕耘出來的果實——《邸娘娘嫁女》被搬上了舞臺，受到觀眾的追捧和喝彩，也了卻了金吉泰20多年來的一樁心事，完成了他晚年的宿愿，這其中的甘苦只有他自知。

榆中縣委宣傳部、文廣局的負責人對《邸娘娘嫁女》也是偏愛有加，作出重要指示，榆中縣秦劇團對劇本進行了認真修改，使其更加符合秦音的演唱標準，并邀請省上相關專家、藝術家進行研討、執導，力爭將這本本土大戲打造成榆中特色的文化品牌，使其走向更加廣闊的文化市場意愿時。金吉泰的創作熱情更高了，勁頭更足了。他的另一本本土大戲《石洞記》也已完稿，主要講述李自成歸隱青城的歷史事件。說起這些，樂此不疲的金吉泰仿佛年輕了許多。

2012年 3月4日，真正的小陽春天氣，他老家的那個小院里高朋滿座，歡聲笑語。正屋墻上是原甘肅省廣電廳廳長、書法家楊德儒手書的“壽”字，旁邊是盛滿鮮花的花籃。賓客們或坐或站，熱烈地交談著，洋溢著歡快的氣氛。

這天是個不尋常的日子，金吉泰迎來了他的80壽辰。受教于金吉泰的文學青年們來了，省城的文友們來了，還有《甘肅日報》和《甘肅農民報》的四位編輯也專程從省城趕來了……

金吉泰那天格外精神，他穿著一身唐裝，清癯的臉上泛著紅光。當他依次和前來祝賀的朋友們握手問好時，臉上漾滿著幸福的笑容。

走近金吉泰的農家小院，楊柳依偎門口，啄木鳥在樹干上開鑿出三四個同樣大小的洞穴，樹冠上又伸展出萌發著生機的枝條。步入精巧玲瓏的月亮門，依然是老宅泥屋、太陽灶燒水。左邊向陽的整座院墻上，是金吉泰用五彩石子創作的壁畫。憨態可掬的孩子們圍攏在大西瓜邊上歡呼雀躍，追逐嬉鬧；藍天碧水之間，刺破天穹的航空母艦劃下起飛的弧線，讓人遐想無限……鄉院正中是兩棵相依相偎的老棗樹，雖然歷經歲月的滄桑，但那枝干依舊堅韌挺拔，透著朗朗風骨，盈育著又一個繁花秋實的季節。在結滿童話般果實的參天綠陰下，有多少文化界名人、文朋詩友曾在這里聚首，品嘗醉人棗香，憧憬文壇美景。

現如今，80高齡的金吉泰，依然用手中執著的筆墨耕耘精神華貴的殿堂，終生守望心靈的那盞燈火。他的《田園童話》、《金吉泰兒童文學精品集》用生花的妙筆和超凡的智慧抵達兒童的心靈世界，為他們的健康成長拋灑下了無盡的甘露。他的心也像水晶一樣純潔無瑕、晶瑩剔透……

童話創作是金吉泰畢生致力的事業，而在他身上更加令人敬佩和熠熠生輝的是，他為發展壯大甘肅的文學創作隊伍、扶持基層作者所付出的心血和不懈努力。在為他慶賀生日的賓客當中，榆中作者尤效清、楊秀珍、孫清祖、李永湖、馬得祥，農民書法家邴翠林、邴如宏姐弟都是受益于金吉泰的突出代表。部分作者因為金吉泰的鼓勵和指導，寫作積極性高漲。尤效清，一個表面上沉默孤寂而內心創作活力四射的漢子，創作出許多彰顯生命律動和原始純美的妙文詩句，觸及到人的心靈深處，強烈的震撼著讀者。他擁有豐厚生活底蘊的作品，滲透出藝術的感染力，也被《詩刊》、《鄉土詩人》、《甘肅日報》、《飛天》等編輯部的老師們記住。因此，他的命運已從一個莊稼漢子步入到了當地的文化系統。楊秀珍，用一支飽蘸深情的靈墨秀筆，創作的《讓我像你疼我那樣疼你》、《懷念婆婆》、《像古人一樣戀愛》等詩文佳作頻頻出現在省內外的各大報刊，還一次次登上了《讀者》雜志的絢麗舞臺，讓許許多多的外國讀者都能夠一睹中國農民的詩文歌吟、綽約風采……眾人感激聲聲，沐浴在金吉泰播散的光輝之中。而這些，僅僅是一個平凡的農民作家，一個普通勞動者人生的點點滴滴，卻閃爍著金子一樣的光芒，成為一代又一代讀者與個人享用不盡的精神財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