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舉畢竟是場淘汰賽,有“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望盡長安花”,自然便有“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失意文人的凄苦又有幾人能知盡。
詞人柳永用“黃金榜上,偶失龍頭望”來形容科舉之士的落榜很是恰如其分,借意寓意,由功利求學所生發的世態炎涼,誠為萬千失意讀書人之痛。
科舉制實行于隋大業元年的公元605年,完善于唐,到清朝光緒三十一年(1905年)舉行最后一科進士考試為止,經歷了一千三百多年。作為一種攏絡、控制讀書人的有效方法,從誕生之始便很有市場。唐太宗一句“天下英雄盡入吾彀中矣”徹底為其定調:這是封建王朝選拔人才的機制。
在這條官方設定的獨木橋上,進一步則脫穎而出。一朝還鄉,不管黃發還是垂髫,誰見面誰巴結。退一步則千夫所指,不被笑死才怪。功利與勢利,大抵是其時社會的常態。把歷朝歷代高中皇榜的同學們列個表,不及讀書人之萬一。那么,是什么讓這些讀書人趨之若鶩的?答曰:榜樣的力量。
三字經中有云:“若梁灝,八十二。對大廷,魁多士。”梁灝何許人也?北宋文人。據說此子少年立誓“不中狀元不罷休”,結果時運不濟屢試不中,受盡別人譏笑。但老梁灝不為所動,自我解嘲稱“考一次就離狀元近一步”(是不是和“失敗是成功之母”有一拼)。梁同學從后晉天福三年開始應試,歷經后漢、后周,直到宋太宗雍熙二年,終于考中狀元,時年八十二歲。
還沒來得及為老梁同學如此之精神驚詫,就看到了史書為之辟謠。其實,梁灝為北宋太宗時的進士,中狀元時年方二十二歲。真是個天大的誤會。
不僅如此,在梁顥考中狀元后的二十四年后,梁顥的長子梁固又考中了狀元。在此之前,梁固已經憑著父親的遺蔭被朝廷賜為進士出身。要強的他前往登聞院,請求皇帝收回前命,愿意參加科場考試,以真才實學獲取功名。這讓我想起了放棄保送的同窗,敬佩之情油然而生。梁固最終步入科場,高中榜首,留下了父子狀元的佳話。
如同今天的傳銷,欲請你入彀,首先先跟你宣講那個誰家的小誰智商還沒你高呢,一年一百萬。然后,就“雖千萬人吾往矣”了。
如果你年老力衰還在考,那么就用三字經里梁同學的故事激勵自己。如果你感嘆前途渺渺,那么就拿宋史中的梁家故事為鑒,反正不管是哪個型號的,老梁家總有你的希望之源。正如后人定論:雖然名字、年齡有誤差,但梁顥好學不倦的精神卻一直激勵著后人努力向學,用心進取。
勵志的故事還能這么講,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在群智未開之時,難免有一小撮不明真相的群眾相信這半真半假的故事,于是“白首四書五經”,不中狀元不罷休。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東邊我的美人,西邊黃河流”成了古代所有讀書人的夢。
古代的社會等級劃分,也是讀書人紛紛冀望取仕的原因之一。士農工商,唯有當官取仕為正道。如果你當個企業家,出門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站在今時的角度,當然沒法用反封建的高姿態來批判科舉一制,畢竟,就和高考一樣,還算是相對公平的選拔方式,更是讀書人功成名就為數不多的途徑。
明朝吳敬梓先生的《儒林外史》中描寫了一個得中鄉試的老文人范進,考到頭發花白。得知中了以后嘎一下子就抽了,被屠夫老岳父一巴掌給扇醒。自此,岳父大人另眼相看,達官貴人紛紛登門,鄰里鄉親百般夸耀……,該來的都來了。僅中了個鄉試,就折射出了官場、儒場以及社會錯綜復雜關系中的丑惡現象,拉幫結派與世態炎涼盡在其中。自然也就能明了,為何讀書人紛紛入彀了。
然而,科舉畢竟是場淘汰賽,有“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望盡長安花”,自然便有“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失意文人的凄苦又有幾人能知盡。話說落拓的文人孔乙己總是喜歡賣弄茴香豆“茴”字的四種寫法,考不上狀元的學子也有個怪癖,那就是拆成語:屢試不爽中間加個逗號怎樣?于是就屢試,不爽。是呢!誰考不中還能笑得出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