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分享的孤獨

你站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你。

如果你生活在曼哈頓的高層公寓中，你將面對著成百上千扇窗戶長大。每一扇窗子仿佛一個電視屏幕，上演著自己的劇目。在你偷看鄰居舒展著身體自我欣賞時，說不定不遠處也有人對著你的窗子暗笑。這便是攝影藝術(shù)家蓋爾·艾伯特·哈萊班（Gail Albert Halaban）的《我的窗外》（Out My Window）系列作品的緣起。

哈萊班在自己最新出版的攝影作品集中，展示了50扇窗內(nèi)的場景，大膽承認了她不言而喻的窺視欲，也令讀者不禁承認自己也曾這樣抵抗孤獨，也曾有過視線背后的種種情感。這些攝影作品看似具有侵犯性，實際上窗內(nèi)的居民都是攝影師的合作者，而窗戶里的燈光也是為拍攝故意點亮的。攝影師探索了一種典型的都市經(jīng)歷——鄰居之間隱秘的親密關(guān)系，與羞恥、性、好奇、想象和匿名性聯(lián)系在一起的親密瞬間。

哈萊班從2007年開始拍攝住宅中的人們?！段业拇巴狻废盗凶钤绲淖髌肥恰禠ong Island City，Queens，Bedroom》，畫面中一個女人渴望地眺望著曼哈頓。后來，哈萊班改變了拍攝方式，采用一架大畫幅相機，從窗外拍攝她某個朋友的工作室。為了看清楚，她為那幢樓制作了偏振片，在取得了滿意的畫面后，她走到街對面，為居民留下了照片和紙條。第二天，照片中的目標住戶打來電話，她就獲準走進了他們的公寓。她曾與許多人簽約并且合作拍攝，這個過程隨著《我的窗外》這個系列作品的積累周而復(fù)始。

都市高塔外是窗口組成的儲存庫，仿佛一座圓形監(jiān)獄。它既是區(qū)隔的——每個人在屬于自己的玻璃盒子中獨處；也是包容的——當窺視者與被窺視者無聲地建立起聯(lián)系，基于所見展開想象。隔著一條街，你注視的那家人或許看起來像你思念的那一個，或者是你期待中的那個，不遠處窗子里的女人可能就像你自己所希望的那么美麗。

作品《Looking At the Kids Across the Way at 1438 3rd Avenue》講述的是個動人的故事。哈萊班發(fā)現(xiàn)，一幢戰(zhàn)后建筑里大部分住的都是年長的老人，他們會忍不住望向生活在另一幢看起來似乎更富裕的住宅里的人們。直到哈萊班分別從街道兩側(cè)拍攝了照片后，她才了解到，那些年長的老人們私下里贊助了街對面家庭里的小孩。

哈萊班與被拍攝者合作的拍攝方式并沒有讓她免于愧疚。她從朋友的房間里觀察了某個窗子里的女人幾年，雖然一直想去和她簽約合作，卻為偷窺對方多年而感到過意不去。最終，在一個附近鄰居舉辦的派對上，她遇到了她的窺視對象。她終于主動打破僵局，談起了自己攝影的作品，對方后來邀請了她到自己家里做客拍攝。

作為這一系列作品的延伸，這些窗口組成的建筑本身也成了攝影的主題。與此同時，哈萊班使人物周圍的光線與陳設(shè)也成為攝影中的重要部分，在這些拍攝中，她曾經(jīng)點亮公寓所在的整條街道。在完整的視角下，布景由外而內(nèi)，高層公寓貼著窗口各自的小插畫，結(jié)合成一幅新圖景。而此時此刻，建筑本身便是個獨立的生態(tài)系統(tǒng)，由許多方形細胞組成的龐大生物。正如蓋爾·艾伯特·哈萊班所說，在窗外，那些依次上演的場景、人造的居住環(huán)境以及人們內(nèi)心的世界，就如同人們?yōu)樽约航⒌牟柯?，關(guān)于空間如何定義人，定義孤獨，定義群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