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碎的革新：重回希臘

希臘設計史學家Artemis Yagou在 《易碎的革新》（Fragile Innovation）一書中提出疑問：“要讓這個國家的經濟、社會重煥生機，設計可以做什么？”而希臘設計師們給出的解答不僅是對設計，更是對整個危機的聲明：當條件受限時，那就發揮我們無法窮盡的想象力。

今年圣托里尼的夏季，為期兩個多月的首屆“圣托里尼國際藝術雙年展”（Santorini Biennale of Arts）正在這座以旅游業為支撐的島嶼上舉行。在本屆雙年展中，除了數位作品已遍及各大展覽的國際藝術家和設計師的參與，希臘本土的藝術與設計作品也以大范圍召集的方式呈現在人們面前。Alexa Kusber是這次圣托里尼藝術雙年展工業設計部分的策展人。在她眼里，希臘設計師們達成了很強的“集體意識”：“他們渴望通過設計為人們創造新的行為習慣，從舊行為中轉化出新的形式。”她的這一觀點也在本屆展覽中得到印證。Papairlines是目前希臘設計界最活躍的平臺式推動者，由設計師Loukas Angelou、Vasso Asfi和Costas Bissas共同創立。他們在本屆雙年展中設立了兩個標靶：“海綿往事（Once Upon a Sponge）”項目和“D.I.Y | Who’s designer”展覽。前者很好地說明了Alex口中的“舊中新創”，受邀的設計師們把海綿——這件堪稱希臘“特產”的日常物品作為材料，誕生了西洋雙陸棋、CD架、手提包、涼拖等各式物件，甚至還有耳機。結果充滿驚喜：海綿的柔軟能保護CD不被磨損，海綿耳機能使佩戴更舒適；下棋還多了把玩綿軟棋子的趣味……它們的意義不僅在于“一件尋常物被賦予新用途”，同時成本低廉、來源豐富并有著廣闊的市場空間。不少人決定為這些海綿制品買單。而在另一個“D.I.Y | Who’s designer”展覽中，創作者擴展至每一位當地居民。他們沒有豐富的新材料，但可以把當地的街道、欄桿、海巖等每一處原先存在的“物”變成新的設計品。人們把某處破損的圍欄套上舊衣服上的余料，或是在被打破燈罩的路燈外部罩一只木盒子。這些創作全是自發性的——參展者需要自己去發現出現在這座城中的新現象，一切都變得積極和有趣。在這兩個平行項目以及其他工業設計作品展示中，我們看到希臘設計師的共有特質：設計如詩，辭藻也許不新不美，卻向我們述說著一個個故事，并讓你明白它們的起承轉合。

樂在其中的“夾縫”求生

錫羅斯島（Syros）是愛琴海中希臘基克拉底群島的島嶼之一，當地保留了以造船、制革等為首的傳統產業，現代化產業鏈在此幾乎空白。對于一位設計師而言，駐扎于此必須面對資源、材料的短缺以及客戶群稀少等問題。當設計師Zaxos Stathopoulos來到這座島嶼并建立了自己的工作室Zound System時，他選擇了更適應當下情況的工作方式：手工作業以及利用各種唾手可得的材料。“黑暗王子（The Dark Prince）”系列是這間工作室早期的一組作品，其中閱讀燈“閱讀友人（Reading Companion）”以一棵桉樹的枝干作為支架，枝干一頭仿佛被安置上殘臂者的吊鉤連接著燈泡，另一端則是可放置書籍或雜物的托盤。該系列中的柜盒以玻璃鋼為主材料制作，盒內壁覆著一層皮革，全身漆黑且帶有十字凸印的盒蓋使其仿若一只充滿神秘氣息的棺材。這種形象、生動的特點在他們后來的作品里一直得到延續。“朋友們（Amigos）”是一組包括座椅、燈具、櫥柜在內的家具系列，大量來自廢品回收廠的舊金屬被包裹上鮮明的色彩，同時組合成一件件卡通形象般的作品。系列中的酒柜“皮克斯酒吧（Pixar Bar）”，以曾經用于制鞋的廢舊腳模與兩根舊鋼絲組合成雙腿，就像你身邊一位著裝閃亮的酒友。其余作品無一不帶有金屬敲打或是廢品利用的烙印，卻在巧妙組合下顯得活潑生動。當Zaxos創立工作室之初，他的客戶們幾乎不了解“設計”是何物。但是最終一切都變得簡單起來，材料是些誰都認識的普通金屬或廢品，眾人一起參與的制作方式也使工作過程有趣、易懂。

設計中的綿延詩意

設計師Lina Patsiou在本屆雙年展中展出了名為“Fibreland”的座椅，向我們講述了一個關于制造者的故事。她采用早在上世紀60年代就出現的植絨技術，將大量羊毛屑——毛紡織過程中的余料植于包裹著一層布的座椅上。隨后將這些一團團的織物噴繪上斑斕色彩。她潛心探索了這種工藝的制作過程，最終發現了其可塑性。被噴繪上色彩的織物就像磨光后的絲絨，又仿若深海巖礁上依附的顏色奇幻的海藻。Patsiou經常將毛織物作為設計的主要材料，她在今年初設計的“Muscar”掛燈，從電燈線路到帶有隔熱性能的燈泡都被包裹上一層尼龍布料。最后她又貪玩地在織物上試著噴色。噴漆可以很好地依附于毛絨織物上，這也是Patsiou探索所得的結果。Patsiou的作品既富有實用性，又充滿詩意。這是一種對當地手工藝的致敬。

Greece is for Lovers設計工作室聞如其名，一邊對希臘文化有著大量的采擷運用，同時帶有強烈的浪漫主義色彩。他們的作品時常從希臘神話或是藝術作品中捕捉靈感，例如以宙斯命名的閃電形鎮紙，象征了宙斯渴望統治宇宙的力量。而在另外一組燭臺作品中，直接以普拉克西特利斯創作的赫爾墨斯雕像以及斷臂維納斯為原型，同時不失為一件獨特的藝術作品。這間工作室通常設計限量作品，價格不菲。但他們為希臘設計風格做出了最好的闡釋。

基礎結構上的大創意

“157+173 designers”設計工作室來自塞薩洛尼基，由設計師 Babis Papanikolaou和Christina Tsirangelou共同創立。這間工作室并不多產，通常花費兩年的時間去完成一組系列設計。當一個想法產生后，接下來他們會反復嘗試不同材料、色彩等細節元素以期找到最佳方案。在他們2010年的系列中，多數產品為燈具。他們與工作室所在地的一間燈具廠合作，手工完成燈具的安裝。也許是二位設計師都是建筑科班出身的緣故，他們的作品帶有強烈的結構美學，每盞燈在可以調節角度或伸縮長度的同時，也被賦予了最精簡又富含機械美感的表達方式。很多時候木板是他們作品中選用的一種基礎材質，大部分燈具從燈罩、輪廓到結構都由木板連接組合而成。因此它們重量較輕，從側面觀之，這些燈具如同是被平板繪制?！?57+173 designers”的設計常常帶有一種不經意的幽默感，他們會在一盞以木板制成的掛燈上附加一只以黑色亞克力制作的小鳥，讓燈瞬時變成一只鳥籠；或是索性制作一盞鱷魚形狀的裝飾用燈，把鱷魚的眼睛變成光源。他們的燈具通常“輕而薄”，無論使用何種材質，多是扁平狀態，節省成本的同時卻依然保持了一種優雅的美感。他們擁有一種設計師的最佳美德，能夠反復試驗，即使成本降到最低依然不被束縛，同時還能保證產品的實用性和質量。

而現工作生活在雅典的年輕設計師Alexander Xanthakis目前只有一個愿望：如何讓使用者以最低價格買到耐看又堅固的產品。他說現在的希臘設計師們必須思考如何達成“最小值”，“在設計領域，‘減少主義’是當下必需。”甚至有段時間，他以每公斤多少錢的形式為自己設計的椅子命名。譬如曾有一張名為“7.11歐元/公斤”的座椅，5根彎折的鋼管彼此連接，即成為椅子的骨架。他設計的座椅看似極其輕巧和簡潔，其中每個細節——包括椅面和四腿的連接方式、如何以最低廉的材質制作舒適的椅背，他都一一考量。在他最近設計的一組座椅中，椅背和椅面都采用鋼材，最終在上面加上一層皮革。其實Xanthakis的創意就是以最聰明的方法制作 “合理合美”的產品。他做到了。

無論如何，從此次展覽中人們看到了希臘設計師的某種擔當。經濟不景氣的時候，至少我們還有想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