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自從2011年3月“文職化”的緬甸政府就職以來,緬甸推行自由化的速度和廣度是引人注目的。這些政策的動議包容了“緬甸”這一多元文化實體的方方面面。在政治、經濟、治理和社會領域,登盛總統都明確提出了不斷擴展的改革日程,并且公開承認了社會存在的缺陷——這在軍方統治的半個世紀時間里,一直是秘而不宣的事實。2008年5月,一次被操縱的全民公決批準了由軍方起草的憲法,從此,緬甸的行政系統開始向與其多元文化和多元種族匹配的多元化方向發展。
經歷了50年的專制統治(其中半數時間都處于在國際上相對孤立的狀態)之后,西方對這些改革措施作出了積極的回應。歐盟中止了有限制裁政策,就連在克林頓和小布什兩位總統任內都曾試圖通過制裁促使緬甸政權更迭的美國,也積極地歡迎緬甸的變化,并且愿意放棄較為嚴厲的制裁。日本開始重新提供經濟發展援助,多邊援助機構也開始重新研究這個復雜社會的當務之急何在。
進程:不可逆轉!不可延續?
從美國國務院到經驗豐富的緬甸問題專家以及該國公民,這些觀察者們都曾質疑改革是否太過脆弱、難以為繼。與之前國內外的懷疑論者認為這些改革只是繼續進行專制統治的虛偽偽裝的觀點不同,這些問題的確存在。人們普遍接受了改革的真實性,但對其延續性和潛力仍存有懷疑。
有零星的證據表明,在總統的行政班子內部,有部分高級軍官因生計、地位和權力受到威脅,抵觸總統的自由化日程。那么,改革措施是否會葬送在這些大權在握的人物手里?
回歸嚴格的軍人統治的憲法條款依然存在著,這有可能導致改革胎死腹中,令緬甸重新成為一個軍營國家。于是軍隊可以宣布全國處于緊急狀態,從而保留自己的權力。然而,改革本身在內部激發了如此的樂觀情緒,認為完全停止前進步伐可能會刺激民眾情緒的爆發,從而引發真正的全國緊急狀態。因此,除非出現外國入侵或是全國范圍的自然災害(這兩者都非常不可能發生),全面停止改革步伐幾乎是不可能的。
包括美國政府內部人士在內的觀察家將這一改革稱為是“不可逆的”。從整體上來看,情況的確可能如此,盡管有人會認為此次改革具有濃重的登盛總統的個人色彩。在緬甸的政治文化中,權力從來都是高度人格化的,這導致了制度性權威的薄弱。如果他身遭不測,或是在2015年任期屆滿后離職,又或者政治環境惡化,那么脆弱的改革可能會放慢步伐。如果登盛總統在任期內進一步推動各項措施,成功舉辦2013年的東南亞運動會和2014年的東盟峰會,那么改革很可能延續下去。
相比這些因素,改革遇到的問題更可能來自政府執行改革政策的能力不足,以及無法及時為人民帶來預期的成果。盡管領導層的多數人物仍然具有軍方背景,憲法中依然存在著軍方占據支配地位的特別條款,但從前紀律嚴格的軍事指揮體系已不再在文職事務上發揮作用。如今,政策的改變首先必須通過立法程序,此后政策的執行者則大多從未享有過運用自由思想的經歷。相較而言,政策的執行比起表述來要艱難許多。
因此,與其說改革的脆弱性在于被顛覆的可能,不如說在于錯誤的實施和不期而至的后果。
改革進程可能會是不公平、不均衡、不理想的,改革的速度可能不是過急就是過慢,總之會引發沮喪的情緒。
改變:看上去很美
目前開始改革的領域包括經濟政策、衛生與教育等社會部門、更具包容性的政治進程,以及在國家與人民之間、在部分少數民族事務上開放更大的政治空間。在拖延了數十年之后,已經開始著手制定統一的匯率;新的外國投資法也在擬定之中;銀行改革很可能接踵而至;包括國有企業在內的公共部門轉型也在討論之中。
最低的衛生預算翻了一番,高等教育將被改造得更加獨立于國家控制,工會和經過批準的示威變得合法,新聞審查在逐步取消,人權問題正在被討論,并通過一個新的人權委員會監督違規行為。現代世界(1949年以來)為時最長的叛亂也達成了?;饏f議。緬甸歷史上首次建立了地方一級的立法機構,這將為地方問題帶來更多的關注和解決方案。
聽起來變化是十分全面的,但演變的結果勢必是具有十足緬甸特色的自由化。軍方將掌控著憲法,文職控制軍隊這一西方概念則是令人厭惡的。通過麾下不屬于公共部門的大型集團,軍隊將繼續影響并管理著大部分的經濟。就像軍事學院入口所銘刻的名字所表明的那樣,軍隊還將繼續培訓“未來的精英”,這些人可能將不只是在軍事機構,而是在更廣泛的文職政府中發揮作用。
除了國有企業之外的私人部門,由于缺乏資金,很可能會落入可以通過非銀行渠道取得資金的人手中,這些人就是中國人。因此,未來的中產階級很可能將由中國人和高層退伍軍官構成。可見,問題會更加復雜,危險將繼續存在。
最為艱巨的挑戰則是如何從根本上找出一個緬甸式的方案,解決民族之間的緊張關系。自1948年獨立以來,民族沖突引發了數十起大大小小的叛亂,據估計,共有100萬人付出了生命的代價。無論在前殖民時期、殖民時期,還是文職政府或軍政府主政的獨立時期,民族國家的建立從來都是未完成的使命,這正是緬甸所面臨的最根本、最深刻的問題。緬甸的光明未來只能以這樣一個解決方案為基礎。
過去一年所發生的積極改變要多于整整半個世紀的進展,但在各種族之間達成權力和資源可接受的均衡,轉變長期在受到污染的社會組織中形成的態度,仍是困難的任務,正如詩歌所言,這也將是人們衷心盼望的完滿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