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的“督責之術”

秦漢時期沒有動聽的“公仆”之稱，官場上不論大小皆為君主的臣仆。韓非在《難一》中解釋君臣關系說：臣下替君主當差是因為君主給臣下好處，君主給臣下好處是因為臣下替君主當差，所有的權利和義務，都是計數交換的“市道”的體現。惟其如此，君主絕不可指望臣下會有中規中矩履行職責的自覺，而必須有一套對之深察嚴究、使之不敢怠懈的辦法，這就是始創于秦、形成于漢的官場問責機制，當時叫“督責之術”。

秦漢的“督責”大抵可分三個層次。

一為法律問責 比方當時已經有了食品衛生法規，如張家山漢墓出土的漢簡《二年律令》中，就有這么一條：凡能導致食物中毒的腐敗脯肉之類，必須立即銷毀。應該銷毀而未予銷毀者，連同沒能負起相應責任的有關公職人員，“皆坐脯肉臧（贓），與盜同法”。就是根據有毒肉脯的數量，比照盜賊類犯罪量刑。放在今天，好比在“問題奶粉”事件中有失職行為的公務人員，也要承擔與那些投放三聚氰胺的人相同的責任。照李斯的關于如何應用“督責之術”的闡釋，這叫“深督輕罪”，意思是君主對于臣下的輕微的罪過，亦必從嚴追究、從重處罰，其邏輯是既然輕罪也要從嚴問責，還有誰敢犯重罪呢？

二為行政問責 就是對官吏的尚未達到犯罪程度的職責過失，給予斥責、罰金、降貶、罷免等不同層級的行政處分。如《漢書·何武傳》中就有他多次被行政問責的記載：第一次是任縣令時“坐法，免歸”。第二次是再被舉薦出仕，好不容易巴結到清河太守的職位上，又因為郡中受災面積達到十分之四以上被罷免。《漢書》中還有同樣事例：瑯邪郡“有災害十四以上”，朝廷馬上對瑯邪太守楊彤追究責任。大將軍王鳳與楊肜是親家，特意為他向丞相王商求情說：“災異天事，非人力所為。”王商不聽，“竟奏免楊肜”。這樣看，“有災害十四以上”就要卷地方領導的鋪蓋，竟是一條連大將軍也不得破壞的制度。其實王鳳所言不錯，自然災害并非由太守“人力所為”，何以也要獲罪？蓋因漢法，州縣長官以使民安居樂業為最基本的職責，若地方上受災面積達到百分之四十以上，或與“群職曠廢”而使各種防災弭害措施實施不力有關，那就要追究首長的領導責任了。

三為經濟問責 就是官吏因職務違失給國家造成經濟上的損害的，必須承擔賠償責任。如秦代《效律》規定，因糧倉漏雨或禾粟堆積而使糧食腐爛的，令管倉官吏共同賠償。又如《金布律》規定，倉庫官吏在任內缺失所管財物的，“令與其稗官分”。就是同其下屬共擔賠償責任。

用發展的眼光審視秦漢的督責之術，最明顯的偏失就是“深督輕罪”，并且往往失去過失與故意、失職與違紀、差錯與犯罪的區分。直到官員問責制度走向成熟的唐代，這些問題始稱克服。

（摘自《組織人事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