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崖邊上的抉擇

《歐元區接近真理時刻》，這是《紐約時報》頭條的標題。

羅馬屹立在歐洲大陸已近兩千年。兩千年前，建立歐洲聯邦制就是歐洲精英們的夢想；兩千年后，繼承這一夢想的他們仍在拖著即將破碎的夢想前行。

“大歐洲應該是誰的”正在困擾著歐洲民眾的選擇，無論從對歷史的透析還是從經濟實力的考量，德國和法國都愿意承擔大歐洲的“主宰者”，換句話講，歐洲要么是德國的歐洲，要么是法國的歐洲，然而，這樣的結局卻不為歐洲民眾所接受。

北京時間6月4日上午，《紐約時報》頭條刊文《歐元區接近真理時刻》。文中指出，隨著西班牙經濟危機加深，且希臘在歐元區的未來也存在不確定性，日益脆弱的歐洲貨幣聯盟的管理者正處于接近真理的時刻：他們可以調動意愿和資源以防止歐元區分裂嗎？

的確，眼下是歐洲精英們實現歐洲聯邦制的最佳時刻。面臨經濟崩潰的國家沒有更好的選擇。6月3日，德國總理格拉?默克爾較強硬地提出，在歐元區建立統一財政部，以提升歐元區的緊密度，挽救這一貨幣聯盟。這一提法，不僅在經濟層面符合“強勢拯救弱勢”的邏輯，而且在政治層面符合精英們的對未來歐洲的設想。

作為歐元區第二大經濟體法國，首先表示出“非常不情愿”，目前，在法國不管左翼還是右翼，都沒做好交出財政大權的準備。德國單方希望定于6月28日至29日召開的歐盟峰會能拿出“財政聯盟”路線圖，今年下半年能豐富方案細節。

野村證券高級債券和匯率分析師延斯?諾德維格講到：“歐元區正在解體，已開始引發機構資金逃離歐元區。危機升級到新的層面。決策者意識到只有兩個選擇：進一步融合或者分裂?！?/p>

政治上的需要

文化學者和政治家在對待歐洲未來前途上一向是各持己見。在前者眼里，歐洲是自由民主的歐洲，是思想和文化多元化的歐洲，各國都愿意也應該保持自己固有的文化形態，經濟一體化的結果將意味著多元文化的消失；但后者則不這樣認為，歐洲的前途就是在于能否實現歐洲聯邦制，能否實現經濟的強大，否則任何一個零碎的小國都無法擔當起復興歐洲的大業。

大約一個世紀前，第一個提出“大歐洲”概念的應該算是庫德諾夫?卡雷爾基。29歲那年，他的著名作品《泛歐論》正式出版，很快就從德語被譯成為歐洲主要語言。他在書中直白地表達出這樣的觀點，如果歐洲不統一，就勢必被卷入一場法德之間的武力沖突，最后難免使歐洲成為俄羅斯的占領區。拯救歐洲的辦法就是他的“泛歐洲”思想，將自波蘭到葡萄牙的所有歐洲國家從政治上和經濟上統一成為一個聯邦國家。

1924年，卡雷爾基在法國國民議會上宣讀了致法國議會的公開信，信中公開宣揚他的泛歐思想。這份公開信后來經由全歐著名的科學家、思想家與作家共同簽名，成為一份重要文件，卡雷爾基的思想得到了法國外交部長阿里斯蒂德?白瑞安的支持。這位日后以《巴黎非戰公約》聞名于世的法國人，后來擔任泛歐聯盟的名譽主席。

1929年6月，白瑞安與當時的德國外交部長，也是一位自由主義者古斯塔夫?施特雷澤曼第一次針對卡雷爾基的泛歐思想進行討論。同年9月5日，他們在日內瓦召開的歐洲各國社會主義代表大會上，公開提出建立“歐洲國家聯盟”的方案。歐洲聯盟的思路終于正式登上政治舞臺了。

《文托泰內宣言》則是這一政治理念的延續。1941年，正是二戰酣戰之時，也是希特勒橫掃歐洲的時候，在靠近意大利那不勒斯海岸的文托泰內島上，阿爾蒂諾?斯皮內利和他的獄友羅西為一個統一的新歐洲寫下宣言。斯皮內利認為，民族國家從本質上講是自我毀滅的，它們所孕育的民族主義，是一種病毒，會導致獨裁、經濟危機和戰爭。避免這些災難的唯一辦法，就是建立一個像美國一樣的歐洲聯邦。

以上的兩個文本可以看作是大歐洲最初的政治藍圖，但實現它必須要以各國共贏的利益為紐帶。著名的“舒曼計劃”是迄今為止歐洲一體化進程中最基礎、最實質的文件。該計劃的內容包括建立一個能夠統一煤礦、鐵礦、礦渣和鋼等冶金資源的跨國機構。計劃指出，這既是經濟發展必須，也是戰爭武器的必要，將這些經濟發展與戰略物質統一交由法德管理，既可以發展兩國的經濟，也可以推進政治的合作，更重要的是，控制了戰略物質，未來將不會再有彼此的軍事威脅。

從那時起，歐洲政治家就認識到一體化不應該只是主權國家間的簡單聯合，而是每個成員國都必須交出自己一些主權，成立共同管理機構。因為，組織機構的生命力比個體的生命力加起來要大得多。

延續歐洲精英的設想和實踐，在20世紀，歐洲領導人先后在1957年3月簽署了《羅馬條約》，它標志著歐洲經濟共同體的誕生。1980年最重要的是《單一歐洲法》(SEA)的通過，歐洲成為了一個貨品、資金、勞務、人員四大流通的單一市場。時隔10年，《馬斯特里赫特條約》于1991年底簽署，“歐洲聯盟”(EU)這個名稱從此誕生。

進入21世紀，大歐洲的發展進入了實質性階段。有一部憲法一直是歐洲精英的“奢望”，經過長期努力，這一愿望終于在2004年6月實現，27個成員國共同簽署了《歐洲憲法條約》。歐洲的進程至此，除了已經有象征共同認同的旗、歌與歐元，還選舉出主席與外長，大歐盟的政治藍圖正在一步步的成為現實。

但突如其來的金融危機幾乎阻止了大歐洲向前的腳步。沉重的債務已將一些國家推向了破產邊緣，生活水準的大幅下降、失業人群的不斷激增正沖擊著民眾對歐元的接受底線，質疑和否定成為歐洲民眾與政治家不可調和的矛盾。

以主權為代價

理論上講，建立大歐洲一定要以弱化其他國家的主權為代價，特別是要交出財政大權。這次爆發的歐洲主權債務危機主要過失就是各國的預算超支，像意大利、西班牙等國家，赤字已占到GDP的7%，這一數字被稱作是生死線。即使是這樣，“以主權換救助”仍然令歐洲各國難以接受。

現在世界都在等待6月17日希臘第二次選舉的結果。如果選出的政府反對目前財政緊縮計劃，希臘退出歐元區的概率在50%到75%。還有一種可能，即如果有一個聯合政府，愿意接受財政緊縮計劃，這樣短期之內希臘退出的可能性不大，但長期看，今年下半年或是明年上半年，希臘退出的可能性仍存在。

國際評級機構標普也表示，拒絕歐洲委員會、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和歐洲中央銀行對其提出的財政改革要求，以及接下來外部金融援助的中斷是希臘最終退出歐元區的原因。

希臘是第一張多米諾骨牌，接下來的可能就是意大利、西班牙、葡萄牙、愛爾蘭等國家，如果是這樣，歐洲不可避免的將出現混亂的局面，它或將造成“歐洲衰敗的十年”。這種結果是歐洲政治家所不愿看到的。

曾獲得年度查理曼大帝獎、以表彰他對歐洲統一所做的貢獻的歐洲央行行長讓-克洛德?特里謝呼吁，歐盟應成為“一個全新模式的主權國家聯盟”。他指出，成立一個統一的財政部將需要對《歐盟公約》做出重大修改，并且會對歐盟的所有職責產生影響。但他的呼吁沒有得到等大多數歐盟成員國響應。

5月25日，在歐盟非正式會議上，意大利總理馬里奧?蒙蒂提出一個折中方案，建議成立統一的“銀行聯盟”及實施“共同保險制度”，這一提議開始贏得越來越多的支持。

但德國銀行業協會回應是，反對創設歐洲統一存款擔保制度的計劃，理由是鑒于部分歐元區國家金融業的當前狀況，建立這樣的擔保制度或導致風險蔓延，損及德國金融機構。就在德國表態后，歐委會6月6日提出在歐盟境內建立一套統一的銀行分拆機制，旨在當一家對歐洲金融穩定具有影響的銀行瀕臨破產時，最大化減少公共預算紓困銀行的成本。目前多數國家也沒有就這一提法表態。

結果往往都是倒逼出來的。以目前局勢看，不管接下來是部分國家退出歐盟，還是歐元區解散，也不管歐洲各國各懷什么樣的打算，大歐洲設想的實現不是越來越模糊，而是路徑越來越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