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隨著中國城市化建設的快速發展,人們對環境質量與精神文化的需求也與日俱增,這就要求我們的城市不僅要給公眾提供環境的舒適感,同時要有良好的視覺感受。自1990年代開始,以城市雕塑為代表的各種公共藝術應運而生,有關公共藝術的話題也因此成為藝術界關注和討論的焦點。
公共藝術作為從西方引進的一個概念,國內對它內涵的理解和詮釋,可謂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大家各抒己見,至今沒有達成共識。事實上,公共藝術這個概念在西方的產生,有著特定的文化基礎。由于科學和技術的不斷發展,從1960年代開始, 西方社會進入了后工業化時代,西方文化出現了一個重要的轉變,即出現了一系列新的意識形態問題和精神問題。在這種背景下,產生了后現代主義文化。后現代主義文化給西方藝術帶來了轉折性的變化,直接催生出當代意義上的公共藝術。
與此同時,由于受后現代主義文化影響,1960年代的西方藝術界掀起了波普藝術的世界性潮流,藝術生活化、生活藝術化這些觀念,使得雕塑的內涵和外延都有了相當大的擴展,雕塑與其他藝術的差異變得模糊,特別是在景觀設計的領域。建筑師、景觀設計師逐步認識到,大尺度的雕塑構成會給新的城市空間和園林提供一個很合適的裝飾,雕塑家也就有越來越多的機會為新的城市廣場和公園搞一些供人欣賞的重點作品。
西方的后現代主義文化,不僅使文化趨向多元,也直接導致藝術上的一系列變化:首先,以往現代藝術中的個人主義、精英主義話語方式,被生活化的、通俗化的、平民化的話語方式所取代。藝術更多地深入到人們的日常生活之中,更多關注大眾的日常生活問題。其次,藝術與生活的關系發生了變化。藝術的生活化和生活的藝術化,打破了傳統的二元對立的情形。再有,藝術的作用方式也由過去的神圣感、殿堂感和經典式的方式轉變為追求有效的表達和交流,藝術與公共的關系成為互動的、雙方的交流。另外,藝術的功能也發生了變化,人們重新思考藝術與社會問題的關系,重新強調藝術對生活的干預,重新強調藝術的現實關懷,一系列引人矚目的社會問題成為藝術關注的焦點,如種族問題、性別問題、生態問題、綠色環保問題、社會邊緣人群和弱勢群體問題等等。
因此,公共藝術在西方的出現,是基于一種特定的文化歷史背景以及藝術史的內在邏輯,同時也反映出西方市民階層對于公共空間的權力的要求和參與的意向,它與西方社會公眾事項的民主化進程是密切聯系在一起的。
反觀我國公共藝術的產生和發展,有著與西方迥然不同的文化背景與現實土壤,這也在根本上決定了中國公共藝術特殊的發展道路。
一、從城市雕塑到公共藝術
中國的城市雕塑已有逾百年的歷史,于1980年代掀起高潮,至今方興未艾;而公共藝術這個西方概念引進卻是1990年代之后的事情。然而眼下,不光是普通老百性,還有很多業內人士也將城市雕塑等同于公共藝術,認為它只是更換了一個時髦一些的名詞,兩者并沒有多少區別。
事實上,公共藝術遠遠不是城市雕塑這個概念。就公共藝術來說,可以有部分作品繼續使用雕塑手段,但更多的公共藝術是結合當代藝術的各種表現手法,如環境、裝置、空間和概念,甚至于街頭藝人的表演。因此可以說,公共藝術的實現方式是綜合的,它可以利用雕塑、建筑、繪畫、園林、表演、地景、行為等各種方式來實現。另外,公共藝術不是以作為審美對象為唯一目的,而是對社會的一種看法,對現實文化的整體關注與對話,注重呈現特定背景下藝術與社會、藝術與公眾的關聯。
那么,這兩個概念經常被混淆又反映出哪些現實的問題呢?在大都市很多公眾出沒的空間里,原本我們可以構建與周邊環境更具對應關系的公共藝術,但實際上我們只是擺放了點雕塑。而這些用于主流意識形態教育和審美愉悅的或是裝飾性,或是仿古典,或是幾何體的城市雕塑,現在我們統統稱之為公共藝術。這不但說明了公共藝術在中國的尷尬境地,還反映出公共藝術在理念上、在學術上與西方的差距,當然更多的是在公共政策、實現方式和藝術制度上的問題。
中國的公共藝術與政府之間的關系最為密切,政府常常作為公共意志的代表來決定經費的投入,并且常常由政府而非專業機構或專業委員會來確定藝術的好壞,官員意志在公共藝術實現的過程中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其實,行政不是特權,只是一種管理,并且這種管理又是公民委托的。現代社會是分工明確的社會,這種社會由許多個相互獨立又相互聯系的領域構成,每個領域都是受委托的領域。就公共藝術而言,其行政管理是一種公民的委托,專家對公共藝術的學術爭論也是受公民的委托,專家意見所達成的共識和行政實施是由兩個不同的領域來展開工作的,所以社會最終實現的并不是每個公民意愿,而是公民對他所委托的專家的行政的信任。但是,我們現在的城市發展規劃,對包括城市雕塑這些公共藝術項目來說,卻根本體現不出現代性行政管理制度的這些效能。因此,有專家指出,改革目前現行的公共藝術行政管理制度,是城市雕塑融入公共藝術的關鍵。
二、個人意志到公共性
藝術家個人意志在公共藝術中的介入,也是近年來關于公共藝術討論中較受關注的一個話題。因為公共藝術不是個人進行藝術實驗的場所,藝術家是否真的是從創作的環境出發,提出一個具有針對性的話題,或者創作出一個特殊的情景,與公共空間中的人形成對話,注重和觀看者之間的交流和對話,而不是過多地把個人的感受強加給觀看的人。畢竟,公共藝術不同于美術館藝術或展覽藝術,它的特點便是定點與持久,因此必須考慮公眾的接受與參與問題,它不能也不應該成為藝術家對公眾的“視覺專制”。
相反,藝術家要特別注意研究城市、社區、民眾的歷史與文化構成,尋求交流的可能性。像美國紐約藝術家約翰·艾亨1980年代在南布朗斯克所進行的公共藝術,他在那個地區呆了長達十五年之久,經過長時間的潛心研究之后,然后用活人翻模這種藝術手段將整個社區族群的文化形態復現出來,他的藝術作品不僅超越了雕塑本身,繼而獲得了更為復雜的公共性和政治意涵。
公共性是公共藝術的核心問題,不僅是因為在物質層面的存在方式上,公共藝術是以城市公共空間、公共環境和公共設施為對象,而且在觀念層面的創造方式上,以及制度層面的運作過程和管理方式上,都存在公共性的議題。
公共藝術與空間環境的關系可以說是第一性的,因此,公共藝術的公共性,首先體現在與環境空間的對應關系上。如果人們置身于一個空間環境時,由于形式與內容結構相似,使公共藝術形態具有一定的適應性,從而產生方向感,最后獲得一種認同感,從而使公共藝術確立起與環境的關系、與社會文化的關聯,進而產生歸屬感。
但是目前,雖然隨著城市建設的發展,城市中的硬質景觀,如高樓大廈、街道、各種現代的交通等已經使得城市越來越現代化,但是我們對公共藝術的真實內涵與根本使命認知度不夠,因而缺乏一些能引起公眾文化認同、緊密人與公共空間的藝術作品,從而錯失了一些新的城市人文空間的營造和產生。
當然,在創作中強調公共性,難免通俗,為了觀眾的接受和進入,公共藝術可采用更多的流行文化形象和符號,以及流行的表達媒介(如電視、錄像、攝影等)吸引啟發觀眾個人的生活經驗。但這不是庸俗的迎合,只是在藝術的表達方式上采取更為輕松的、游戲的形式與心態,仍然注重以獨特的創意、機智的構思、精到的制作引導觀眾進入更為開闊的文化視野。
當然,公共藝術的公共性所要面對的是具有啟蒙意識的個體,是現代公民,但現實情況常常是真正具有行動力的社區組織和民眾是缺席的,我們只要留心一下社區居民大會的出席率便可窺知。所以,對于公共性有時我們不必過分執著,不然會淪為對公眾的新媚俗取向。因為,當公共藝術完全以公眾審美的立場去實踐時,這樣的藝術只會提供快餐和佐料式的視覺愉悅,不會為所處空間帶來任何批判性和建設性的思考。